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廢物

廢物

第2章

當便宜爹當的時間長了，餘一周對這種工作也說得上是熟門熟路，只是這輩子裏，那孩子名義上不是他親生的，倒是有點麻煩。好在他們現下生活在一起，還有點說話的餘地。

餘一周會在這住，是沈父邀請的。那對早已離婚的怨偶，唯一的共同之處在于他們都對藝術品感興趣。餘一周接手這殼子以前，他就已經是有些名聲的小衆畫家了。是以他這次出現在沈父家裏，說是給家裏孩子當家教，實際上就是講講故事罷了。

他在這裏待不了多久。

餘一周對此心知肚明，也并不着急聯系沈瑜。讀過他的記憶，餘一周比任何人都知道他在想什麽，在這個時間點上，沈瑜是個純純的中二病患者，家長說什麽，他都要反着來，餘一周可沒打算打着“為他好”的旗號直接湊過去。

他接收完了記憶，徹底恢複體力，時間已經是上午的九點鐘了。剛剛聽見沈瑜在門外大呼小叫應該是八點過，一個小時過去，沈瑜早已不在這裏了，一番争吵過後，也不知道去了哪，餘一周出來，去了這座房子自帶的花園，鋪開一張宣紙開始繪畫。上輩子在古代當了一把家具的設計師，餘一周當然是會畫畫的，而且他畫的還不錯。

他本來只想找點事做做，整理一下思路，沒成想畫着畫着邊上來了個小女孩，年紀不大，不過十一二歲，一雙漂亮的眼睛裏透着古靈精怪，正是沈父與後來的妻子生的小女兒。

這丫頭漂亮，一眼看去就讓人讨厭不起來，餘一周自然也不讨厭她，見她來了，也不說話，就由她看着，等到落下最後一筆，才淡笑着問她：“今天不是去同學家，不來上課了嗎？”

“早上我媽不知道抽什麽瘋，又不讓我去了。”小丫頭坐在餘一周跟前，托着下巴一聲長嘆：“我估計他們都要笑話死我了……沈瑜那個混蛋，他要是不回來多好。”

餘一周笑了聲，收起桌上的筆墨紙硯，沒接她的話，小丫頭自己反而按捺不住了：“你就不好奇是怎麽回事嗎？”

“我是客人，打聽主人家的事不好。”餘一周垂下眼睛：“你要是再大點，這些事你媽你爸會和你說的。”

小丫頭被他一句話噎回來，半天不知道說什麽好。她來找餘一周，本來就是來和他分享八卦的，偏偏餘一周不想聽她說，可不是讓她有點煩惱。思來想去，她決定假裝沒聽見餘一周說的話，自顧自換了個話題：“沈瑜今天在家，但是他肯定不會來上你的美術課，明天也不會來。”

“哦？”餘一周果然被她引起了點興趣似的，問：“為什麽？”

“因為他剛被我爸罵過，沒那個心情啊。”小丫頭聳聳肩：“他嘛，在外面成天不是招貓就是逗狗，一天不惹事就閑的慌，我猜他就是為了彰顯存在感。”

餘一周收拾好了東西，又擡眼看她：“你在外面說你哥哥的壞話，你爸爸不會生氣嗎？”

“切，他憑什麽生氣。”小丫頭見自己的話沒能引起餘一周的讨論，反而又是來了一頓大道理，更是覺得無聊了。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被餘一周打斷兩次，她是再沒這個閑心和他分享八卦了，便從椅子上跳下去，氣鼓鼓的準備離開，在離開之前，還向餘一周抛出了這麽一句話：“和我家認識的誰不知道他就那個德行啊，客觀評價罷了，哪裏算得上是說壞話。”

看了一眼她離去的背影，餘一周收了笑，繼續整理着自己的東西。在別人不知道的時候，他對話的對象已經悄然變成了腦子裏的藺澤。

“你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嗎？”餘一周輕聲道：“那孩子好像有麻煩了。”

“你說的不準确。”藺澤說：“不是他有麻煩，是他給別人找麻煩了。出去打架，和他兩個同學一起，險些被抓起來——剛才離開的小丫頭說的确實沒錯，這對他來說根本就是家常便飯，很正常。”

“所以你只能當個系統。”餘一周說：“看起來，他的處境比我想象中還要更糟一點。”

