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婦人

婦人

也不知李秋雨喂給那小女孩兒的究竟是什麽了不得的靈丹妙藥，亦或是真如他所言，這不過是普通的皮疹而已，總之，小女孩兒身上那駭人的疹子竟真的迅速消了下去。

疹子消下去後，小女孩兒人雖然瞧着還很沒精神，但總算已不是剛才那副只吊着半口氣的凄慘模樣了。

“多謝仙子！多謝仙子！”女孩兒的母親，也就是那戴着鬥笠的農婦見狀，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只朝宋棠晚不住地叩頭。

李秋雨頓時瞪圓了眼睛，咄咄逼人地诘問道：“明明是我替你女兒治的病，你怎麽不來謝我？反倒要謝她？”

腳上還沾着泥巴的婦人似乎被他的語氣給吓到，看了看李秋雨，又看了看宋棠晚她們，嘴裏嗫嗫嚅嚅的，好像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這般淳樸善良的農家婦人，本就不會說漂亮話，不是嗎？誰會忍心在這方面苛責她們呢？

姜骊本就為對方的不知高低而不爽，立馬道：“你這麽認真做什麽？再說了，就算沒有你，我師姐也一樣有法子，而且肯定比你的藥管用呢！”

區區凡間醫師，怎比得上仙家手段？

“師妹！”宋棠晚微微皺眉。

“本來就是嘛！”姜骊撅了噘嘴，十分不忿。

一旁踩着破爛草鞋的婦人不敢說話，只是一直佝偻着。敬畏和感激一起壓在背上，讓她完全直不起腰。

一直等到幾人吵罷，她才敢開口：“幾位好心人救了我這可憐的姑娘，賤婦無以為報，請，請三位留下用了晚膳再走吧。”

婦人的語氣透着一股小心翼翼，一邊說，一邊擡眼望着宋棠晚。那眼神裏滿是羞慚與期待。

盡管對一天只會喝兩碗稀粥的她來說，所謂的晚膳已是一輩子都不敢奢求的東西，但用來作為治病救人的報酬，仍舊讓這個老實的農婦覺得慚愧。

多麽善良淳樸的人啊！

“好呀好呀！”

不識人間疾苦的小姑娘姜骊一口答應了下來。她甚至覺得吃多了嘉州城裏的佳肴，現在出來吃點農家飯也是不錯的。她想：趁着大師兄他們還沒回來，放縱放縱也是沒關系的吧。

不等宋棠晚表态，李秋雨突然一把握住了婦人伸向宋棠晚的手，左手輕輕拍打着對方的手背，一改先前咄咄逼人的姿态，轉而一臉悲滄地道：“你們家貧，為了我們而殺了後院生蛋的的母雞作為答謝實屬不必。治病救人是我等的本分，本就不是為了報酬而為之，您不必挂懷。”

“可是，可是......”農婦有些驚慌地想抽回手，嘴裏結結巴巴的，還想說些什麽。

淳樸的農家人，哪怕是受別人家一點好處也是不肯的，假如得了好處，也一定是想要千倍百倍地回報回去的，就算回報不了，至少也會拿出自己家最好的東西給對方。這就是農民，是這片土地上最可愛，最單純的人兒。

宋棠晚一聽這話，也趕忙拒絕道：“您太客氣了，我們本就是為了治病而來的。再說了，我和我家師妹也沒幫上什麽忙，實在是不好意思再叨擾。而且，而且我們一會兒還得替其他人看病呢，請恕我們不能久留。”

婦人眼看幾人要走，又趕緊上前阻攔：“那，那喝口水總是可以的吧？我知道您幾位是菩薩心腸，可我和我家姑娘受了您幾位這麽大的恩，如果一點都不報答。我們，我們以後還怎麽做人呢？我們家雖然窮，但也是知道禮數的，您看......”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何況一杯水而已，宋棠晚沒有多想，點頭道：“您太客氣了。說起來我倒确實有些渴了，勞煩大娘您打些水來吧。”

“哎！好！”

婦人瞬間喜上眉梢，趕忙就要往放着水缸的後院走，卻又被李秋雨攔住：“我來的時候看了。你們村子之所以生了疫病，正是因為用的水不幹淨。這附近的幾處水源都已經被污染，這水，我看還是不要喝了。”

婦人一怔，旋即又強笑道：“無妨，無妨，我再去遠些的地方打水好了，您幾位在這裏稍坐。”

“好吧好吧，既然如此，我就留下來吧，剛好也再看看你們這兒的水井。不瞞您說，我倒剛好有一樣東西，只要倒進水裏，便可去除水中的疫病，喝之無礙。對了，你們倆不是還要治病救人嗎？我記得城裏的醫館最近正缺人手，這附近的村子，就交給我好了。”李秋雨一邊說，一邊往外趕人，“城裏的醫館我混不上，外面村子的生意你們也搶了我吃誰去，快走吧快走吧！”

“可是......”

不等宋棠晚繼續争辯，李秋雨幾乎是趕着将她們倆給哄了出去。

“什麽人嘛！還擔心我們搶他的生意！我看他呀，就是怕師姐你一出手，他就蒙不了人了！”小姑娘姜骊氣呼呼的，顯然有些惱怒。

倒是宋棠晚沒有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結，最後瞧了眼這腐敗破落的村子後，便拉起師妹的手往外走。

另一邊，哄走了宋棠晚與姜骊後，李秋雨的臉色立馬沉了下來。

他本就不是一個表情很豐富的人，此刻無非是恢複了本相而已。

忽聽得身後一道破空聲響起，原來是那一直以淳樸模樣示人的老婦突然抽出了腰間割草的鐮刀，一下子便朝李秋雨的脖子割了過去。

鐮刀的刀刃磨得锃光瓦亮，這一刀砍下去，只怕立刻就要對方身首分離。

然而，就在這間不容發之際，李秋雨的雙指竟然後發先至，只是一閃，便捏住了鐮刀的刀身。

婦人不信邪地使了使勁，發現自己的力道宛如泥牛入海，根本撼動不了對方後，頓時明白遇見了高人，卻不慌張，反倒惡狠狠地瞪着李秋雨，全然沒了先前的老實模樣。

“我知道你的來路。”李秋雨突然說了一句。

“既然知道，為何要三番兩次地攔我？難道你要和我們作對？”婦人反問道。

李秋雨扯了扯嘴角，就算是笑過了。

“我是為了救你。”

“救我？”

“擅作主張壞了你家主人的好事，難不成你回去後還能活？嗯，也許也能活着，只不過身體不再屬于你自己而已。”

婦人大驚失色，頓時信了對方說的，看來是真知曉自己的來歷，正待再細問一番時，卻被對方反手奪過鐮刀，在咽喉處一劃而過。

的确是柄不錯的兵器。

婦人瞪大了眼睛，滿臉的不敢置信，嘴裏“咕嚕咕嚕”地冒着血，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我想我說的‘救’，和你想的‘救’大概有些差別。”李秋雨面不改色地轉過身，一把捏住了朝自己撲來的，剛才還躺在病榻上奄奄一息的小姑娘，後者頃刻間便顯出了本來面目，卻是個極醜陋的妖物。

本事不大，膽子倒是不小。

沒有絲毫的猶豫，也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李秋雨平靜且迅速地解決掉了婦人和化作小姑娘的妖物後，突然背上一緊，迅速轉過身。

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宋棠晚她們并未去而複返，從而目睹屋中發生的一切，壞消息是來者他認識。

“小......孟？”李秋雨努力擠出一個絕稱不上好看的笑來，然後彎下身，朝門口盯着自己，一動不動的細犬招了招手，“小孟，快來，這裏有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