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喂飯

喂飯

因為自告奮勇跳湖救人的關系，孔念慈感染了風寒，必須躺在床上休息并且喝那黑烏媽漆的苦口良藥藥。每天都要喝三碗像用黃蓮磨出來的藥汁，讓她十分懷念二十一世紀的針桶。起碼紮針的痛苦只是一次性的，哪像中藥還得分期會款。

連續喝了兩天苦藥，病情已經好轉，但今天她仍是想賴在床上睡到日上三竿。病人嘛，值得原諒。誰知清晨一大早就被前廳的雜聲吵醒，盡管那已是克意壓抑的聲音，仍是清晰地傳到內室來。

“湘園”何時這般熱鬧了？平時這裏不是生人勿近的嗎？

待一切雜聲遠去，她披件外套走到前廳卻看到三個紅漆大木箱放在地上，就像是電視劇中裝寶藏的那種，占了房間不少地方。

“夫人你起來了？”良辰由偏廳進來，看到孔念慈不點意外。“既然夫人已經醒來，我到廚房給夫人端藥吧。”

一聽到“藥”這個字孔念慈整張臉都垮下去了。為什麽一說起喝藥良辰就會變得特別積極？她不會想公報私仇報複以前所受的冤屈吧？不想喝藥，所以她連忙換了個話題。

“剛才那麽吵就是為了這三箱東西？”她一點窺探的興趣也沒有地指着那三個礙眼的箱子。

“對不起，是他們太吵吵到夫人了。這三個箱子是王爺命人搬來的，你看，裏面都是夫人最喜歡的東西！”良辰一一打開給她看。

第一箱是金燦燦的首飾珠寶之類，銀的金的，嵌珠鑲玉的，看得人眼共花缭亂，為了自己的眼睛着想孔念慈連忙轉向第二箱。第二箱是一批绫羅綢緞做的漂亮衣物，布料昂貴，樣式也不錯，想必不會太便宜。第三箱是一堆拿來擺飾皇宮都都綽綽有餘的古董奇玩，看得出不是古董便是外國貨，哦也就是番幫貨。看來這三箱東西花了不少錢，霍東賢還真不是普通的有錢。不過，她對這三箱礙眼的東西卻是嗤之以鼻。

“霍王爺可真是大方，竟花這麽一大手筆來打發我。”孔念慈無聊地把玩着一顆鵝蛋般大小的珍珠。霍東賢必是覺得賞賜這麽多金銀珠寶就能堵住她的嘴巴，不過她不是李霜，是一向不大注重物質享受的孔念慈！她不會為了這些東西就得意忘形。

“夫人，這是王爺最大的讓步了，他以前從來沒有賞過你任何東西，你就不要再生氣了。”見夫人不太在乎的樣子良辰忍不住提醒。

“是呀，我該感激落涕地給他下跪磕響頭呢。”孔念慈冷笑道。

聽良辰說他已經查清真相，用一筆錢打發了那個不負責任的奶媽，還調了王府內最資深的仆人去照顧霍天佑。既然查清楚了，就算不親自來也該派個人來道個歉吧？王爺的面子就真得這麽大，連道個歉也不會？不過，依霍東賢的脾氣，做到這步已經算是最大讓步了，還是少惹他為妙。上次因為氣過昏頭腦竟不覺暴露了自個的真實性格，他可千萬別懷疑才好！現在要做的是遠離他才對，而不是要什麽道歉。何況依他們“相敬如兵”的關系，他突然來看她她還得提防他要陷害她呢。

“良辰，你家不是需要錢嗎？這些東西随便你搬，省得放在這裏占地方。”她抱起一堆衣服塞給良辰：“這些衣服也帶回去分給姐妹們，不過你自己得留下幾件穿才行。”既然有人比較需要這些東西，她不介意當散財童子。

“不！奴婢不能要！”良辰如碰到燒紅的鐵塊般放下衣服。這些昂貴的衣服平常人家哪敢亂穿。“夫人，奴婢家中的事，奴婢的家人會想到辦法解決，你不要擔心。”她家裏的都是有骨氣的人，不會随便接受別人的施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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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念慈有些意外，看良辰平一副弱不禁風的樣了，想不到還挺有骨氣的，她不由笑起來。

