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東頓聖騎團

東頓聖騎團

謝忘順勢靠上椅背,交疊着長腿換了個更舒适的姿勢,問:“你有什麽計劃?”

薩格斯·賀挑了下左邊的眉尖,耷拉在半空的手微微擡了一下,“唔”了一聲,說:“沒有計劃。”

謝忘冷笑了一聲看着他,“那就想個辦法。”

薩格斯散漫問:“想不出來呢?”

謝忘斯斯文文地沖他笑了一下,“那就換我來想。”

他側過頭,眼角的弧度絲毫未變,平靜且冷漠地看着薩格斯,一如五年前的模樣。

五年前,書房內。

大概兩人誰都想不到再次見面會是以這樣的方式,滑稽中帶着慌亂。

薩格斯·賀悠悠閑閑地從魔法藥鍋裏跨了出來,甚至還有心思回身擰幹衣服吸走的水分。

謝忘蹙着眉,冷冷地看着他擰幹衣服,“你——”

薩格斯回身點了下頭,輕松道:“喲,好久不見。”

謝忘沒工夫和他敘舊,尤其這還是一個剛剛襲擊完王宮的犯/罪/嫌疑人。

他面色冷峻地問:“你怎麽在這裏?”

薩格斯擰着衣服的手一頓,很快朝他低低笑了一聲,“一禮拜沒見,特意來拜訪一下我親愛的魔法師大人。”

親愛的魔法師大人一點也不想看到他,極為克制地拉着臉,說:“給你個機會快點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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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格斯·賀懶洋洋鞠了個躬:“真是多謝您的慷慨。”

謝忘半點兒也不想和他廢話,指了下門示意某位不請自來先生麻溜兒滾蛋。

薩格斯剛動了步子,就聽到樓下傳來一陣快且密集的敲門聲。聲音像是把鐵錘,一下擊碎了他那層懶洋洋的玻璃外殼,薩格斯迅速直起身,眼神銳利地掃了眼門的方向。

一般大清早是不會有人來找謝忘的,最起碼不想找死的人是不會。

謝忘快步走到書房的窗邊往下眺了兩眼,一下皺起了眉。

相隔不遠的樓下,整齊地站着一對騎士團的人,腰側挂着重劍。厚重的盔甲遮蓋了他們臉上的表情,但空氣中蔓延着一種肅殺的氣息。

“怎麽回事?”薩格斯不知何時貼到謝忘身後,微垂着頭,半眯着眼看向樓下。

謝忘緩緩搖了下頭,說:“你先走。”

“謝忘!”騎士團團長猛然擡頭看向二樓的窗戶,透過一層玻璃和謝忘對視,“不要做無畏的抵抗了,陛下已經知道了你的罪行,命我來緝拿你。”

薩格斯·賀站在謝忘身後,短促地笑了一聲,熱氣灑在謝忘消瘦的脖頸上,“魔法師大人幹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一個騎士團都來了。”

他擡了擡下巴,目光看向樓下,頗為幸災樂禍道:“排場不小啊。”

緊接着樓下的人就又補了一句:“屋裏的那些狗屁儀式你也不需要掩飾了,這次是有了明确的證據才來抓你的。”

薩格斯一下收起笑容,側身靠在窗玻璃上,修長的手指有節奏地點着牆壁。

謝忘冷靜地掃了他一眼,坐到一旁的沙發椅上,“還不走?”

“嗯?”薩格斯撩起眼皮看向他,挂上散漫的笑,“想走。”

謝忘:“?”

薩格斯:“但不能。”

謝忘遲疑了一下,看向他:“你的神力……”

神力與魔力相似,但仍有不同,魔力更類似于一種自身存在的精神力,而神力……

聯系天地萬物。

直到現在他才分出精力去感受了一下薩格斯·賀的神力,什麽都沒有,一改一禮拜前在整個王宮遲遲不能消散的強大黑暗力量。

薩格斯漫不經心地坐在地上,眼皮微微上撩着看向謝忘,“暫時性故障。”

謝忘看了他一眼:“…………”

謝忘保持着平靜,道:“想個辦法。”

薩格斯“唔”了一聲,伸出食指在唇邊左右擺了兩下,問:“想不出來呢?”

