41 奉勸

奉勸

在麥征反反複複的情緒裏，他身上不嚴重卻細碎的傷痕開始增多，打掃的阿姨回到了X市，新年又一次結束了。

三月五日，驚蟄，春雷乍動。

春節期間李暮紫發現麥征有些自虐的舉動後，便開啓了在家辦公的模式，偶有不得不出門的時間便讓阿姨到家裏來，但是這一日得飛往出差地，他等到阿姨進門的時候已經收拾好了行李箱正拖去玄關。

李暮紫和阿姨站在玄關聊了聊家裏的事情，無非是做些餐食和打掃的事宜，還有就是洗衣機有輕微的漏水，需要找人來修，這樣柴米油鹽的瑣事。

他和阿姨在門口簡單交代了幾句，拿了鑰匙就準備走，卻看到麥征也收拾妥當，走到了這裏，也是要出門去的模樣。

“你要出門？”李暮紫問。

“嗯。”麥征應了一聲。

阿姨看到兩人，說了一聲：“我先去看看洗衣機。”便走開。

李暮紫看到麥征黑眼圈濃重，脖子裏圍着圍巾，掩蓋住了脖頸後的傷痕。

“你要去哪？我都喊阿姨過來了。”

“去錄音棚。”

麥征說。

李暮紫想了想，問：“《白夜》剪完了？”

“差不多了。”麥征說着，脫下了拖鞋，從鞋櫃裏找了自己的球鞋，繼續回答道：“先提前去看下。”

他把拿出的球鞋放在地毯上，似乎才留意到李暮紫手裏的行李箱和背上的雙肩包，問道：“出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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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暮紫不知道為什麽卻生起了一些愧疚，只點了點頭。

麥征低下頭去系鞋帶：“幾天？”

“五六天，周末我可能不回來了，但是快的話我周五就回來了。”李暮紫說道。

麥征繼續問：“今天周幾？”

“今天周二。”李暮紫道，看着麥征系好了鞋帶站起身來，“——你這樣打的太松了會散的。”說着低下身去，用綁好的蝴蝶結重又打了一個活節。

麥征低頭看着他，道：“不會的。”

李暮紫重新站起來，摸了摸他的頭發，說道：“你之前還在天橋上摔了一跤。可別再這麽不小心了。”

麥征難得沒有打開他的手，似乎是很困，打了個哈欠，又收了收圍巾，轉過身去開門，道：“那一起下去吧。”

“你去哪裏？”李暮紫跟了上去，問道：“順路的話就一起打車過去。”

門輕輕的合上了。

三月的天還春寒料峭，到了樓下，麥征覺得冷，縮了脖子，在小區門口硬是從李暮紫的箱子裏掏出一件外衫穿上。但終歸不順路，分開叫了車，各自駛向了自己的目的地。

李暮紫回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周的周三，他上午在飛機上接到陳尚的通知，下午便拖着行李去公司開了會。等到真有時間去吃飯已經是傍晚的時間。

他在公司樓下拉着箱子等着車，卻看到鳳一一帶着阮凡雁也走了下來。

三個人聊了幾句，鳳一一邀請李暮紫一起吃去參加一個聚餐。說是有一檔節目春分後就準備上檔期，幾個年輕的主創平日關系就不錯，于是約了播出前再聚一次，只是衆人都忙，所以才拖到了這個時節。

李暮紫聽着到場的一些人都是熟識的，又對着公司的兩顆搖錢樹也不好拒絕，再加上确實餓了，便點頭答應下來，于是三個人坐着阮凡雁新買的車，去了一個普通的餐廳。

餐廳坐落在沿街內拐的一個小口子裏，傳出泰國菜獨有的香味，因為位置隐蔽所以人并不多，他們進去後問了服務員，服務員帶着幾人去了二樓的包間，一路都很順利。

餐桌上李暮紫看到了白映澤和莫曉戈，還有只有幾面之緣的付謠歌，他們走進去的時候三個人正湊在一起玩手機游戲，似乎是段位高的莫曉戈正帶着另兩人打比賽。

李暮紫想到自己之前看到的一些信息，落了一步，放着阮凡雁和幾人打了招呼，湊過去問鳳一一：“我怎麽記得付娜也參加了節目，她也是X市的，沒來嗎？”

鳳一一低聲道：“付娜和雁雁關系不好，她特別介意VW的代言被雁雁拿走了。”

李暮紫點了點頭，笑道：“要你多擔待了。”

鳳一一笑了笑，沒回答，放了東西落座，和衆人開始說笑。

酒過三巡，李暮紫本就沒有休息好，有些疲累，和衆人說了一聲，走出門去想抽煙。

但街上不知何時開始落了雨，他就只能回到包間門口的走廊，打開了走廊盡頭的一個窗戶。

窗外有一顆高大的榆樹，已經抽出了黃綠色的新葉。

李暮紫抽出一根煙，又拿出打火機，覺得困倦一陣陣襲上心頭，便遲遲沒有點上的動作，只是看着陰沉的雲朵在樹後連綿，看着雨點在枝葉上打滑後化作一個灰色的小點落到看不見的地方去。

身邊站了一個人。

李暮紫轉眼看去。

“你要來一根嗎？”李暮紫比劃了一下手裏的煙，問。

“我可不抽煙。”阮凡雁道，伸出一只手搭着窗沿，一起看着窗外的榆樹，“裏面有點悶，所以來透透氣，這不是剛好看到老板在這嗎？所以來套套近乎。”

