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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江天區是寧城的老牌市中心,附近有許多縱橫貫穿的老街,将一整片的摩登商業步行街包裹在其中,完美融合了文化古韻及現代化經濟建設,架構的十分巧妙。
此刻江天區的街頭,衛珣淵豁然回首,匆匆來往的人潮形成交錯而密集的簾幕,将他的視野擾亂。
周岚斐與趙永兩人皆不知所蹤。
他在原地轉了一圈,四野充斥着商業區繁華的霓虹燈影,車馬喧嚣聲不絕于耳。
這些并沒有帶給他半分的熱鬧,只令他的心口愈發空曠寂寥。
他雖走在前,注意力卻是一直牽挂在周岚斐的身上的,若只是尋常的迷失走散,他定然很快就會覺察。
可事實卻是他再次将人遺失了。
能讓他恍惚無覺至此,不是偶然,衛珣淵心知肚明,是對方動了手腳,才刻意甩掉了他。
回想起了片刻之前,周岚斐與趙永的竊竊私語,十之八九與他有關。小少爺投射過來的目光是疏離而冷落的,因為他們達成了某種共識吧,是啊......畢竟他們羽師才是利益共同體。
衛珣淵怔怔然立在原地,鏡片後方的眼眸出現了一瞬間的空茫與虛無,他的視線穿過了街頭的重重光影,那些攢動的人與物都變得色澤昏黃,像是加了某種特別的老舊的濾鏡,變得柔和昏燃。
華燈初上,令星月失色。
拱橋一座,在密集的人潮中冒出一個尖尖,那錦衣華服的少年公子就站在最高處,墊着腳,舒展着身體,沖他招着手。
街上是那麽的熱鬧,有叫賣聲,有說笑聲,離得那麽遠,他合該聽不見那少年在說什麽。
可他卻又很清晰的能知曉,甚至連那少年發髻上懸垂的白玉珠子碰撞叮咚都能感知。
數十盞孔明升上天空,萬象璀璨,可那些光落在少年的臉頰上,都變得黯然失色。
“七郎!!我給你留了賞燈的好位置!!”
“快來啊!!!快過來找我啊!!!”
賞不賞燈的,又有什麽所謂呢?
你們這滿酩都城的燈......也沒有那麽好看啊。
他心裏想着,卻再也不管不顧,推搡着擁擠的行人,逆着人潮奔将過去。
人好多,小攤鋪也好多,他擠得困難,卻絲毫不感覺到疲累。
心底的那份悸動随着每一步的靠近而滋長,生發成參天巨樹,長出數不清的絢爛的花朵。
阿斐。
阿斐我來了呀!
......
但當他喘着氣,竭力來到月拱橋的橋頭,再擡起頭來時,卻發現橋頭空空。
那少年不知去向,原先所站之處,連月色也被帶走,成了夜幕下最晦然的一處。
那份寒涼心境——
衛珣淵合上眼,胸膛一起一伏。
身旁有好奇膽大的年輕少女駐足,試圖上來搭讪,他卻一言不發的轉身離開,視對方如無物,徒留下對方在原地茫然失措。
他亦杳無頭緒的走着,步伐之中帶了些許倉皇之意。
厭棄、作弄與欺騙。
幡然醒悟時,一切已經晚了,心底驟然升騰起的寒意與恨猶如拔地而起的冰川,越過年年歲歲,變成他逃不開的困厄。
——是一夕湮滅的家國故土。
——是難以捉摸的故人容顏。
——是睜眼時空空如也的枕畔。
——亦是如今一回首淩亂湍急的人潮與車流。
千年如一日,未曾更改。
“淵哥!!”
遠遠的傳來少女焦急的呼喊聲,姜棠飛奔而至,身畔跟着一個棕色短卷發的年輕男人,兩人一左一右攔住了衛珣淵的去路。
棕發男人二話不說,從肩頭的雙肩包裏拿出一瓶礦泉水,強行塞到了衛珣淵的手中。
“喂!”他在衛珣淵散焦的視野中打了個清脆的響指:“看這裏!沒事兒吧你!”
似是從某些記憶的泥淖之中抽身而出,衛珣淵的眸光一閃,有了焦點。
他的眸光落在實處,咳嗽了一聲,慢慢道:“......沈常青?你怎麽會在這兒?”
“你還好意思說!!”姜棠撐着膝蓋,上氣不接下氣道:“如果沒有常青哥!!我壓根都找不到你!!你真的!真的很不厚道唉!!!”
“我做什麽了?”衛珣淵道。
“你還好意思問!!你把我當包袱丢了!!”姜棠怒聲道:“要不是藥總提醒我!我真的就去泰拳俱樂部找人了!拜托,我這麽一個柔柔弱弱的少女,去泰拳俱樂部還能活着回來嗎!”
“......”衛珣淵沉默了兩秒,斬釘截鐵的回答:“你能。”
姜棠:“?”
“對方俱樂部的人就不一定了。”衛珣淵又添了一句。
姜棠:“......我跟你拼了!!!”
眼看着這冤家兄妹兩人大概率要當街掐起來,沈常青倒吸了一口涼氣,一左一右把他們倆分開。
“你!先別吵吵!”他指完姜小棠女士,又去指衛珣淵:“你先把水喝了,看你這嘴,都幹成什麽樣了!不知道自己離不開水啊!”
“。”
衛珣淵翻了翻眼睛,難得沒有辯駁,擰開礦泉水瓶子,抵住了起皮幹裂的下唇。
他的喉結上下滾動,飲水的動作有些急躁,看來的确是渴的厲害了。
沈常青便領着他們倆往街邊走,沒走幾步,街道邊一個明亮鮮豔的彩色大招牌映入眼簾。
“Lucky幸茶?”衛珣淵念了一遍,手捏癟了空瓶,扔進路邊的垃圾桶,掀了掀眼皮,“你又換店面了?之前不是在賣男裝嗎?”