謝忘先是克制地抿了下唇,把已經壓在嗓子眼兒的渾話擠了回去,又挂上一個斯文的笑:“那就換我來想。”

半小時後,東頓聖騎團破門而入直沖二樓。

錢勒一臉茫然地被推到一旁,眼睜睜看着院長先生被戴上沉重的鐵色鐐铐與枷鎖。

“團長真的是黑魔法的引靈陣。”一個騎士走到騎士長身旁說。

聖騎團團長滿眼心痛地站在謝忘面前,恨鐵不成鋼道:“謝忘你真的是太令我失望了!我是看着你長大的,沒想到烏茲比去世後你竟然……”

他重重嘆了口氣,把牽扯着謝忘的鐵鏈扔給身後的人轉身準備離開。

“多洛雷斯叔叔。”謝忘叫住他。

多洛雷斯回過頭:“你不需要辯解,如果真的是被誣陷會有——”

“不。”謝忘冷靜地打斷他的話,挺拔地站在原地,筆直的長腿往前邁了一步,拖着一串鐵鏈,“這件事我并沒有要辯解的,只是希望您看在和老院長多年的友情上答應我一個不情之請。”

多洛雷斯咬了下牙,看着面前這個他見證着成長的青年,最終緩緩沉聲道:“什麽事?”

謝忘緩緩彎下腰朝他鞠了個躬,肩上的枷鎖讓他猛然向下點了一下,很快又被控制住,顯得冷靜又克制。

他直起身,臉上挂起彬彬有禮的笑容,“我想去一趟海涅。”

“算了。”薩格斯·賀垂着腦袋站起身,一手插在口袋裏,另一手散漫地掩在嘴前打了個哈欠。

謝忘撩起眼皮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幹什麽?”

薩格斯神經質地沖他笑了一聲,說:“勞駕賞張床,困了。”

謝忘嘴角抽了兩下,強忍着罵人的沖動指了指昏暗的樓梯口,“上樓左轉第一間房。”

薩格斯并着兩指從額間打出來,邁着長腿上了樓。

難得安靜,謝忘目光投向桌上的鳥蛋,骨節分明的手伸過去拿到眼前。

他先前從來沒買過龍蛋也聞所未聞,聽費倫和安妮格的意思是能孵出來翼鳥——

謝忘在鳥蛋上不斷摩挲的手指陡然一頓,緩緩轉過右手。

那塊詭異的圖案仍舊刺眼地印在他的手腕內側,他卻絲毫沒有印象是從哪裏沾染上這樣的印記。

至少五年前他被關進卡勒姆前還是沒有的。

“放開我!”一聲尖銳的叫喊從窗縫中鑽進房內。

謝忘起身走到窗邊,就在幾米遠的巷尾,有序地立着一隊衛兵。

他立刻翻身貼在牆側,目光從眼角瞥出去。

衛兵前方似乎圍着一個男人,不斷掙紮着。

“快把他按住。”有人驚呼了一聲,幾個衛兵從隊伍中跑到前方。

男人被按在潮濕的地面上,叫嚣道:“你們除了使用暴力還會幹什麽?!這就是西利維亞王庭的待客之道嗎?”

謝忘聽到這話微微蹙了下眉,沉默着看下去。

衛兵對他喋喋不休的話充耳不聞,專心地搬出一個座椅把男人架着捆了上去。

謝忘這才知道不對勁的地方是什麽。

男人挺着高聳的肚皮,嘴裏的叫嚷已經變成沙啞的呓語。聽上去已經不像是任何一種他們熟知的語言,更像是一種來自深淵的低吟。

“親愛的——”

謝忘倏地翻手抓住薩格斯還未來得及放在他肩上的手,警惕地看着他:“幹什麽?”

