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第 44 章

太久沒看到這熟悉的名字了。

回國了嗎。

于逸秋一時有些恍惚。

他和宋書華很多年不見了,他們和李陶一起,三人算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也同樣家境不好,同住在破破爛爛的筒子樓裏。

但宋書華小時候就顯露出與他和李陶截然不同的人生命運——宋書華的父母特別看重孩子的學習,夫妻倆砸鍋賣鐵供着兒子念書,宋書華自己也争氣,從小成績優異。

于逸秋和李陶混在影視城摸爬滾打的時候,宋書華以第一的成績在上當地最好的公立中學。

十八九歲的年紀,于逸秋好不容易賺到點錢,摸索出一點混圈子的經驗的時候,宋書華考進了國內top5的大學。

于逸秋至今記得他在片場拍戲,宋書華給他發消息,告訴他拿到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刻的心情。

那真的恨不得比自己接到男一的戲都高興,又按捺着捧着手機,反反複複地斟酌字句,想說很多,卻最後只發過去一句:太好了,恭喜你!

于逸秋也不知道自己具體是什麽時候對宋書華有了些不太一樣的感覺的,就記得以前有一次,他沒工作,瞎晃到了宋書華他們學校外,爬到圍牆上,特意去看一樓教室窗邊坐着寫功課的男生。

那時候宋書華長得白白淨淨、高高瘦瘦,笑着跟人說話的時候嘴角下會有一個梨渦。

于逸秋見他,和其他同齡人的感覺總是很不一樣。

宋書華喊他:“逸秋。”

于逸秋心跳都會漏拍。

于逸秋那時候總和李陶打打鬧鬧、勾肩搭背,但和宋書華,他從來不會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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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書華成績太好了,可以預見的會有跟他們截然不同的未來。

于逸秋一面心生慶幸和歡喜,一面仰望人生路與他截然不同的男生。

宋書華後來去上大學,于逸秋忙着拍戲瞎混,兩人的聯絡漸少,偶爾通過電話網絡簡單說幾句,但因為生活再無交集,能扯的話題都很少。

再後來,大學裏也成績優異各項表現突出的宋書華作為交換生出國了,兩人一年裏聯系不上三四回,于逸秋也在忙碌的生活中淡忘了宋書華,連帶着年少時那隐隐約約的心動和特別,一起遺落在青春的記憶裏。

宋書華回國了。

于逸秋心念間也沒什麽特別的觸動,一是恍惚,二是想起從前,三便是突然有些感慨——時間真的過得挺快的,宋書華都回國了,他也生了孩子。

筒子樓裏幼年少年時的過往,真的跟上輩子的事一樣。

這時沈濯過來,把生生從于逸秋懷裏接了過去,于逸秋這才放下手裏一直看着的手機。

沈濯剛剛就見他一直盯着手機看,問:“怎麽了?”

于逸秋搖搖頭,笑笑:“沒事。”

等上房車了,沈濯和生生沒在身邊,于逸秋才趁空回複了李陶:【哦。】

李陶秒回:【哦?就哦?】

【那不是你初戀嗎?】

【讓你意識到自己原來也能喜歡同性的‘啓蒙老師’。】

【你就這反應?】

于逸秋:“……”

于逸秋手機舉到唇邊,發過去語音:“大哥!你再翻舊賬,我祖墳都得被你刨了。”

李陶沒理這話,直接推送過來一個微信名片,說:【宋書華的微信,你們自己加自己聯系吧,我忙得很,沒空給你們搭鵲橋。】

于逸秋:“……”

于逸秋看了看那名片,點開,看到宋書華的微信名叫書華,頭像上的照片是他自己的全身照,高大的男生叉腰站得懶散,笑容滿面。

于逸秋看了看,照片上的男生是他熟悉的面孔,但看起來亦是陌生的——印象裏的宋書華笑得腼腆,身形偏瘦,照片上的男生陽光自信,身材飽滿。

于逸秋退出頭像照片,放下手機,自顧挑了下眉峰吐了口氣——變得又不止宋書華,他不也不再是從前那個會爬學校圍牆的毛頭小子了嗎。

于逸秋當時沒加宋書華的微信,也不是故意沒加,就是臨時沒顧上,後來又忙忘了。

是幾天後,宋書華主動加的于逸秋。

于逸秋看到的時候意外了下,通過了,本來加上就想打個招呼,碰上臨時有別的事,沒顧上。

等他拿起手機,聊天頁面上,宋書華一加上就給他發了消息:

【老朋友,還好嗎。】

【好久沒聯系了,之前都沒發現沒你微信。】

【聽李陶說你在拍戲,是不是很忙啊。】

于逸秋從這簡單的話語裏便看出宋書華如今的性格。

他多少意外了下,想了想,回:【我很好呀。龇牙笑.jpg】

【剛剛有工作,沒看手機。】

【高材生回國啦,真好啊,好幾年沒見你了。】

于逸秋和宋書華重新聯系上,微信上聊得不算生疏也不算多火熱,總體中規中矩,就是相互問問情況,也相互告知了下自己的近況。

放下手機的時候,于逸秋又恍惚了一下:宋書華确實變了不少,至少微信上看,是個挺自信也很主動積極的人,想必求學和在外的經歷都豐富了他的人生,也令這位同齡人、年少時的友人成熟了不少。

後來一段時間,兩人時不時微信上聊幾句,因為不在一個城市,也沒有見面的機會。

直到這日,于逸秋在家,突然接到宋書華的語音電話:“逸秋,我來A了,現在剛好有空,要不要見一面?”

