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禍國妖姬

第008章 禍國妖姬

太陽越過高樓，懸空停在甬路的前方，深秋的日光溫煦，落在人身上更似給人渡上了一層朦胧的光暈，晏青瓷坐在肩輿上，提心吊膽，兩手緊抓着兩旁的扶手。

只是去奉茶，就能在宮廷中乘坐肩輿？還能被賜浴，浴後還能得專人服侍，梳起高高的發式，戴上一頂金光閃閃的紅寶流蘇冠，穿一身繡着精致花紋的海棠紅華麗宮裝？怎麽看都不會是簡單的奉茶吧。

就在這時，傳來一聲山呼海嘯一般的

——萬歲，萬歲，萬萬歲

晏青瓷頓時挺直脊背，僵住不動，指尖死死扣在了扶手的雕花縫隙裏，“柳藏莺、柳藏莺。”

在前方領路的柳藏莺腳步一頓，回過頭來。

“我奴家子出身，見不得大場面，犯暈，讓陛下換個人奉茶行嗎？”

柳藏莺慌忙道：“晏司寝想置奴于死地不成，那是聖天子，金口玉言。”

說罷，還揮手讓擡肩輿的內侍們腳步快點。

“那你行行好，告訴我前面是什麽地方，正在發生什麽事行嗎？”

柳藏莺斟酌了一下，道：“前頭是大盛門，陛下特召九品及以上文武官員在此開大朝會，原本是每逢朔望在大盛宮大朝會，陛下取締了，只有有特殊情況才會特召。”

“他開大朝會，讓我去奉茶幹嘛，那樣重要的場合，奉茶的不都是安總管那樣的近侍嗎？”

柳藏莺不再言語，越發指揮着內侍們快點再快點。

晏青瓷按住飄起打在臉上的金玲珑蟲草耳墜，欲逃無門，欲哭無淚，她眼睜睜看着遠處的巍峨城樓越來越近，又越來越高大，直至把她襯托的蝼蟻一般渺小，肩輿被放在了地上。

柳藏莺躬身來到晏青瓷身側，垂下蒼藍色卍福紋潞綢的袖子，恭敬道：“小主，快請吧，別讓陛下等急了，咱兩個都吃不了兜着走。”

晏青瓷知道自己已經逃不了了，深吸一口氣，扶着柳藏莺的手，邁過橫杆就大步朝門內走去。

大不了白绫毒酒匕首，三選一，豁出去了！

迎面就見一扇巨大的薄紗屏風，上面繪着汪洋海水，海水中浮起一朵遮天蔽日的墨蓮，蓮花盛開，姿态嚣狂，蓮心是紫藤色花蕊，盤踞着一條閉目銀龍，姿态慵懶随性。

透過紗，隐隐的能看見一張龍椅的輪廓，椅上坐着一個人，除了謝懿之絕無旁人。

安福海從屏風那邊轉過來，笑望晏青瓷，一招手便有随侍的宮人捧來了一盞青玉蓋碗。

安福海從宮人手裏接過來，親自遞到晏青瓷手上，笑眯眯道：“小主，陛下渴了，請您上前奉茶。”

蓋碗一到手裏，晏青瓷便察覺了它的溫度，不燙不冷，正正好。

晏青瓷再度深吸一口氣，捧着茶盞，輕手輕腳，從屏風後饒了出去，入目就見，遼闊的廣場，廣場上都是穿着各色官服的人，密密麻麻，按班排列，分作左右兩邊，中央的位置留了出來，有一堆穿囚服的人正跪在那裏。最外圍是随風飄展的龍旗軍旗等各類旗幟，每一杆旗幟下都立着一排穿戴甲胄，腰挎長刀的旱卒。

而高坐在龍椅上的謝懿之，穿一身绛紗袍，越發襯的他膚白如雪，眸若點漆，他僅僅是坐在那裏就仿佛有威壓當世的氣場，整個人光芒耀眼。

晏青瓷的心狂跳，她趕忙按住，見謝懿之似是沒發現她就趕忙彎下腰來，屏住呼吸往他身邊挪，只想着悄悄把蓋碗放在龍椅旁邊的茶桌上，悄悄逃離。

近了，近了，晏青瓷咬着唇，把頭壓的低低的藏在茶幾下頭，只兩手高高捧着蓋碗往桌子上放，就在她把蓋碗放下的一瞬，一只冰涼的手覆在了她的手上。

剎那，渾身的血液都涼了，她緩緩擡起頭，目光正撞進謝懿之含笑的美眸裏，血液回暖，她整個人羞窘的恨不能以頭搶地。

“上來。”

“？？！”

