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門之匙

門之匙

薩格斯·賀斂着神色沉聲說:“繼續往前走。”

“可是……”年級第一環顧四周,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走吧。”謝忘路過他身旁,微微側頭掃了一眼。

年級第一捏了下拳跟了上去。

在這種深山老林裏,脫離隊伍是最致命的。

謝忘微撩起薄薄的眼皮朝前方逐漸出現分岔的小路看過去,“米勒·辛尼斯塔走得哪個方向?”

薩格斯習慣性回頭看過來,撇撇嘴,朝小路進口懶洋洋擡了擡下巴,“喏。”

謝忘冷着臉咳了一聲,把挂在手臂上的大衣穿在身上。

他穿衣服時,右臂的衣袖恰好向上縮了一截,露出半截冷白的皮膚。

薩格斯視線剛好瞥到他手腕上,看到那個錄出來的圖案驀地蹙起眉心,邁了一步抓住謝忘右腕。

“幹什麽?”謝忘面無表情看着他,也沒有掙紮。

薩格斯翻過他的手臂,露出那片黝黑的圖案,伸手在上面輕輕點了一下,“怎麽弄上去的?”

謝忘有點不适應地皺起眉,想要把手抽走。

薩格斯·賀微微用力捏着他手腕,一改先前懶散的神情,擰着眉問:“知道這是什麽嗎?”

謝忘先搖了下頭,又點點頭,“門之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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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看到的時候他還不确定,直到想起老院長書房的那本書,與阿撒托斯同時想起的是一把畫在夾頁上的古怪鑰匙。

設計它的人給的名稱是——

門之匙。

薩格斯緩緩擡眼和謝忘平視,在沒有陽光的森林裏眼眸顯得更加深邃,沉色的眼珠像是擦了一層透明的玻璃水,又亮又黑。

“對。”薩格斯眨了下眼,語氣平靜地重複了一遍謝忘的話,“門之匙。”

他甚至沒有特意拖長腔調,只是平靜且冷淡地說了三個字。

謝忘問:“幹什麽的?”

薩格斯抿了下唇,正要說話——

唰!

小路深處一陣摩擦樹葉的窸窣,讓兩人陡然凝神看過去。

年紀第一隔着他們一段距離,沒聽清那邊在說什麽,只能看到謝忘動了動嘴,薩格斯猛然回頭看向小路深處。

層層疊疊的針葉從高處傾斜下來,遮擋着亮色天光,讓森林深處一下陰沉下來。

小路盡頭恰好被一顆針葉松擋着,成為三人的視線盲區。就在薩格斯回頭的瞬間,那裏似乎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

年紀第一腳下颠簸着跑過來,指着前面問:“是不是——”

“閉嘴。”薩格斯·賀目不斜視地凝視着小路盡頭。

年級第一:“…………”

這是他今天第幾次聽到“閉嘴”這個詞了?

“不對。”薩格斯皺着眉心看向謝忘,挑着長手指對着謝忘手臂的方向指了指。

謝忘:“?”

薩格斯“啧”了一聲,說:“不是門之匙。”

謝忘:“………………”

誰先在跟你讨論這個了?

年級第一咳了兩聲,插話道:“剛才那個會不會是學院安排的?諸如……”他沉默片刻,繼續道,“測試之類的東西?”

“嗤。”薩格斯·賀半眯着眼看向前方,嘴角噙着笑,沒接茬兒,神色又變成了一副要死不死要醒不醒的樣子。

年級第一要氣炸了,人生頭一遭受到侮辱還一下就來倆。

但又不敢擅自離隊,只是等着不請自來的謝忘,試圖通過眼神傳達出一種“我們隊伍很不歡迎你”的信號。

不過信號在半路被人截胡,薩格斯左手插兜往後退了一步,右手搭在謝忘肩膀上,把年級第一同學擋了個嚴實。

謝忘瞥了一眼搭在肩膀上的手,又看向薩格斯,意思是管好你的手。

可惜對面是個腦子不好的,得寸進尺地把力氣分到謝忘身上。

謝忘拉着臉,就差念一個死靈法咒:“…………”

“什麽東西?”謝忘抱臂,下巴對着小路的方向微微擡了兩下。

薩格斯想到剛才看到的一眼,戲谑一笑,“總之不是什麽好東西。”

就在他瞥過去的瞬間,最深處的那顆樹梢上綴下了一條仍舊滴着血珠的斷臂。

年紀第一心不甘情不願地湊過來刷存在感,“剛才那幾聲你們都聽到了嗎?”

瘆得他現在想起來都渾身蹿雞皮疙瘩。

謝忘點了下頭,“嗯。”

薩格斯沒吭聲,視線直直看向小路深處,也不知在想什麽。

年級第一和他對視一眼,頗為篤定地說:“我曾經在一本古籍裏看到過類似的東西,似乎是一種模仿人類發音的動物,只有在下雪天才會出現。”

說完,他斜斜看了眼謝忘,似乎十分想讓對方認同自己的看法。

謝忘冷聲“嗯”了一下,面色冷峻地看向小路,“确定米勒·辛尼斯塔是從這裏進去的?”

他看了眼薩格斯·賀的側臉。

薩格斯懶洋洋回過頭笑着點了下頭,問:“走?”