于逸秋和宋書華約在一家咖啡店。

于逸秋一進門,便看到人不多的門店裏,有人高舉手臂,沖他揮了揮。

于逸秋看過去,看見笑着的宋書華……

當晚,把睡着的生生放到胸前趴着,于逸秋仰躺在沙發上出神。

他想宋書華真的變了好多啊。

沈濯過來,見于逸秋一副明顯在想事情的表情,問:“怎麽了?”

于逸秋下意識就要跟沈濯提宋書華了,這多正常,他本來就喜歡有什麽事都和沈濯叽叽喳喳地聊一聊。

可莫名的,于逸秋收起口風,又下意識的什麽都沒有說。

他只在沈濯又看過來的時候,随口道了句:“今天去見了個很久沒見的朋友。”

馬上又道:“也沒什麽,随便聊了聊,就覺得他變化還挺大的。”

這話題很尋常,沈濯沒有多問,只說:“原來下午是去見朋友了。”

于逸秋朋友太多了,沈濯根本沒放下心上。

沈濯真正知道宋書華這個名字,是這日吃飯時,于逸秋當着他的面接了個電話:“喂,書華。”

說着放下筷子起身,沒有和往常一樣坐在桌邊聊電話。

沈濯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追随過去,憶起自己不記得于逸秋身邊或朋友裏有誰的名字叫書華。

于逸秋打完電話回來,沈濯問道:“朋友?”

于逸秋只是點點頭。

沈濯看過去,于逸秋才道:“就我上次跟你提過的那個,剛從國外回來。”

沈濯語氣随意:“叫什麽?”

于逸秋:“姓宋,宋書華。”

沈濯:“藝人?”

于逸秋:“哦,不是,小時候的朋友了,他沒拍戲,上學的,素人。”

沈濯到這時候也沒覺得這個宋書華有什麽特別的,于逸秋說是朋友、小時候的朋友,沈濯自然不疑有他。

直到這日,于逸秋帶着幾只狗去院子裏溜達,孩子交給育嬰嫂,沈濯閑着也是閑着,切了點水果裝盤,準備給于逸秋端過去,出門、右拐,沈濯忽然聽到于逸秋開了公放,正在屋檐下跟李陶打電話。

電話顯然聊了有幾分鐘了,只聽公放那頭的李陶道了句:“那你現在呢?你就直接說吧,你現在到底還喜不喜歡宋書華。”

沈濯的腳步一下止住,停在拐角的牆後。

于逸秋的聲音跟着傳來:“我也不知道,我都不太記得以前喜歡他是什麽感覺了。”

沈濯手裏端着盤子,一動不動。

李陶的聲音:“喜不喜歡這種事,別人不清楚,你自己心裏還沒點數嗎。”

于逸秋怼:“大哥,感情的事要是像一加一等于二這麽直接純粹,世界上就不會有那麽多癡男怨女了。”

李陶:“你不都跟他見了有兩面了嗎,那你現在對着他,感覺自己‘癡’嗎。”

于逸秋回得幹脆:“好像沒有。”

李陶哼:“拉倒吧,誰信你,以前誰沒事兒天天跑人學校趴牆頭?不是我吧?”

李陶:“誰給人家發了祝賀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的消息,還要來來回回反反複複删删減減那點字的?也不是我吧?”

于逸秋:“你行了啊。”

李陶哼:“你還不如你十幾歲那會兒呢,那時候好歹還能跟我承認你喜歡宋書華。”

廊下的感應燈熄滅,沈濯站在拐角暗處,每個字都聽得一清二楚。

在于逸秋結束這通電話前,沈濯率先回到了客廳。

手裏裝水果的盤子噠一下,擱在大理石桌面的餐桌上。

寂靜中,沈濯垂目斂眸,看不出任何情緒。

于逸秋帶着狗回來,蹲在門口給它們擦腳,沈濯看過去,什麽都沒有問,他是希望,也以為,于逸秋會自己說的。

不該是這樣嗎?

于逸秋對他從無隐瞞,什麽都喜歡跟他說。

至此,沈濯都覺得那個宋書華沒什麽大不了的,誰都有過去,感情也分前後,一段曾經,時間泯滅不了,回憶尚能存檔,重逢再見罷了,沈濯沒那麽心胸狹隘。

他原本想,于逸秋早晚會自己來跟他聊這些的,男生坦然豁達,一段過去,想必早已放下。

可後面一段時間,于逸秋忙工作、照顧孩子,和沈濯什麽都聊,但從未提及宋書華這個人。

不提,沈濯未必不能理解,畢竟他自己也有不想提及的人。

可于逸秋明明是去見宋書華,與沈濯聊起或出門的時候随口招呼,卻只說出去見朋友。

沈濯神色如常,溫和地問:“哪個朋友。”

于逸秋:“就……”

笑:“說了你也不認識啊,就一個朋友。”

“我約了跟他打球,打完回來。”

鐵絲網圍着的室外球場,場內人聲起落、拍球聲不斷。

場外,一輛車停在路邊,車窗後,是目光平靜地投注向球場的沈濯。

沈濯看着鐵絲網內,看到身影跑來跑去的于逸秋,看到于逸秋走去球場外喝水,和身邊站着的一個同性說說笑笑。

于逸秋和那人聊了多久,沈濯便默不作聲地看了多久。

看到後來,平靜的面孔上、眸光裏,一點點升騰起了冷意。

這不是如今的沈濯會有的神情。

卻是過去的沈濯人後日常的表現。

連沈濯自己都以為他和過去不一樣了,到頭來才發現,他的底色根本沒有變過,只是于逸秋給他帶來了太多幸福,掩蓋了他身上過去的那些痕跡。

玻璃升起,車子駛離。

方向盤後的沈濯面無表情地開車,腦海裏已經晃過了一百種一千種讓那個宋書華在于逸秋身邊消失的辦法。

開車目視前方,沈濯的神情不加掩飾的陰沉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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