李暮紫笑道：“你打算怎麽套套近乎？”

“比如……”阮凡雁垂下眼，從李暮紫手裏拿過打火機，又擡眼看他，笑道：“給你點個煙？”

李暮紫看着眼前的人。

阮凡雁在過去的一年裏扶搖直上，紅了兩個廣告片後立刻發了個人專輯，接着又參與了電視劇和綜藝的拍攝，還上了幾本一線雜志的封面，鳳一一的加持下已然變成了P.T娛樂的臺柱。

眼前的人還是和以前同樣的五官，嘴角的痣也沒有變動位置，但一年來的鮮花掌聲已經讓她不再是在舞蹈房裏練習的小女生了，她妩媚又清純，顧盼生姿。

李暮紫覺得臉上有些涼，想起以前在餐廳裏被前女友潑在臉上的水，回神才發現是窗外的雨絲飄了進來。

他不動聲色轉了轉身，也拉開了一些距離，把打火機拿回，道：“本事不錯。”

自己點上了煙。

煙氣升騰、消散。

他看着窗外。

阮凡雁沒有接話，也一起看向窗外，過了一會兒，似乎是覺得透過氣，說了一聲後便走了。

她身上獨有的如同春日花園的幽幽香氣也随着一起離開。

李暮紫抽完了煙，也已經吃的差不多，回了包間打算告辭，卻被鳳一一這沒大沒小的一把拉住。

麥征在外跑了一天，最終勉強趕上了末班的地鐵，才回到了公寓的樓下。

他看着手機往裏走，感受到有車燈從背後打來，讓開幾步，看到一輛銀色的保時捷越過他，停在了公寓樓門口。

麥征繞過車，打算自行進去，卻看到車門開了，走下來一個有些熟悉的身影。

他眼睛一眯，認出了阮凡雁。

前座後座也都有人下來，一個身影更加熟悉，卻有些搖晃。

麥征關了手機屏幕，塞進外衣的口袋，冷眼看着阮凡雁和鳳一一走到後邊去扶助李暮紫。

李暮紫卻擺了擺手。麥征在寒風裏聽到他的聲音也在搖晃，李暮紫道：“沒事沒事，不好意思，我自己走。”

他站在原地醒了醒神，然後擡眼就看到麥征蒼白的雙手和臉。

“麥征……？”

兩女聞聲也向麥征看來。

阮凡雁沒有理會李暮紫的逞強，扶住他的同時似乎是也認出了麥征，邊道：“你好。Dylan有些喝多了。是我們不好，吃完飯還拉着他灌酒。”

“怎麽每次和你在一起就喝多呢？”麥征問。

阮凡雁明顯聽出了麥征話語裏尖銳的敵意，微微愣了一下。就在這檔口，李暮紫從她手裏脫出了手臂。

李暮紫在昏昏沉沉裏看着麥征站在他和公寓樓之間，公寓的大廳開着敞亮的燈，從背後映照出麥征的輪廓。

他頭發還是那麽亂亂的——

李暮紫想，浮現了些許的笑意，還看着他的外套，道：“你怎麽還穿着我的衣服？”

麥征身上的正是一周前從李暮紫行李箱裏拿出來的外套。

“因為合身。所以它以後是我的了。”

麥征說道。

“嗯，給你。”李暮紫笑，覺得有些愉悅，又低聲道幾乎是自言自語般說道，“你要的都給你。”

李暮紫推開阮凡雁想要再次扶上來的手，道：“沒事，我還清醒，我自己可以走。稍微有些暈而已。”

阮凡雁看着李暮紫向着麥征走去，又轉眼看了看鳳一一。

鳳一一道：“他喝了不少，但是應該沒事，你們也早點休息吧。我們就先走了。”說完朝阮凡雁使了使眼色，回到了車內。

麥征帶着有些腳步虛浮的李暮紫刷了卡上了樓，走進屋裏，看着他躺在沙發上，似乎要睡着。

他也不管他，兀自洗漱，然後坐下來吃飯。

只是還沒吃上一口，門鈴卻人按下。

“叮咚——”的聲音響起，麥征走去玄關，看到沙發上的李暮紫轉頭看了一眼，看到麥征去開門了，便又轉了回去。

門外的是阮凡雁。

“啊，不好意思。”門外的美少女說道，“我們都喝多了，結果Dylan的行李忘記拿了。”

麥征視線下移，看到被她拉着的李暮紫的行李箱。

“給你吧？”阮凡雁繼續說道，把行李箱又向打開的門拉進了一些。

麥征轉回視線看阮凡雁。

阮凡雁被那雙灰色的眸子盯着有些心慌，只能繼續尴尬道：“我們開了一半才發現，所以又回來。我之前送過Dylan上來，所以我還記得……，門牌號。”

“我奉勸你——”

麥征突然開口說道。

阮凡雁一驚，覺得有些夜風突然從背後穿過。

“不要抱着別人的東西不撒手。我心情好借給你玩玩，可千萬——”

“別真當成是自己的。”

麥征說完，面前的門“嘭”的一下關上。

阮凡雁看着關上的門，覺得手腳冰涼。

不知道什麽時候，手上的行李箱已經被麥征拿走。

走廊裏只剩下了白色的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