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邪神的新娘04

邪神的新娘04

瞿也的聲音低沉,周身帶有長期處于上位的威懾力。以至于一開口,時十安都覺得這屋子裏多了幾分威壓,讓他都跟着下意識斂聲屏氣。

但他還是忍不住看了一眼瞿也,對方的側臉失去了那似乎能看透靈魂的目光加持,反倒多了幾分柔和。下颚棱角分明,鼻梁高聳,長眉入鬓,若是放在古代,一定是個溫文儒雅的世家公子。

這樣的人似乎跟“邪”字沒什麽關系,反倒是那股悲天憫人的神性更為突出。

然而瞿也面對想要清除的敵人,神色之中潛藏的殺意卻足夠讓人明白邪神二字的名副其實。

譬如此刻在他面前的兔子,雖然被欲望控制得神思混沌,卻還是在瞿也發出沉聲質問後感受到一股油然而生的畏懼。眼前看似溫良無害的美人,似乎已經在背後磨好了雪亮的刀刃,等着他引頸就戮。

猶豫的念頭只閃過一瞬,兔子就又流出了涎水。

管他什麽...管他什麽...我想吃...我想吃啊啊啊啊啊!

他驟然長大了嘴,連帶着整個身體都如同一個被吹滿了氣光速脹大的氣球。

原本只到時十安膝蓋的小兔瞬間飛漲成整個房間都要塞不下的龐然大物,快将那鐵皮房頂頂破了。

小兔的門牙不斷延長,血淋淋的大嘴嗷嗚張開,口腔兩邊竟生着無數密密麻麻的小牙,看得時十安直犯惡心。

眼看小兔就要将主角連人帶床地吞下,時十安心念電轉,毫不猶豫轉過身抱住瞿也的脖子,用瘦弱的身體擋在他面前。

烏發輕掃過瞿也的臉頰,時十安的發尾落在他未被衣領包裹的頸項上,刺得他癢癢的。

瞿也原本要施術驅退兔子的手指有一瞬間的凝滞。

無論是一千年前的降世,還是如今從封印中蘇醒,瞿也都未曾同別人有過這麽近距離的接觸。

方才那俯身一攬,已經足夠越界。瞿也勉強看在這小蛇是他第一個恩人,以及那不足為人道的秘辛份上,才有此一舉。如今竟又與他...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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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看起來這只小蛇竟是不自量力地想保護他。

他乃是上古邪神,在衆神皆已隕落的此間,無人能出其右,竟也有被他人護在身後的一日。

這感覺十分新奇,瞿也甚至,有些享受其中。

小蛇很害怕。因為與他緊緊相擁着,瞿也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體傳來的戰栗。

他的心髒在劇烈地跳動着,那不是什麽正常的規律,而是對死亡的畏懼。他看起來很想克制,但還是急促地喘息着。

心髒是最誠實的器官,會反應你當下最真實的情感。但它又是最不忠的,你分明想克制,想冷靜,而就算表情維持得再完美,也會被心跳出賣。

他一定聽到了吧。時十安想,他一定聽到了我的心跳聲。

他是不是認為我是因為害怕而失控。但事實上,時十安知道自己會平安無事。

因為他保護的是主角啊,主角又哪裏需要什麽保護,他不過是在做戲罷了。

做戲的人怕被旁人拆穿自己的虛情假意,所以才會心跳加速。

時十安如此告訴自己。

幾個瞬間的思索,眼前的兔子已經越靠越近,流下的涎水滴在了時十安垂下的蛇尾尖上,粘稠的觸感讓時十安不适地甩開了尾巴,渾身一陣戰栗,口中發出一聲極輕的呻.吟。

意識到那聲音是從自己嗓子裏發出之後,時十安整個人都懵了。

“系統,什麽鬼,我在幹什麽?”

系統捂嘴輕咳一聲:“宿主,蛇類的...尾巴很敏感。”

時十安石化當場,他這輩子都沒發出過這麽矯揉做作的聲音。

還沒等他為自己找補兩句,時十安耳邊忽然傳來一陣極其瘋狂的嘯叫聲。

[殺了他!殺了他!]

[他敢玷污新娘,殺了他!]

[打碎他!不留全屍!]

[打碎他!]

[打碎他!]

這些聲音極其古怪,聽起來像是有人在念什麽古老的咒語。時十安擡頭想查看情況,瞿也的大手卻一把按住了他的後腦,将其緊緊按在懷中:“別動,交給吾。”

時十安的臉貼上了他身上精致的衣袍,上面傳來一股淡淡的梨花香氣。

那味道,竟然讓時十安感到安心。

反應過來時,他已窩在瞿也懷中下意識點了點頭。

如果他能看見,就會發現現在的瞿也全然不複剛才那般溫文爾雅的姿态。

他雙目赤紅,身下現出一個繞着古怪咒文的紅色法陣,長發被狂風吹起。

而他的背後,竟伸出無數只黑色的細長觸手,仔細看,那觸手上還有縮小版的五官,此刻正集體張大了嘴拼命地念着什麽。

那些古怪的話只有他們的主人瞿也能夠聽懂,那是:

[打碎他]

這樣一副宛如地域惡鬼降世的可怖姿态如何擔不起邪神之名。

眼前小兔也被他這副模樣駭到,往後退了好幾步。

他盯着瞿也的臉看了半晌,最終還是欲念戰勝了恐懼。

他太餓了,他好久沒吃好東西了!