在察覺到謝懿之想把她拉到龍椅上時，晏青瓷抛棄了所有的羞恥，墜在地上，使出吃奶的勁兒抱住謝懿之的小腿不撒手。

“放開。”

晏青瓷壓低聲音，咬牙道：“我不！”

謝懿之低低笑了，撒開了她的手腕，轉而撫弄她玉白的耳朵，“那就坐在朕的腳踏上，仔細聽着。”

晏青瓷一聽趕忙爬起來乖乖坐好，把自己的身子最大限度的縮小，整個人緊挨着謝懿之的腿，呼吸壓的輕輕的，一動不動，生怕引起下面那些大臣的注意。

謝懿之莞爾，淡淡做了個手勢，就有內侍站出來宣讀囚犯的罪行。

晏青瓷不想聽也聽明白了，下面那堆人都是通政司的，這個部門最大的官是通政使，管的是收檢查驗內外奏章、題本的差事，謝懿之雖然取締了朔望大朝會，但改了三品及以上官員才能上奏章的規矩，改成了七品及以上都可以，就有個偏遠地方的知府十分貪婪，貪污受賄到了刮地三尺，不給百姓留一點活路的地步，致使官逼民反起了叛亂，造成了大規模的傷亡，而此事早有人上本，謝懿之卻全然不知，直至叛亂擴大到必須有軍隊鎮壓的時候，謝懿之才通過白澤衛的上報知道。

于是令白澤衛徹查，拔出蘿蔔帶出泥，就查到了通政使頭上，原來這通政使早就被收買了，銷毀了所有奏本，藐視皇權，膽大包天，貪婪無度，謝懿之就判了剮刑，并立即執行。

“啊——”

眼睜睜看着劊子手拿一把寒光閃閃的刀子把罪犯臉上的一塊肉割了下來，鮮血淋漓，凄厲慘叫，晏青瓷急忙捂住了嘴，還想把腦袋往膝蓋裏塞時被謝懿之一把撈起抱在了懷裏。

“怕了？”

慘叫聲連綿不絕，一塊塊的血肉被棄之于地，晏青瓷吓的瑟瑟發抖，一腦袋紮進謝懿之的肩窩裏。

謝懿之卻笑出了聲，一面撫着晏青瓷顫巍巍的脊背一面對下面人道：“朕肅清吏治之心，諸位臣工可知道了？”

下面，除了罪囚們的慘叫聲，戳在那裏的大臣們個個仿佛泥胎，唯獨站在最前面的信陵王握緊拳頭，憤然開口，“皇兄，士可殺不可辱！”

謝懿之冷淡道：“依你說，該如何判？”

謝瑱之冷笑，道：“這些人的确罪不可恕，拉出去直接砍了就是，虐殺臣僚，非明君所為。”

謝懿之冷笑，“君玉對明君的所作所為看來深有研究，不若你來教朕？”

謝瑱之一口氣憋住，氣的臉皮漲紅，卻不得不雙膝一軟跪了下來，垂頭認錯，“臣不敢，臣有罪。”

謝懿之拍拍晏青瓷的後腦勺，笑道：“愛姬，你以為如何，朕是在虐殺臣僚嗎？”

晏青瓷腦子嗡嗡的，心想，愛姬？誰是愛姬？我以為？我算哪根蔥我以為？這燎原大火別燒我身上就謝天謝地了。

卻忽聽謝懿之道：“那就聽你的，血肉喂狗，制成骨頭架子挂在朱雀門城樓上警示衆人，風吹日曬化成灰。”

一霎，晏青瓷的腦子一片空白，震驚擡眸，滿目驚恐。

就在這時“泥胎”群中跳出來一個人，大喊道：“妖姬禍國，再世妲己，今日不清君側更待何時！”

說完，舉着笏板就往禦前沖，晏青瓷還來不及做出反應，就見那個官員被飛來的一支利箭射中膝蓋倒了下去，晏青瓷扭頭回望，竟找不見那神箭手藏身何處。

謝懿之冷冷笑起來，“既有妖姬必有昏君，你是在拐着彎罵朕，很好，即刻起貶為庶民，抄家沒入國庫充為軍費，三代不許為官，若行自戕之舉，誅九族。”

捂着膝蓋那人一聽，急急往站在前列的權臣那裏望去，卻不見一人替他說話，頓時陷入絕望，厲聲嚎道：“暴君，大盛必将亡在你手裏，殺了我吧，殺了我吧！”

安福海立時大喝，“拉下去。”

頓時，就有兩個殿前虎贲出列，把人拖死狗一般拖了下去。

謝懿之淡淡道：“退朝吧。”

說罷，拉着晏青瓷的手先一步離開了那裏。

安福海鼓蕩氣血，揚聲大喝，“退朝——”

諸臣不敢逗留，如潮水般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