而良辰則突然意識到自己拒絕了夫人的一翻好意，急忙補充說：“奴婢沒有別的意思，夫人千萬別誤會！如果真得有事，奴婢一定會第一個找夫人幫忙。”

孔念慈也不堅持。她明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自尊。無奈地看着地上那三個大箱，她皺眉問： “那這三箱東西方怎麽辦？總不能一直放在這裏吧？”

良辰不解地問：“夫人不喜歡這些衣裳和珠寶？”她沒見到夫人表現得有多高興。

“談不上喜歡，也談不上讨厭。”反正就是可有可無。她看了下四周，決定把箱子搬到牆角。“來，良辰，幫忙一下，我們把箱子搬到牆角去。”

良辰沒多想便過去幫忙。兩人用九牛二虎之力花了一段時間才把三個笨重的大箱子推至角落，累得他們所喘籲籲、香汗淋漓。

經過一陣勞動，孔念慈的風寒重新苗頭，讓她一時咳個不停。

“夫人，這種粗重活你不該親自動手的，而且你風寒未好，累壞身子就不好。”良辰忍不住唠叨起來。

“咳……咳，我會注意的咳……”要死了，她差點連肺也咳出來。

“奴婢到廚房去拿藥，夫人你忍着點。”良辰想起她還沒吃藥，火燒屁股地趕去拿藥。

老實說，她十分不想喝那種苦到令人反胃的藥汁，但她實在是咳到不行，所以當良辰回來，她二話不說接過藥汁豪氣灌下。

擦了下嘴角，孔念慈看到良辰站在眼前欲言又止，不禁挑眉。

“咳！你有話就說，別憋在心裏。”咳嗽猶在，不過已沒剛才那般辛苦了。

猶豫了一下，良辰最終還是開口。

“夫人，奴婢剛才在廚房見到李大媽，就是小少爺的新保姆，她說自從上次小少爺落水後便再也吃不下飯了。以為少爺只是受了驚，找了好幾個道士收驚，情況仍無所改善。”

如果是以前的夫人，她知道自己說了也不會得到一絲關愛，可是夫人現在不同了，她希望這個和藹可親的夫人會多給小少爺一些關心。

“霍王爺呢？他不管？”他當真對自己的親生骨肉也如此無情？”

“王爺最近官務煩忙，下人不敢拿這事煩他。”良辰立刻為霍東賢澄清。

“什麽事比自己的兒子要緊？！”這實在是個很爛的籍口。“待會兒午膳你帶我去看看霍天佑吧。”她早就想去看看他的情況了，只怕自己風寒未除會傳染給他。

“夫人！”良辰驚喜看着她。

孔念慈頑皮地眨了下眼睛道：“這不是你告訴我的目的嗎？我可不想讓可愛的小良辰失望。”

被她說中良辰白嫩的臉立即染上兩片紅霞，孔念慈得意地笑起來，悅耳的笑聲并随着幾陣咳嗽傳送到晨光明媚的園子裏，回蕩。

午膳時間，那些下人不是在服侍主子吃飯便躲在後頭休息，所以孔念慈由“湘園”一直晃到霍天佑居住的“天佑閣”一個下人也沒遇到，讓她偷偷舒了口氣。她可不想有太多的人看到“反常”的夫人。

步入“天佑閣”後，她由打開的窗戶往裏頭看，看見一個快六十的婦人在哄霍天佑吃飯，而霍天佑閉着小嘴不肯合作。遠遠看去，孔念慈明顯看到霍天佑原本圓圓的很紅潤的小臉瘦了一圈并且青白得不見一絲血色。她心裏一陣辛酸，同情心又開始泛濫了。

以為孔念慈身為主人拉不下身段先開口，良辰便挺身而出替主人敲門。

“李媽，我們夫人來看小少爺也。”良辰先走進去。

聽見是夫人來了，李媽當下放下手上的東西站起來迎接。

孔念慈踏進內，露出個尴尬的笑容。“抱歉，打撓了。”除了霍東賢之外，這座王府之內每個人見了她都是老鼠見到貓的表神，讓她好無奈。

“不會，夫人來看小少爺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李媽暗中猜測她的來意，嘴上說的卻是好聽的話。