“那當然是因為之前的門店倒閉啦!”沈常青沒好氣道:“別哪壺不開提哪壺。”
“這次又改經營什麽?”衛珣淵道:“奶茶店?”
“嗯。”沈常青哼道。
“奶茶店不好開吧。”衛珣淵說:“連鎖品牌都卷的很厲害。”
沈常青跨進空蕩蕩的門店,從冰箱裏又抽出兩瓶礦泉水抛給衛珣淵,咬牙道:“......不用你提醒!”
沈常青是個奇人,他學過烹饪、調酒、攝影等等等等,技能點多到爆表,人也長得帥,偏偏沒什麽財緣,開過各種各樣的街邊小店,卻賣什麽虧什麽,最終無不是以倒閉告終。
丁無藥曾經看不下去了要給他安排現成的工作,沈常青卻嚴詞拒絕,執意要自己做生意,丁無藥也沒辦法,只能眼睜睜看着他繼續将這開什麽賠什麽的挫折生涯進行到底。
衛珣淵接連喝完了兩瓶水,整個人的精神狀态才明朗了一些,他垂眼,看見沈常青将那枚巴掌大的羅盤擱置在收銀處,羅盤的指針射出一道淡藍色的光,凝在自己的胸口,随着自己的移動而移動,顯然這兩個人方才就是循着這束光的軌跡追尋而來的。
“這不是羽師的家夥麽?”他道。
“是啊。”沈常青不置可否,趴在前臺轉着一串鑰匙玩兒:“上次幫藥總去要債款,那孫子沒什麽覺悟,我就把他家給抄了,從他保險櫃裏順出來的,不成想還挺好用,下次借你試試。”
“不用了,羽師的東西我用不來。”衛珣淵嫌棄道。
“歪!你們兩個說完了沒啊!”姜棠在一旁黑着臉,試圖霸占衛珣淵的視野:“你還沒給我個說法呢淵哥!”
衛珣淵斜眼,看着氣鼓鼓的粉毛少女。
“你把我支開到底是因為什麽!”姜棠據理力争道:“我們不是拍檔嗎!有什麽事情是你非要背着我一個人去做的!”
“大人的事情小孩兒少問。”衛珣淵說。
“你你你——”姜小棠女士氣的辮子都翹起來了,她像條出不了門的小狗一樣,在原地不停地打轉,而後一頓,兩只蠢蠢欲動的手摸向旁邊的一張圓桌。
沈常青當即警鈴大作,箭步上前,一把按住了即将暴躁掀桌的少女,“你說話就說話,別碰我的桌椅板凳!上次掀壞的那張八仙桌還沒賠呢!”末了,他使勁朝衛珣淵使眼色,“阿淵你就告訴她你幹嘛去了,會死啊!”
“我去找周岚斐了。”衛珣淵翻了下眼睛,言簡意赅。
姜棠怔了兩秒,也沒料到他能理直氣壯的坦白至此。
“你把我支開,居然是為了跟那個小道士私下見面!!??”她咆哮道。
沈常青的八卦雷達開始“滴滴”作響:“小道士?”
“對啊!小道士!還是段家的小道士呢!”姜棠道,她的眼睛瞪得圓溜溜,難以置信:“這算什麽呀??當我是電燈泡嗎??”
衛珣淵又翻了個白眼,就差把“無理取鬧”四個字寫在臉上了,但在姜棠看來就是不置可否。
“你色令智昏啦!淵哥!”
沈常青在很努力的從姜棠手下解救自己為數不多的固定資産,聞言還是忍不住敲了少女一記腦瓜崩:“怎麽跟你淵哥講話呢,沒大沒小的!”
姜棠吃痛,捂住額頭悲憤道:“我說句實話還不讓了嗎!我們跟那個小道士就是萍水相逢而已,淵哥居然抛下我追着他跑了!這合理嗎!不是說我們跟羽師根本就不可能做朋友嘛!!這話藥總說過,你們也都說過啊!”
她言之鑿鑿,卻句句有理。
衛珣淵沒有要反駁的意思,神色漠然。
“我就去找他了怎麽地吧?”
“你找到那小道士人了?”沈常青問。
“找到了。”衛珣淵道。
“那剛才怎麽只見你一個?”沈常青道,他護着桌椅的動作凝滞,眸光深沉。
“顯然!”姜棠說:“那小道士根本就沒把我和淵哥當朋友!大概還覺得我們可疑呢!不然也不會走路走半道就把淵哥給甩了!常青哥!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今夜他本該是個保持平靜的理中客,但不知為何,聽見姜棠的這番話,沈常青若有所感,俊顏籠上了一層薄暮般的陰郁。
“阿淵,羽師人人都‘潔身自好’,他們若是發現了你的端倪,是絕對絕對不可能與你們交朋友的。”他将最後幾個字咬的極重,半點沒有玩笑的意思,“如果姜姜說的都是真的,你對那位周少爺過分關注,最終只會傷了你自己。”
衛阿淵輕輕挑了一下眉宇,有了幾分正常的反應,“你們兩個真奇怪。”他似是好笑:“誰說我要與周岚斐交朋友了?”
“不交朋友?”這回換姜棠和沈青常愣住了,兩人異口同聲的反問。
“不交朋友你老跟着他做什麽呀?咱們又不是閑的沒事做!”姜棠迷惑不解。
“我自然有我的道理,幫藥總調查只是一方面,”衛阿淵淡淡道:“阿姜,你得知道,世界上可不止有‘喜歡’一種情緒能将兩個人牢牢的鎖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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