小兔再次長大了嘴,瞿也神色未變,他微一擡眸,身後無數觸手就瘋狂延伸狠狠刺進了小兔胸口。

那兔子登時如一只漏了氣的皮球一般飛速地縮小,他瞪大了眼痛苦地嚎叫着,在巨大的威壓下毫無還手之力。

瞿也收回觸手,小兔如同一個被抽完了氣的破布掉落在地。

時十安一直縮在瞿也懷裏,為了維持人設,還慫唧唧地捂住耳朵。這會驟然安靜下來,他實在忍不住,好奇地回過頭想看一眼。

在他回頭之前,餘下的一些觸手又對着地上的兔子沖了上去,放肆撕咬着這個敢玷污新娘的家夥。

而就在時十安回頭的一瞬間,那些觸手察覺到什麽,倏地愣住。轉過頭,正對上新娘澄澈又無辜的眼神。

觸手眨了眨小小的眼睛,互相對視一眼,欲蓋彌彰地擠在一起擋住小兔的屍體,咧開醜醜的還沾着鮮血的嘴沖新娘龇牙一笑。

結果就是,時十安直接吓暈了過去。

瞿也将暈倒的膽小蛇摟住,轉眸瞪了那些觸手一眼。觸手們委委屈屈地趴在地上,眼淚啪嗒啪嗒的掉。

[嗚嗚嗚,被新娘讨厭了]

[嘤嘤嘤,想和新娘貼貼]

瞿也收起吵鬧的觸手,眼中紅光消散。他抱起時十安将其小心放在床上,坐在床邊垂眸打量着他。

他的面容确實分外姣好。

瞿也入世甚久,見過很多張臉,或悲或喜,或陰郁或谄媚。但都沒有眼前這一張,像是天生就對瞿也有着極致的吸引力一般,讓瞿也看到他的第一眼,便覺靈魂震動,久久不能平靜。

這就是吾,命定的新娘嗎?

瞿也将手放在胸前,感受着那個跳動的心髒,即便是神,也逃不脫命運之力的影響。小家夥,如今吾對汝的悸動,是否僅僅是因為命運呢。

系統空間發出嘀的一聲響:“恭喜宿主完成兔變異人劇情。劇情分加五分,主角愛慕值加五分,請再接再厲哦。”

裝暈的時十安站在系統空間中,面無表情地對上瞿也垂落的可以算得上是溫柔的目光。良久,也擡起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沉默不語。

時十安原本只想裝暈一會就醒來,可剛才他在主角身上趴着睡得并不安穩,這會困意席卷,無知無覺地昏睡了過去。

這是他自前世死亡後第一次陷入深度睡眠,時十安不受控制地起了夢魇。

熟悉的辦公室,陽光從落地窗灑下,窗外車來車往,人流攢動,一切都是那麽平凡與正常。

時十安想要的,不過就是這樣平凡又普通的日子,哪怕累一點,辛苦一點,但只要能做自己喜歡的事,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

喜歡的人?夢裏的時十安回頭望去,坐在電腦後面的人被顯示屏遮住了臉,只露出一只握着鼠标的,纖細修長、指節分明的手。

時十安歪了歪頭,這人是...誰?

忽然,門被推開了。

時十安手裏端着的咖啡打翻在地毯上,洇出大片污漬。

時十安被人控制住,戴着警徽的工作人員告訴他,他涉嫌挪用公款,需要被帶走調查。

時十安在衆目睽睽之下受盡指摘,所有人站在一起冷着眼叱罵他。

“瞿總對你那麽好,你怎麽能這樣!”

“你被時家趕出來,不就只有瞿總願意收留你嗎!”

“真是太過分了!”

瞿總,瞿總是誰?

他想起來,好像,是他喜歡的人,是電腦後面那個人。

他看到那人走過來,時十安像是抓住了什麽救命稻草,他嗫嚅着,嘴唇顫動着:“你相信我嗎?”

他期待着那人的回答,他只要兩個字,他只要一份信任,就可以支撐着他岌岌可危的精神。

他可以接受調查,他可以接受指摘,哪怕最後尋不出任何對他有利的證據,他也能堅持下去。

但是,沒有,那個人,或者說命運,連最後一分希望都沒有給他。

他聽到面前的人在他詢問過後毫不猶豫地回答說:“不信。”

不信。

不信。

不信。

直到時十安被铐上手铐,在無數同事的圍觀和高舉的閃光燈下被帶走,他才真正反應過來。

他不信我啊。

時十安轉頭看向窗外那刺目的太陽,光暈一圈一圈地轉着,在他眼前投下模糊又朦胧的光影。

你也在嘲笑我嗎,太陽?

忽然,時十安撞開人群,躍過敞開的,吹進呼呼作響狂風的窗戶,毫不猶豫地跳下。他投身于獵獵風中,墜落之前,冰涼指尖傳來熟悉的溫度。

是那人沖上來,想要抓住他。可惜,已經不需要了。

時十安感受着身體的下墜,耳邊長風呼嘯,自由,他會自由地死去。

只是好恨,好恨,好不甘心。

額啊...

時十安覺得太陽穴猛地一痛,眼前畫面疾速變換,摩天大樓和刺目的日頭一起扭曲着變成古怪的線條。

這些線條變成枷鎖湧向他,要将他永遠捆縛住,哪怕他死了,也不得自由,也不得解脫。

不,我不要,我不要!

時十安用手不停抓着,拼命去扯那些無形的枷鎖。

下一秒,他的指尖,或者說整個掌心,驟然被熟悉的溫度握住。

時十安猛地驚醒,他滿頭大汗,對上了瞿也一如既往淡薄悠長的雙眼。

只是此刻,他眉頭微皺,伸出手放在時十安額前,輕輕拭去那滿頭汗水,詢問道:“汝,夢到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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