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窮途(四)
窮途(四)
翌日,衙門遣人去求袁慈的證詞,袁慈了解唐家人的秉性,自然知道唐家是清白無辜,故而替唐民做了證不說,還順勢瞞下了唐凝當時也在的事實。總歸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當時在場的人還是越少越好。
得了證詞,在衙門裏住了一夜的唐民總算在第二日晌午返回唐家,一入唐宅,也顧不上休息,忙急匆匆趕去書房面見唐瑞安。
唐凝本在院子裏擺弄花花草草,瞧唐民回來了,也追了上去,唐民步子太快,唐凝直追到唐老爺的書房門口才追上。
“民伯,你回來啦!”唐凝在後面喊了一聲。
唐民正要叩門,聞聲頓住動作,回身道:“老奴見過小姐。”
書房裏,唐瑞安正在練字,方念清則立在一旁默默為他研墨。書案上的香爐升起陣陣檀香,清雅的香氣在屋子裏回蕩。
聽見屋外二人的聲音,方念清輕放下手中的徽墨,走去門邊開門,“老民回來了,可還安好?”
唐民轉身行禮:“勞夫人挂心,老奴一切安好,正有要事禀報。”
方念清聞言下意識看向唐凝,唐民才從衙門回來,要報的自然是與柳老爺慘死有關的事,她不太希望唐凝摻和此事,便請唐民先入書房。唐凝朝方念清嘿嘿一笑,甜甜地喚了一聲娘,接着擡步要往裏擠。
“夫子布置的功課可做完了?”方念清擡手攔在門口,“沒做完就快回房去,這裏沒你的事。”
唐凝撇撇嘴,扮了個鬼臉。
方念清關上房門走回裏間,剛一站定,就見屋外一個人影覆在了外屋房門上。她擡步要去趕唐凝,卻被唐瑞安輕聲勸住:“罷了,凝兒那性子,若是偷聽不着,指不定會好奇地自己去查,到時候難免又惹出禍事。”
方念清無奈搖頭,算了默許了唐凝在外偷聽。
唐民已行過禮,轉而從懷中取出一枚約有兩個指甲的大的青銅墜,躬身遞到了唐瑞安手中,“這是老奴在發現柳老爺屍體的巷子裏撿到的,許是和殺害柳老爺的兇手有關。”
唐瑞安接過青銅墜仔細打量,隐約能看出是正面刻着一只蒼狼,狼首上還立着一直張開翅膀的雄鷹。他又将青銅墜翻到背面,見上面刻着一排不認識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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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和兇手有關為何不交給衙門?”方念清微微不解。
“老奴隐約記得上次小姐以身犯險時,在桐廬山上引出的歹徒身上也有這枚青銅墜。”唐瑞安蹙眉,“那時老奴便覺得這青銅墜有些古怪,奈何那件事衙門的官差一直查至今日也未能查清,其間原因老奴不敢妄加揣測,只好鬥膽将此物帶了回來。”
唐瑞安打量着手中的青銅墜,語氣沉沉:“這上面的文字不像是我們大梁的文字,倒像是南楚人的密文。”
早年在邊關打仗的時候,唐瑞安在從敵軍截獲的密報中見過這種文字。
方念清面上懷疑的神色更重,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唐瑞安手中的青銅墜,“可是,柳老爺一介讀書人,連瓊州都沒離開過幾次,怎麽會得罪南楚人?”
“嗯,确實有些蹊跷。”唐瑞安點點頭,“而且,南楚人又為何會忽然出現在瓊州?恐怕此事沒看上去那麽簡單。”
唐凝側耳覆在門上,一雙柳眉微微皺起,腦海中忽然閃過那日在桐廬山上遇見的“人販子”。
“難道是因為大叔?”唐凝心底默念了一句,“可他們上次的目标不是我嗎?這回對柳老爺出手有什麽用,難道柳老爺也是大叔很重要的人嗎?”
唐凝不屑地撇撇嘴,見書房內沒了動靜,她也不打算再繼續偷聽,恐怕事情都要等段煉回來才能知道了。
又過了幾日,關于柳老爺被殺的案子始終沒傳出新的進展,不知是官府阻止了消息外傳,還是關于真兇是何人真的一籌莫展。
這期間衙門的官差來過一次唐家,又問了唐瑞安一些事情,都是些場面上走走形式的問題,唐瑞安滴水不漏地一一作答,而後事情就銷聲匿跡了。直到那日唐凝實在閑着無聊,帶着錦桃出門去雍華酒樓吃酒。
這日唐凝乘着車馬到了雍華酒樓,還沒下車就聽見車外吵吵鬧鬧的,她拂開車簾朝外看去,正瞧見一群人擠在街道兩側,嘀嘀咕咕地望着路中間緩緩走來的一行人,那群人各個麻衣缟素,架着一架棺椁,領頭還有兩人在灑着紙錢。
唐凝下車仔細朝來人的方向望了一眼,卻發現走在最前面的正是柳時玉。
柳時玉的額間綁着白綢,身上披着淺黃色的麻衣,腳步有些沉重,脊背卻還算挺拔。他的眼眶微微泛紅,眼底有看不清的意味。
“這是怎麽回事?”唐凝低聲朝旁邊的路人問了一句,“柳家的案子不是還沒查清嗎,怎麽先把柳老爺的屍體請回來了?”