謝忘邁步朝小路踏去。

年級第一跟在薩格斯後面,一路走一路看。

三人前後成一列邁入叢林深處的入口。

順着小路往裏走了兩步,氣溫驟然下降。紛飛的雪片被身邊緊密包圍着的針葉林阻擋下來,地面積雪很少,幾乎只有薄薄一層。

沉灰的土地露出貧瘠的地表,碎石細碎地鋪灑在地面上,四面八方一直都很安靜,從他們進入這裏開始就一直沒有再遇到其餘的學生。

越往深處,氣溫越低,白氣從鼻腔、口腔濃烈地冒出。冷風刀一樣從衣物的縫隙裏鑽進去,在皮膚上肆意劃割。

謝忘緊抿了下嘴唇,喉管裏都是一股淩冽的涼意。

這種天氣恰好和五年前他從騎士團手裏逃出來的時候是同樣的季節。

“什麽辦法?”薩格斯·賀垂着頭,向後靠在偌大的魔法鍋上。

身上的衣服還是濕的,不斷朝地面滴着水,長腿微微向前抻着,看起來無害且溫和。

謝忘手裏攥着權杖,習慣性在地面上墱了一下,優雅一笑,“你應該是可以變成海産的吧。”

薩格斯對“海産”這個詞敬笑不敏,聳聳肩,問:“然後呢?”

謝忘說:“你先變一下我看看。”

薩格斯愣了一下,滿足了他這個心願。

然後……

這位審判法師立刻念了個咒,把薩格斯定格在了地上那條鱿魚的樣子,面不改色地揣進口袋。

之後便是向多洛雷斯提出的請求。

多洛雷斯的附加條件是騎士團要跟着謝忘一同前往海涅。

謝忘從容地點了下頭,藏在大衣下的手微微攥住口袋裏不斷蠕動的海産,當天下午就溜之大吉。

多洛雷斯氣得半死,當即禀告國王,請命前往全國通緝。

國王一手撐着腦袋坐在椅子上,另一手捋着胡子,笑眯眯看着多洛雷斯說:“別擔心,親愛的,他總歸會回來的。”

謝忘用魔法陣直接傳送到海涅,在海邊等了整晚,直到第二天黎明。

泛着白光的太陽從海平面上緩緩躍起,碎金的光澤在沉藍海面上不斷閃爍着波瀾。潮水逐漸漲起,海面漸漸上升,他乘着一艘破舊漁船飄到海面正中央。

那裏便是海涅這片海域最深的水域。

他伸手把背上路上買來的包袱取下來,裏面的東西還在不斷蠕動着,似乎對自己的命運有了一個精确無比的預測。

謝忘垂眸在包袱上看了片刻,說:“估計我要去卡勒姆待一段時間,這期間就辛苦你多睡一會兒了。”

他說這話的語氣輕松的像是在說“我要去某地度個假,勞駕你睡個懶覺”。

薩格斯:“…………”

這懶覺睡得可能會有點久。

事實證明,也确實是挺久。要不是那場難得一遇的特大海嘯,估計現在薩格斯先生還在海涅的谷底睡大覺。

謝忘單手升起一團明金的光,那股柔和的光芒出現的瞬間就自動飄向薩格斯·賀的位置,嚴絲合縫地把他包裹起來。

光芒帶着薩格斯從謝忘手裏逐漸沉向深海,謝忘優雅一笑,念了個沉睡法咒。

大約等了2個小時,太陽終于躍出了海面,霞光豔紅的照亮了半邊天。

謝忘估算了一下時間,這時候薩格斯應該已經沉到了海涅最深的海谷。

他俯身伸手在微涼的海水裏劃了兩下,一道刺眼的白光驟然閃過,最終形成一個古印飄向海底。

“祝你好夢。”

他想了想,又補充道:“最好別醒。”

“想什麽呢?”薩格斯·賀長長的手指在謝忘眼前連着打了兩個響指,眼角向上微挑地看着他。

謝忘面無表情地把他揮在眼前的手打開,極快地挂上一個笑,道:“在想到底是哪裏出了纰漏讓你從海涅游出來了。”

薩格斯·賀眯着眼懶懶撇撇嘴,“不勝榮幸。”

謝忘:“…………”

人有時候不要臉真的有點難度。

薩格斯頓住腳步,偏頭看向身側的謝忘,“法師大人,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

謝忘從眼角的餘光掃了他一眼,“說。”

薩格斯微微讓開身子,看向前方,問:“你當年幫薩雷戈·霍布茲隐瞞下那件事讓我還挺驚訝的。”

好在他倆聲音不大,不然年級第一保準能吓死。

謝忘習慣性擡頭看向他讓出的路。

地面上淅淅瀝瀝地滴了一灘猩紅血跡,落在氣溫極低的地面上還在不斷冒着白氣。血水中央滾落着一條手臂,似乎是被什麽東西撕裂的,骨骼與肌肉猙獰的敞在空氣中。

啪嗒——

一滴血珠從樹梢上滴落下來,在寂靜的針葉林中格外刺耳。

啪嗒——

又是一聲。

年級第一沒見過這種場面,已經吓得臉發白,努力撐着不慌亂的神情。

樹梢上落着一顆同樣被撕裂的頭顱。

“那……是不是……”年級第一的聲音顫抖了一下,咕咚一聲咽了口唾沫,輕聲問:“霍布茲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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