孔念慈瞄了李媽身後張大眼睛望着自己的霍天佑，不自覺揚起笑臉。他不害怕她了？有進步。

“聽說天佑最近都沒吃飯，對嗎？”她看向李媽。

“小少爺大概是吓壞了，這幾天都不肯好好吃飯。”見夫人真心來關心霍東賢，李媽這才放下防備。在王府內看着人來人去快五十年了，誰真心誠意，誰虛情假義還會看不出來嗎？眼前的夫人給人的感覺不同了！以前從她的眼睛內只會看見陰狠與高傲，但她現在的雙眸幹淨中帶着一絲聰慧，會使人不自覺得喜歡上她。夫人到底因何而變了呢？其中是好是壞？她不由深思。

“做點開胃菜他吃會不會好一點？”孔念慈建議。小孩子厭食的原因有很多，她覺得天佑應該是心理關系。她姐那上幼稚園的兒子也常鬧着不吃飯，最後都是被她姐的開胃小菜征服的。

“我試過了，但小少爺不喜歡吃。夫人你要不要親自喂喂看？”好歹也是小少爺的親生母親，她想小少爺渴望自己的母親多過她這個老太婆。盡管夫人以前對小少爺又打又罵的，可是是她救了小少爺的，她相信敏感的小少爺一定知道。

“我？還是不要了，我怕吓壞他。”她不認為霍天佑讓她喂還吃得下去。到時害他的病情加重她可會內疚的。

“沒關系，反正什麽辦法也沒有了，你就試試吧。小少爺是你救的，你不忍心看他這樣下去吧？”李媽倒是很有信心。

“是呀夫人，你試試無妨。”良辰也鼓勵她。

看他們一臉期待，孔念慈也不好意思拒絕，踱到桌邊拿起李媽剛才放下的飯碗。看到裏面只是清淡稀飯，心裏很不是滋味。用小調羹舀了一口稀飯遞到天佑嘴邊，嘴裏哄着他：“小乖乖，不吃飯的孩子會長不高的，老巫婆喜歡吃不吃飯的小孩了。”

李媽和良辰有點錯愕。這是恐吓而不是哄吧？

霍天佑動也沒動，光張着眼看她。

“拜托你張嘴吃一口吧，看你瘦了一圈我心疼啊。”

還是沒表情，孔念慈氣餒地垂下頭。她幫姐姐帶孩子也積累了不少哄小孩子的經驗，可以說她是個孩子王，但唯獨對這個才三歲的小家夥束手無策。

正當她要撤回調羹時，霍天佑突然張嘴含住了，讓她一時反應不過來，倒是良辰驚喜叫出來：“夫人，小少爺吃飯了！”

“那請夫人喂小少爺吃飽這一頓吧。”李媽面露喜色，當下懇求孔念慈接手喂飯工作。

霍天佑肯吃她喂的東西她比任何人都高興！這證明這小男孩已經接受她了！這是她以生命救回來的孩子，雖然她不是他真正的母親，但在他吃下她喂的那口飯開時，她就決定以母親的身份來照顧他！她終于明白為什麽她姐總是一副有兒萬事足的笑臉了，此刻她一定也是挂着這種笑臉。畢竟被一個小孩子如此依賴着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她相信自己與天佑是有緣，要不然她也不會穿越時空來做他的“母親”了。

“對了李媽，我希望你不要把今天的事告訴別人。”那個“別人”當然是指霍東賢了。

李媽拿一種研究性的眼神看了她一會才回答：“我明白了，夫人我不會多嘴。”

她是個善于察言觀色的人，看得出夫人似乎有意要隐瞞什麽，她不動聲色地繼續觀察，只要對霍王府沒有壞處她便不會多嘴。

李媽的眼神讓孔念慈感到不安，她籍喂天佑避開她的探索。李媽是個深藏不露的人哪！有那麽一瞬，她以為自己被看穿了！

把眼光由孔念慈轉到鼓起雙腮細吞慢咽的霍天佑身上，李媽不禁笑起來。“夫人給王爺生了個很漂這的孩子呢，每當看到小少爺就仿佛看到小時候王爺。小少爺除了眼睛像你外，其它的都跟王爺一個模子印出來似的。”大概因為這樣王爺才沒把小少爺也一并讨厭吧。

聽着李媽的感嘆，一個閃神，霍東賢那張成熟的俊臉就這麽撞進孔念慈的心田——的确是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