路人嘆了一聲:“唉,人都沒了,就算查出來也換不回柳老爺的命,總歸是死者為大,柳家人許是想要柳老爺早些入土為安吧!”
“只是苦了柳公子了。”另一人也插嘴道,“前幾日才高中榜首,本是喜事,如今卻要先辦喪事了。”
唐凝沒再搭話,只是默默站在人群中,明豔的裙子格外顯眼,可柳時玉從她身邊經過時,卻并未注意到她。唐凝心底不由得晃了一下,一時有些默然。自重生起她便總想着如何能讓柳時玉離她遠些,如今柳時玉當真是無心思纏着她了。
記得前世柳老爺離世的時候,柳時玉也沉悶了許久,明明柳老爺在世時父子倆的關系并不好,可柳時玉仍是垂喪了盡半年。
其實前世柳老爺是病死的,唐凝并未做手腳,至于為何柳老爺的忌日與前世唐老爺的忌日是同一天,唐凝一直覺得或許世上真的有因果報應。
那如今殺掉柳老爺的人會遭報應嗎?唐凝心底忽然閃過這樣一個奇怪的想法,她不由得嗤笑,她怎麽忽然開始同情柳家人了?難道前陣子被毀清譽的煩憂都忘記了嗎?
唐凝輕嘆一聲,轉身又回到馬車上,“錦桃,回家吧!”她已沒有心情再吃酒了。
唐家今日來了“客人”,唐凝回到家中時正瞧見一個身材臃腫的婦人熱絡地牽着方念清的手,礙于禮數,方念清不好推拒,只好尴尬地陪着苦笑,可唐凝可沒方念清那樣的好脾氣。
“你什麽人啊?”唐凝不管不顧沖過去推來那名婦人,“誰讓你來我家的?出去!”
婦人圓滾滾的身子平地打了個轉,臉上的肉跟着顫了顫,笑意卻絲毫未減少,“這位就是唐大小姐了吧?哎喲,果真是生的花容月貌,跟那天上的仙女似的。”
“少廢話,問你是誰呢!”唐凝不客氣道。
婦人面色挂着盈盈笑意,臉頰上的肉将眼睛擠在一起,“我是冀州城最有名的媒婆,特意遠道過來的向姑娘家提親的,姑娘果真生的好模樣,就是脾氣差了些,日後可要苦了婆母了。”
唐凝聞言火冒三丈,“我脾氣差?”說着她轉身就去拎院子角落裏的掃把,“我今兒就讓你看看什麽叫脾氣差!”
眼見着跟唐凝差不多高的掃把就要揮掃到媒婆壯碩的腿上,方念清忙去攔,“凝兒,莫與她計較。來人啊!”随着方念清一聲令下,幾名家丁跑了過來,方念清吩咐道:“把這婦人趕出去。”
饒是家丁都要将她架起,這媒婆已經沒慌亂,仍繼續嘲諷道:“哎,還大戶人家呢,動不動就要趕人,這樣可是要嫁不出去姑娘的。你們就不想知道是誰來提親嗎?”
“本小姐還真不想知道,能找到你這樣的媒婆,不是腦子不好就是沒有腦子。”唐凝徹底忍不住了,揚起掃把就朝媒婆砸了過去,“本小姐打死你個腌臜婆!”
媒婆見狀擡腿就跑,雖說身子有些臃腫,動作到靈活,忙躲到柱子後退步道:“十兩,就十兩銀子我就告訴你們。”
嚯,原來這媒婆是等着撈銀子呢,唐凝這才回過味來,這人怕不是個騙子吧!
“你以為我們唐家人都是傻子嗎?”唐凝一手掐腰一手拄着掃把,“就你這樣的還能當媒婆吶,得有多少樁好姻緣讓你給攪和了,本小姐今天就要替天行道,讓你見識見識嫁不出去的姑娘有多暴脾氣!”
見唐凝提溜着掃把追着媒婆滿院子跑,方念清額角一陣抽痛,忙朝一旁已經傻眼的家丁喝道:“還愣着幹什麽,去幫小姐啊!”
眼見着都已經将人趕出唐宅十幾米遠了,唐凝還憤憤拎着掃把大喊着:“我告訴你,我們唐家就是錢多,拿銀子蓋茅房都不心疼,但給你,我呸!你也配!”
路上不少人駐足圍觀,早已傻眼,都傳言唐凝飛揚跋扈好無禮數,如今算是見識到了。
“看什麽看?”唐凝朝一旁圍觀的人瞪了一眼,“沒見過懲奸除惡啊?”語罷,唐凝拖着掃把回了院子。
方念清站在院子裏苦笑:“你啊,什麽時候能穩重些,要趕人又何必親自動手?”
唐凝将掃把草草丢在一旁,扶上方念清的胳膊,“娘,您沒事吧?”
“娘沒事。”方念清淺笑,朝着門口張望着,“凝兒,你說她萬一不是騙子怎麽辦啊?”
“不是就不是呗,她就是真媒婆我也照打不誤。”唐凝撇撇嘴,“娘,等段大叔從冀州回來自然會來咱家提親的,您不用愁您閨女嫁不出去。”
方念清聞言本是要打趣唐凝,卻忽然愣了愣,“凝兒,你說段先生去的是冀州?”
“是啊,應該也快回來了。”唐凝點點頭,也忽然發覺不對,“天吶,那媒婆是不是說她是從冀州來的,她不會是大叔找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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