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兒子(二)
兒子(二)
近兩天,孔念慈失眠了。就算剛來到這個怪異的空間她也不曾如此過。現在只要一閉上眼睛,小男孩哭泣的臉便立即浮現在腦海中,哭聲同時也會萦繞耳邊。不可否認,李霜的确是一個混蛋!連她只有三歲的親生兒子也這般害怕她,還有什麽話可說?那麽可愛的小孩,誰不會疼惜,除非是鐵硬心腸的人。
像李霜這副平凡的樣子,能生出那麽一個漂亮小孩,霍東賢功不可沒。那小孩完全遺傳了他的好樣貌,相信不會有人否認這一點。不過,那關她什麽事?全都是“她”的家務事,她好像沒權過問。但是小男孩那害怕的眼神卻把她的心揪得很痛。她能夠放任這麽一個小男孩活在自己母親的陰影裏嗎?在現代,她看過太多這樣的家庭悲劇了,她不想小男孩也是其中一個不幸的成員。可以嗎?以她現在的身份為小男孩做點事。
不想了!如果上天希望她幫助小男孩的話,就讓她今天遇見他吧。
放着這麽一座雄偉壯觀的“古”建築不參觀一下,似乎很對不起自己。所以今天,她故意甩開良辰,自己一個人在這座迷城似的王府探險。她已做好記號不當心迷路了。躲開下人的耳目,她随自己的直覺往左往右,走了老半天好象都走不到盡頭,累得所氣喘籲籲。找了個樹蔭坐下,她按摩着自己酸痛的雙腿。
咦?那個小男孩不就是“她”的兒子嗎?她前邊有一個水池,岸邊上一個小男孩拿着藤球跟在一個高大男人的身後。是霍東賢!下意識的,孔念慈找棵樹杆掩護自己。
只見那個霍東賢不知跟小男孩說了些什麽,小男孩沒精打采地垂下頭,視若無睹地招來奶媽拉住小男孩,霍東賢自己則頭也不回地走掉。奶媽拉着依依不舍頻頻回頭的男孩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看來霍東賢也不喜歡這個小男孩,盡管父子倆像同一個模子印出來似的。誰叫小孩是他不愛的女人所生的!她真同情那個沒人愛的小男孩。反正真讓她今天遇上了,就代表他們有緣,她豈會坐視不管?于是乎,她站起來往小男孩那個方向走去。
一個家太大并不是件好事,她得花好一段時間才找到小男孩。
這是一個相對來說較小的院子,地上輔滿柔軟的草皮,人就算在上面翻跟頭也不成問題。這地方大概是給小男孩玩耍的專用場所。小男孩兒一個人在上面玩藤球,那個奶媽的人物不知哪兒去了,看來也并非一個值得信賴的人。
她不過去吓那孩子,遠遠站在一邊看他玩耍。看着他小小的身子追着藤球東奔西跑讓孔念慈不禁揚起個笑臉。小孩子這才可愛,跟她姐那個頑皮的混世魔王相比,她還是喜歡安靜又不太呆板的孩子。
小男孩忽然用力抛球,把球扔得太高挂在圍牆邊的一棵大樹上下不來。小男孩歪着頭蹲在樹下,既不去找人幫手,也不大吵大鬧,光望着樹上的藤球發呆。好一會,小男孩一動也不動,仿佛成了一樽雕像。孔念慈等得十分不耐煩。
她索性走過去,看看能不能幫他拿下來。聽到腳步聲,小男孩刺猬般地敏銳回頭,看到是她,吓得動也不敢動。知道小男孩怕她,她也不走近他五步之內。仰頭看了眼樹上下班的藤球,太高了,她跳起來也夠不着,而周圍又沒有可借用的長物。
算了,還是直接爬上去拿好了。她并不會爬樹,但這棵樹長得并不高,而又是橫向生長,應該不難爬。幸好她今天穿的是良辰修改過的粗衣粗布,行動并不會不方便。
挽起衣袖,她抱住樹杆找到爬蹬的凸點慢慢往上爬。老天!她都不知道自己原來是有懼高症的!才爬了一小段距離她的腿已經開始發抖了,但小男孩還在樹下望着她呢,她怎能讓他失望?深吸口氣,她只好硬着頭皮繼續往上爬。好不容易爬到與藤球同一高度上,她正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拿——
“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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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一句驚叫把她吓了一跳,搖晃一下差點掉下去!還好她急忙又抱住樹杆。她往下看,到底是誰要想害死她!
只見圍牆那邊,良辰正臉色青白地仰頭看她。
“良辰你好!”孔念慈對女孩拉開安慰的笑容,但顯然沒什麽效用。
“夫人,你在做什麽!”她幾乎要昏過去了。萬一夫人不小心掉下來,她可有十條命也不夠賠啊!
“我?沒什麽,只是在看風景而已。”她打哈哈唬過去。
“夫人!你在那裏不要動,我去找人救你下來!”良辰說着便要跑開。
孔念慈連忙叫住她:“不用了,我現在就下去,不用麻煩人!”
說完她一手撈過藤球以極其狼狽的姿勢下樹。笑話,被人看見她站在樹上抖成暴風雨中的樹葉,她還有臉做人?
當她安全下地,良辰已沖到她面前:“夫人,你……你……”原本一大堆話要說,在看到孔念慈手上的藤球後驚愕地住嘴。
“怕什麽?夫人我這有是安全下來了,有必要勞師動衆嗎?”她把藤球放在地上,領了良辰走開。反正小男孩也不會高興她呆在一旁。
“夫人,你上樹是為了幫小少爺拿球?”憋了好一會,良辰終于冒着生命危險問出一句。
孔念慈瞪她一眼,怪她問得這麽白讓她不好意,卻看見她警惕地退了好大一步,只好苦笑地搖頭。
良辰撫住胸口,她以為夫人會怪罪她多嘴,但沒有!
