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太多

太多

眼看着面前人的眼淚簇簇落下，李暮紫手足無措，伸手摸了一遍也沒找到張紙巾，只能站在重新停下來，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他看着趙妍重新遮住臉低下頭去，頭發擋住了大部分的視線，只有肩膀還在一下下抽動。

李暮紫不确定地擡起手，拍了拍她的肩，道：“怎麽了？”

趙妍不回答，只有抽泣的聲音還在傳來。

他料想一時半會兒收不了場，便在公交站座位的金屬長凳上一起坐下。

手下摸到的發絲柔軟且順滑，有着絲綢面料一般的觸感，隔着發絲則是微微顫動的肩。

趙妍用垂落的發絲擋着臉，從随身的包裏拿出一方手帕，擦掉了淚痕。

“好了，好了，發生什麽事，和我說說？”李暮紫眼見着她的情緒很快平複下來，出聲安慰道。

“對不起。”趙妍低聲說，聲音有些沙啞哽咽。

李暮紫放下了手，坐在她身邊，看了看公交站外的寬敞街道，道：“今天是個好天氣。”

“嗯。”趙妍應了一聲。

又過了一會兒，趙妍終于平複了下來，将垂落的頭發撫至耳後。

李暮紫聽着她長長出了口氣，轉頭看去。

趙妍卻微微轉過了臉，道：“妝有些花了。”

“走吧。”李暮紫說着站起來，拿起她的雨傘和包，道：“剛好有些餓了，我這車也不能再停下去了。找個地方請你喝下午茶。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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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妍沒有拒絕，低着頭跟了上去。

到了車前，李暮紫打開了後門，道：“你坐後面吧，我副駕駛放了些別的東西。”

趙妍依言點了點頭，走過李暮紫俯身進入車輛，和超市裏帶回的袋子們擠在了一起。

李暮紫關了門，走去前座，坐下後問道：“在玫瑰廣場那，有一家不錯的咖啡廳，那邊店主自制的芒果蛋糕也很好吃。開車的話20分鐘左右路程。去嗎？”

“好。”趙妍應了一聲。

車輛又重新啓動了。

李暮紫體貼的沒有多說多問，打開了音樂。

期間李暮紫的手機振動了幾次，很快顯示了低電量提示充電的頁面，他翻了下手邊沒找到充電線，便索性不管了。

一路無言，到附近停車後，趙妍已經補好了妝，恢複了平日李暮紫看見的那樣，只是臉色似乎比之前更多了一些疲憊。

李暮紫和趙妍坐定後，他沒急着開口詢問，看着咖啡館外的天氣，道：“真熱啊。”

“是啊。”趙妍把遮陽傘放在手邊，拿出一根發繩把垂落的發絲綁起，道，“預報說今天晚上會下雨。晚上應該能涼快些。”

李暮紫笑道：“也該降溫了吧。這都快秋天了。”

“我也喜歡涼快一些的天氣。”趙妍笑道，“每天上班的路上要撐傘，也挺煩人的。”

“您的摩卡。還有兩份蛋糕。”服務員上了食品，道：“還有一杯美式請稍等一會兒。”

李暮紫把放在正中間的摩卡推向趙妍，道：“嘗嘗，這邊我一直來，味道很不錯。”

趙妍此時已經恢複了往日的模樣，在咖啡廳有些昏暗的燈光裏看着更像是剛踏上社會的少女。

她手指纖長，指甲短而幹淨，看得出平日做了很好的保養，握着白瓷咖啡杯的樣子很漂亮。

李暮紫移開視線，聽到她喝了一口後重新放下杯子，道：“不錯。”

“你住的離着也不遠，喜歡的話可以多來。說不定咱們還能遇上。”

趙妍點了點頭：“老板娘似乎認識你的樣子。”

李暮紫回答道：“我給這家店帶了不少客戶。離我公司也不遠。天氣好的話，散步就能過來。 ”

“說起來……你可以喝美式嗎？明明高中的時候都吃的那麽甜的東西。”

李暮紫挑眉，推了下眼鏡，道：“大學的時候和別人學的。有些咖啡不好喝的話，還是會加些糖和奶的。”

趙妍磨蹭了一下杯子，似乎想要開口。

“您的美式。”

服務員上了李暮紫的咖啡。

李暮紫道了聲謝，接過便喝了一口。

服務員話不多，放下便走。

趙妍看了看附近的人，接上了剛才的話題，道：“大學……是和女朋友學的嗎？”

李暮紫放下杯子，想了想，道：“不，只是朋友。”

她點了點頭，環顧了一圈，道：“這邊似乎生意不錯。”

李暮紫也看了看四周，每個小桌幾乎都坐了人。于是說道：“周末人會更多些，工作日的話人沒有這麽多了。這附近是xx廣場，也有不少逛累了來坐坐的。”

