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22章

是夜,聖駕歇在了鹹福宮。

婉芙并不意外,江晚吟如今懷了龍種,萬事為大,而她不過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奴才,帝王的那點子興趣,在龍嗣面前一文不值。

只是眼下最要緊的是,江晚吟有孕,依她的性子,怎會善罷甘休。

……

江貴嫔有孕一事,不止對婉芙,在後宮亦掀起了一場軒然大波,也不知最近是怎麽了,嫔妃一個接一個的有孕,先是只侍寝一回的陸常在,後又是入宮已久的江貴嫔。

一個身份低微唯唯諾諾,一個自诩世家趾高氣揚。這二者不論是誰,後宮嫔妃都是不願看見。

深夜,柳禾剪了燭花,扶主子除衣上榻。

如今主子已經顯懷,除了外衫就可見豐腴的腰身。

昏黃的燭火下,陸常在低眼溫柔地撫住微隆的小腹,“都說為母則剛,我只懷了身孕,還未生産,就已為這小家夥打算了。”

“主子這般細心,待生下來定然是個體貼的小皇子。”柳禾歡喜道。

陸常在眼眸一頓,掃過她喜悅的笑臉,神色悵然,“我倒希望是個小公主,貼心暖意,安樂無憂,日後有了驸馬也能時常入宮伴我。”

“主子為何不想是……”柳禾那兩個字未說出口,觸到主子的眼色,也不敢再說。

主子謹小慎微,不願争搶,如今宮中皇後膝下便有嫡子,再誕下皇子,豈不是正與皇後對上。

柳禾心中明白主子的意思,但世間誰人不愛權勢,當今太後也非先帝正妻,主子這般相讓,萬一誕下的是小皇子,又該如何是好。

見主子不虞,她未将那些話說出口,“時候不早了,主子快歇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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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常在上了床榻,忽而記起來,“婉芙可有來見我?”

柳禾搖搖頭,她心裏依舊對這個借主子上位,攀龍附鳳的女子不喜,“江貴嫔有孕,皇上緊着龍裔,江貴嫔視江婉芙為眼中釘,奴婢看江婉芙沒多少好日子過了,她不來正好,免得給主子染上晦氣。”

“住口!”陸常在以前提起婉芙時聽她說話只覺得不對,并未發現什麽,而今才覺她這些話處處在擠兌那女子。

柳禾自知忘形失言,慌亂地跪下身請罪。

陸常在深深地看了眼地上跪着的人,柳禾是她從府上帶來的婢女,因性子沉穩,辦事妥帖,母親才放心讓她跟着。不可否認,入宮這麽久,她确實為自己出了許多主意,自己拿不準的時候也都會讓她考量,而今到江婉芙這一事,她才發現這婢子似乎還有其他的心思。

她并不确定,畢竟皇上在的時候,她都是恭恭敬敬在一旁侍奉,從未有過逾矩之事。

她斂下眼,“我已不止一次說過江婉芙于我之重,這個孩子若沒有她,本就不可能留到現在。皇上來吟霜齋雖是為了看她,但日後她上位之時未必于我沒有益處。”

“如今我與她已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更何況我今日對江貴嫔的話,已經讓她記恨上,若此時再放棄江婉芙,在宮中才是步履維艱。你若真的是為我好,真心伺候于我,就該對江婉芙幾分恭敬,否則我也就不必留你了。”

主子竟然為了江婉芙要趕她走?

柳禾怔然擡頭,眼淚一下奪眶而出,哭求着跪到陸常在腳邊,“奴婢知錯,是奴婢一時被嫉妒蒙蔽了雙眼,奴婢見主子畢恭畢敬地對一個下人實在不爽,才說出這些無心之言,奴婢再也不敢了,求主子饒恕奴婢這一次吧……”

她哭得厲害,向來穩重的人是頭一回哭成這樣。

倒底是跟在身邊數年的人,陸常在嘆了口氣,親自将人扶了起來。

“罷了,日後你別再提她便是。”

……

與吟霜齋各懷心思的平靜不同,寧貴妃回宮,當即又打碎了內務府前不久剛送進的瓷盞。幸而寧貴妃家世夠好,位份夠高,人又得寵,再怎麽驕橫跋扈,內務府的人也得受着。

啓祥宮的宮人都知主子是個什麽脾氣,此時嘩啦啦跪成一片,垂低着頭,大氣也不敢出。

“又是有孕!又是有孕!別人有孕這麽容易,為何本宮侍奉皇上多年還無子嗣!”