“對了,他叫什麽名字?”她還不知道小男孩的名字。
奇怪夫人連自己兒子的名字都要問,不過良辰還是老實回答:“霍天佑。”看到夫人點頭,她不禁又加上一句:“是老夫人取的,願上天保佑。”
每天午膳過後是“她”的午睡時間,但不是她的。前些日子因為初來乍到,日子無聊也真睡了好幾天,但今天她精神特別好,翻了幾次身也睡不着,只好起床。
除了睡覺之外,良辰都會寸步不離地守在她身邊,尤其是那次爬樹吓壞了她之後。現在她午睡,良辰才有那麽一丁點自己的私人時間。她倒好奇良辰那個十五歲的少女在空閑的時候會做些什麽事。身随意動,她整理了一下微亂的鬓發便朝下人居住的雜院走去。害怕她會糊裏糊途的闖進去,良辰曾經指示過給她看。
不過,顯然她又迷路了。如果她不是天生路癡,就是這座王府根本大得離譜!一出了“湘園”她就會立刻亂了方向。
屏心靜氣地側耳傾聽了一下,她聽到有女人嘻笑的聲音。方向一轉,她沿聲音的方向走去,拐出一道拱門,一個開闊的平場出現在眼前。平場上挂起各色的衣物,在陽光的照耀下随風飄揚。場邊有一個水井和大水槽,一看便知道是供洗東西的。哇!有錢人家連晾曬衣服的地方都這麽壯觀!她啧啧稱奇地看着排成迷宮似的一排排衣服,這個霍王府到底有多少人口?
又一陣嬉笑聲傳來,她往聲源望去,七八個女人圍在一起洗衣服有說有笑。她眼尖地瞄到這群女人身後那個忙碌的身影,揚起一個不易察覺的笑容往那個身影走去。
“喂,你說那個良辰什麽時候會被夫人折磨死?”
“關我們什麽事?我們和她又不好,我理她去死!”
“我們平日那麽對她,她向夫人告狀怎麽辦?”
“她是什麽人?夫人會幫她嗎?別笑死人了!”
孔念慈很意外自己會聽到這段話。她以為良辰那麽純良和藹的女孩應該很多朋友才對,沒想到她也會受到其他婢女的排斥。難怪她整天跟她,原來她也很寂寞啊。是因為擔任“她”婢女的關系嗎?為什麽在“她”身邊的人都不會幸福。
她越過那群長舌婦走到良辰面前。
“良辰。”
良辰擡頭一見到她,慌忙要站起來。“夫……”
孔念慈按住她,指指身後的女人,表示不想讓人發現。大概她一身粗衣布的關系,又或許她們說得正起勁,竟沒一個人發現她就是那個鬼見愁的夫人。
看到良辰不安的神色,她不在乎,與她一同蹲在地上。
“我睡不着到處走走。”孔念慈低聲解釋。她好奇地盯着良辰前邊的木盆。“你在洗衣服哦?這不是我昨天穿過的?”她撈起其中一件衣服瞄了一眼。
“奴婢正給夫人洗衣服呢。”良辰好不容易定下神來。不知為何,她沒以前那麽怕夫人了。
“我來幫你吧!”她說着不由分說地撈起其中一件衣服。畢竟是她自己的衣服,她沒理由看着別人洗得這麽辛苦自己則當個沒事人似的。而且在家裏的時候這些事她做慣了,突然過得太安逸人是會變懶惰的。
“夫人……”良辰看到她熟練的動作瞠目結舌!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夫人為什麽做起下人工作這麽順手。
孔念慈忽然瞪着手中的衣服好半晌後問:“良辰,我是不是穿了你的衣服,你沒得穿了?”她逼着良辰把她的衣服修改讓她穿,因為良辰的衣服穿起來方便一點,完全沒發現良辰穿來穿去是那幾件衣服。
“不是,奴婢沒有缺衣服。”霍王爺一向大方,下人的衣物都很充足。而且她修改給夫人穿的全是她最好衣裳,平常沒什麽機會穿,根本不會對她造成什麽麻煩,最多少幾件衣服而已。
“那你為什麽穿來穿去都是那幾件衣服?”她看向良辰身上黛色的衣服,它前天才被穿過而已。
良辰猶豫了一會才開口:“奴婢家裏兄弟姐妹多,有多餘衣服奴婢會拿回家。”
孔念慈了解地點頭。“日子很難過嗎?”
夫人突然的關心讓她感動。“其實只要大家都勤勞一點,日子也不會太苦。只不過這陣子我爹病了,才出現點困難。”不自覺間,她将心裏的苦悶說出來。
“需要很多的醫藥費?”孔念慈看她似乎十分憂心。
良辰搖搖頭不願多談。
孔念慈靈機一動,伸出濕漉漉的手摘下全身上下唯一一件首飾——珠簪。
“這個不知道值不值錢,不過你先拿着,我回頭到房裏看看有什麽值錢的東西讓你去典錢。”反正不是她的財物,她一點也不心痛。她直接把發簪插到良辰發髻上。
“夫人,這……”良辰慌了手腳,夫人件件首飾都是價值連城的,她受不起!
“不好啦!有人掉水啦!快來人哪!”
不待良辰開口,一陣驚恐的尖叫從後面傳來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在後花園那邊!”那群高談闊論的女人立刻看熱鬧去了。
二話不說,孔念慈也跟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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