薩格斯不甚在意地笑了一聲,從謝忘手中抽回手腕,接着剛才的話問道:“——魔法師大人,你在看什麽有意思的東西?”

謝忘冷靜地就差翻一個白眼,面色冷淡地回過頭沒吭聲。

薩格斯·賀神經質地擠出一聲悶笑,大咧咧立在窗前向外看去。

被捆綁在木椅上的男人嘴唇越動越快,不斷吐出令人發怵的語言,似乎是帶着一股說不上來的邪勁兒。

“他在說什麽?”謝忘緊盯着男人聳動不斷的肚皮問。

薩格斯偏過頭指了下鼻尖,意識到謝忘并沒有心思看着他,才瞥過去目光,随意道:“不知道,可能是在罵人吧。”

不管那人有沒有在罵人,反正謝忘快被他逼得想罵人。

謝忘擰眉看向巷尾的一舉一動,忽視了薩格斯逐漸變沉的嘴角。

幾乎就在一瞬間,男人的聲音驀地止住了。

空寂的小巷一下安靜下來,圍在他身邊的衛兵們疑惑地對視了一眼,正想說些什麽,忽然!

嘶啦——

一聲布料扯破的聲音在空氣中響起,緊接着就是一股濃郁的血腥味争先恐後地鑽進他們鼻腔。

所有人下意識看向坐躺在木椅上的男人,早已沒了呼吸。臉色漲得紫青,瞪着眼珠垂在半空,血腥味兒就是從他身上發出的。

一個衛兵顫着嗓子拱了下前面的人:“你你你去看一下。”

“可、我……”那個被叫到的人無措地擺了下手,被推着往前挪了半步的距離。

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看向他,咽了口口水。

氣氛一下詭異起來,讓衆人不寒而栗。

“我——”謝忘下意識走向門口,一把被薩格斯攥住。

“你現在的魔力等同于沒有,現在出去無疑是自投羅網。”他說這話的時候一改往日萎靡輕佻的站姿,垂着烏沉沉的眼眸看向謝忘,一下顯得極為沉靜。

謝忘頓住腳步,冷聲問:“那是什麽東西?”

薩格斯并未接話,把他拉到窗邊,朝着那邊擡了擡下巴,“你看。”

那個年輕衛兵打了個哆嗦,壯着膽子朝男人靠近,小心翼翼地伸手撩起他的衣擺。

“啊!!!救——”

咚——地一聲沉響,甚至都沒人來得及看清發生了什麽,年輕衛兵就倒在地上,額頭中央霍然出現一個泊泊淌血的洞。

“跑!快跑!!!”

反應過來的人聲嘶力竭地叫了一聲,轉身就往巷口跑走,其餘人臉色蒼白地跟着跑去。

“你知道他會死。”謝忘冷着臉看向薩格斯·賀。

薩格斯垂頭直視他的眼瞳,緩緩點了下頭。他不笑的時候看上去極為冷漠,一如謝忘初次與他相見。但又稍有不同,像是加了股說不上來的邪性。

“那他媽到底是什麽東西?”謝忘緊抿着唇從嗓子眼兒擠出一句話。

說完,他倏地垂頭悶聲咳了幾下,又看向薩格斯。

薩格斯筆直的長腿微微曲着,擡手在謝忘唇角擦過。

謝忘下意識回頭躲開他的靠近,又咳了一聲,不耐煩地問:“幹什麽?”

他說話時,眼角微微下垂,眼皮半眯起來,恰好露出眼皮上那顆淡色的痣。

薩格斯·賀的目光從那顆痣上拔走,擦過他唇角的手在謝忘眼前微微搖了兩下。

仍舊是那副要死的語氣:“幫親愛的魔法師大人整理一下儀表。”

他擦過謝忘的兩指上印着兩抹殷紅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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