“那邊好像是在談法律咨詢。”趙妍的眼神轉到一桌人身上。

兩個中年男人面對面坐着，一個穿着随意，T恤短褲和拖鞋，另一人則穿的很正式，西裝領結和雙肩包。

雙肩包上還印着某某律師事務所的标記。

李暮紫收回視線，看了看趙妍的臉色，問道：“你是怎麽了？”

趙妍伸手撫了下發絲，将沒紮起的鬓角也撫到了耳後，道：“是我失禮了。你覺得很為難吧？”

“也沒什麽。”李暮紫道：“我有個很任性的弟弟。在公衆場合做的糗事可比你多多了。”

“你有弟弟？”趙妍問。

“我大學以後家裏才領養的。”

“哦……”

“你要是不想說的話，不說也沒事。”

趙妍長嘆了口氣。

李暮紫留意到窗外有陽光透過室內的金屬反射到了趙妍身上，落下一條明顯但狹窄的光。

她說道：“我爸病了。”

趙妍簡單說了說自己父母的情況，李暮紫才知道她高中時期其實過的并不如意。只是在學校一向沒有表現出來，大家也便都以為那個英語老師是她的生母。

“同學會之後，阿姨有一天就給我打電話，說我爸一直很難受，又不肯去看，要我勸一勸。我勸了，我爸可能是太難受了，就答應我去看了。結果說是疑似CA要做活檢等結果。昨天和你分手後，阿姨打電話和我說，其實周五就出結果了，她想了一天下決定還是不能瞞着我，告訴我，我爸是癌症，已經三期了。但是你知道，大醫院好的床位，要等治療的話最起碼八個月，我一直在跑關系。我真的，實在這兩天太累了。”

李暮紫默然。

趙妍閉上眼睛，眼淚沒有重新落下來。

她重新睜開眼，勉強笑了笑，道：“其實還挺奇怪的吧。我除了高二高三，剩下的時間幾乎沒怎麽和我爸相處過。大學去了外地，留學在國外，回來工作後雖然是在一個城市但是也不過一個月見上幾回而已。複查還沒出結果的時候，他一向身體不錯，我覺得最壞也不過就是癌症，但是我和他一向…感情不深也沒什麽的。直到那結果，真的擺在我面前了。我才知道原來我還是會難受。”

李暮紫拿起杯子，喝了口咖啡，突然覺得有些苦了，于是重新放下，道：“那、接下來是要做治療嗎？”

“嗯。”趙妍點了點頭。

李暮紫伸手拿了擺在桌上的糖，撕開一小袋，倒進咖啡裏。

她看着他動作。

李暮紫弄完了咖啡，把趙妍面前的芒果蛋糕拿到中間的位置，用甜品勺切了一小塊，又推了回去。

“嘗嘗吧。吃點甜的，心情會好一些。”

趙妍聞言，伸手拿了勺，叉入了那一小塊裏。

李暮紫轉又切自己的那一份，道：“我不知道怎麽安慰你。但是三期，應該還不是最差的結果。好些人三期也能治療好的。你多陪陪伯父，讓他心情好一些，應該會有幫助的。床位的問題你解決了嗎？要不要我幫忙？我親戚那應該有認識xx醫院的醫生的。”

“應該沒事。”她說，“謝謝。暫時還不用。”

李暮紫點了點頭，看着那甜品勺叉着一小塊的蛋糕在她手裏轉了一圈，又問道：“你該不會昨天沒睡吧。”

“休息過一會兒。”趙妍道。

“熬夜會憔悴的。”李暮紫道，“這是個長期戰，你可別比伯父先撐不住，還是要好好休息的。有什麽我能幫得上的，就找我吧。”

趙妍笑了笑，道：“你看，就是因為你老是這麽可靠，剛公交站那邊看到你的時候，實在是有點沒忍住。”

“啊，是嗎？”李暮紫道，“倒是第一次有人說我可靠。我可記得高中時候小小白甩掉我的時候，還有很多時候其他人都是罵我沒良心。”

趙妍搖了搖頭。

她喃喃道：“那是因為他們要的太多了。”

李暮紫沒聽清，問道：“什麽？”

趙妍搖了搖頭，擡起手，将那切好的蛋糕放入嘴裏。

“好吃。”

李暮紫聽到趙妍評價，轉眼看去，看到她今天第一次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兩人又聊了一些後續的治療的事宜，兩份芒果蛋糕吃完的時候，老板娘還差服務員送來了一份新品，說想找老顧客要些感想。等到真要起身買單的時候，天空的盡頭已經有了些晚霞的顏色，連近處也陰霾了不少。

李暮紫開車送了趙妍回到小區，叮囑她好好休息睡一會兒，回到車上發現手機已經徹底沒電，自動關機了。

他想着周末的下午應該不會錯過什麽重要信息，開車回家，到家拉了數據線給手機充電，才轉去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