瓷器噼啪落地,清脆的響聲一陣又一陣,不絕于耳。

幾個宮人對視一眼,閉緊嘴巴,不敢在此時冒頭。

這麽多年她們已經習慣娘娘的脾氣,娘娘性子驕縱,若是皇上每月多去了別宮一回,或者後宮中有哪位主子有了身孕,娘娘必當忍受不住,回來要好發一通大火。

寧貴妃一向嚣張慣了,這麽大的動靜瞞不過旁人的眼,皇後聽聞也只是笑了笑,“倒是枉費皇上賜她的寧字。”

“娘娘,如今後宮嫔妃接二連三有孕……”梳柳遲疑,畢竟大皇子還沒長成,這個時候若再冒出個皇子,可不是什麽好事。

皇後合上佛經,斜看她一眼,梳柳立即噤聲。

“本宮有嫡子,怕什麽。”她頓了下,眸子微不可查地眯起,“再者,陸常在懦弱不頂用,江貴嫔張揚沒腦子,這兩人能護好龍裔?”她呵一聲,“且瞧着吧,有她們受的。”

……

江貴嫔昏睡一夜,翌日醒時枕邊已經涼透了,她慌亂地爬起來,聽雨聽到動靜,快着步子進來伺候,“皇上上早朝去了,叮囑主子好好歇着。”

聞聲江貴嫔才松了口氣,不是去找那個狐媚子就好,昨夜哭得太累,竟忘了跟皇上提一嘴把那狐媚子要回來。

不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哪能放心。

皇上要去何處,中意誰,她能借着有孕攔住一次兩次,再攔下去總會惹人厭煩。趁着這個時候,得趕緊把那個小賤人處理了。

“更衣,現在就去乾坤宮。”

她将坐起身,就覺小腹一陣鈍痛,登時倒吸了一口涼氣,聽雨見此,吓得臉色煞白,過去扶住,“太醫叮囑主子要卧床修養,切不可再動了胎氣。”

江貴嫔恨惱自己這身子不争氣,眼下正是收拾那小賤人的時候,偏偏行動不便。倒底她不敢動這個龍裔,手臂撐着慢慢躺下來,想起什麽,不緊不慢道:“昨日害本宮動了胎氣的那個賤婢呢?”

聽雨回憶了一遍,記起昨日主子因江晚吟的事動怒,進殿就踹了一個端茶的小宮女才動的胎氣,主子脾氣不好,對那宮人來說簡直無妄之災。

現下主子明顯有拿那宮人出氣的意思,她猶豫要不要勸勸,主子有孕,這節骨眼兒上若是被旁人知曉,傳到皇上那,即便憐惜龍裔,也會有幾分不喜。更何況主子動了胎氣是打着江晚吟的由頭,有誰知是因踹了一個宮人。

她猶豫之時,江貴嫔一道冷冷視線看過來,吓得她渾身一顫,“主子命她不許在殿內伺候,當下正在殿外灑掃。”

江貴嫔指尖卷着垂下的發絲,也沒再看她,輕蔑地眯起眼:“對主子不敬,杖責五十。”

杖責五十,那小宮女受完,焉有命在!

聽雨有些不忍,想去勸,但見主子似是乏累,微合上眼已是不願再說話。罷了,主子如今有孕,又因為江晚吟的事生了火,出出氣也好,只是那宮女實在倒黴了。

……

下了早朝,李玄胤未再留朝臣議事,如今北方大旱事了,年紀考核的折子也拟得差不多,中秋将至,便打發人各自回府,不必再待在乾坤宮。

陳德海罕見稱奇,皇上今日竟然沒留人,他可記得今日那些朝臣走時感激涕零,險些落淚的模樣,差點就叩謝聖恩了。

他跟着進來奉茶,雖未留朝臣,但禦案上的折子只多不減。他觑了眼,朝中大大小小的事處理完也該晌午了,皇上勤政,先帝在時別說處理政務,就是上朝也懶得去,日日膩歪在寵妃懷裏。自然,這種奉承的話借陳德海十個腦袋他也不敢說,面上恭敬地倒完茶就退去伺候筆墨。

李玄胤批奏完兩張折子,側目看向伺候筆墨的人,微擰眉,陳德海自潛邸就跟着他,以前沒覺得不對,而今與那人的紅袖添香相比,确實看得礙眼。

陳德海尚不知帝王心思,也委屈他跟了這麽久,竟落得個礙眼二字。他見皇上看過來,以為是有何不妥,忙恭敬地上前等着吩咐。

殿內生着龍涎香,翠煙浮空襲人,李玄胤淡淡掠他,陳德海莫名,覺得皇上這一眼不善,甚至帶了那麽點……嫌棄。

他說不清,垂下腦袋等着吩咐。

李玄胤指骨叩在案上,稍許才道:“鹹福宮有什麽動靜?”

今日上早朝前皇上就交代了他,至于皇上讓盯着什麽動靜,陳德海也不明白,若是因為婉芙姑娘,江貴嫔有孕,太醫叮囑要卧床靜養,總不能不聽太醫的話,把婉芙姑娘帶回鹹福宮,直至方才下朝時得的信兒,他才明白皇上的意思。

想到江貴嫔的行徑,心中一陣膽寒,這般當主子的,早晚寒了奴才們的心。

宮裏活着,一靠聖寵,二就得靠貼心的奴才,奴才若生了異心背主,這主子好日子怕是也到了頭。

最要緊的不是這個,江貴嫔竟然将動了胎氣的罪名抵到皇上身上,隐瞞了那小宮女的事,可真是夠大膽的。送人的是寧國公府,如今真的入了皇上的眼,又想把人要回去,天底下哪有這麽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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