對此藺澤不置可否。

“好吧，回歸正題。”餘一周道：“告訴我，他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

系統畢竟是系統，餘一周很快就從藺澤那裏得到了沈瑜這次麻煩的來龍去脈。起因是他身邊的一個朋友，叫萬靜志，這人不久之前剛介紹他和上輩子那女孩認識——讀到這，餘一周就知道，這個萬靜志不是什麽好東西了，至少對沈瑜心懷不軌，這是肯定的。

偏偏沈瑜自己毫無察覺，一直和他稱兄道弟，日子過得好不快活，這次打架，也正是為了他這個兄弟，他們在出去吃飯的時候，和別人起了沖突，本來是萬靜志先動的手，最後卻是他背起了最大的那口黑鍋。還是他自願的，他爹有錢，也會有法子撈他，再說他一直就這德行，他爹也習慣了，不會對他怎麽樣。

他猜的也沒錯，他那個父親并沒深究其中的前因後果，只是罵了他一頓，停了他的卡，都是常規處罰，他也只是依着慣例，和他父親随便吼兩聲罷了。

讀完這些信息，餘一周心裏暗自估量了一番，和他想的是差不多。

沈瑜這人，确實不是什麽講究仁義禮智信的好人，但本性也沒壞到哪去，充其量就是有點蠢而已——應該這樣說，不是有點蠢，是特別蠢，天生腦子裏面只長了一根筋，別人說什麽就是什麽，基本上沒了思考的能力，難怪會被人牽着鼻子走。

對這樣的沈瑜，餘一周還沒想明白和他接觸時開場白要怎麽說，沈瑜自己先找上門來了。

中午沈父設宴款待餘一周，他後來娶得妻子和兩個孩子都在。沈瑜早上吵完架沒直接離開，依舊呆在這裏，好像也沒有出不出席的理由，只是過來的時候出了點小問題。

他本來是挨着他那妹妹——也就是早上和餘一周說他壞話的小女孩沈樂坐的，可偏偏小小女孩還在氣頭上，見他來就嘟着嘴說：“我才不要他坐我旁邊。”

當時氣氛是有點尴尬。沈樂被驕縱慣了，一個不如她的意，她就随時要走，到時候更難看。幾個人僵在那，餘一周先出面解了圍：“來我這裏坐吧。”

“死丫頭。”沈瑜坐到了餘一周身邊，冷笑着看了沈樂一眼：“誰稀罕你似的。”

“更沒人稀罕你。”沈樂不服氣的回了句嘴，趕緊被她媽拉住了。這一幕看在沈父眼裏，他一直什麽都沒說。

吃過飯後，餘一周本打算直接離開，準備準備下午上課的內容，身後卻有人叫住了他。餘一周一回頭，那裏站着的正是表情有點局促的沈瑜。

“你有事嗎？”餘一周笑容很溫和，仿佛真是一個臨時充當美術老師的客人，而沈瑜就是主人家再普通不過的一個孩子。

“我是想……”沈瑜說的話确實有點難以啓齒，不過他猶豫片刻後還是說了：“你能不能借我點錢？我過幾天就還你……”

餘一周臉上的笑容更深了一點，他沒直接回答沈瑜的問題，轉而問道：“是為了你那個朋友？我記得他受傷重一點，還在醫院是吧？”

沈瑜點點頭，扯着嘴角笑了笑，表情中多了點潇灑不羁的味道：“這不是朋友嘛……”

“好啊，要多少，我借給你。”餘一周掏出錢包，溫和道：“留個聯系方式吧？”

沈瑜像是沒想到餘一周竟然答應的這麽爽快，還微微愣了一下。接過錢，報出一串電話，往外面走去了，看來是要直接離開。站在他的身後，餘一周随意将錢夾放回口袋，忽然笑了聲。

“藺澤？”餘一周說：“在你的記錄裏，他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為了不影響你的判斷，我還是不說的好。”藺澤這樣說道。

餘一周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整理着上午畫好的那副畫，輕聲嘆了一句：“不過是個自欺欺人的傻子罷了。”

他說這話，本來也沒指望的得到藺澤回應，餘一周只是在心裏這麽想着。

沈瑜家的情況，一眼看過去，再清楚不過了。他父親早已不将這個養廢了的孩子當回事，繼母拿他當不存在，驕縱的小妹更是能做出随便找個人就說他壞話的事情。說的是實話，沒錯，一家人都對他這個反應，多半也是他咎由自取，但是餘一周看出的東西在于，任何一個人都不會喜歡這樣的環境。

人人都知道他沒前途，只會惹事，簡直無可救藥，就差沒直接指着他的臉罵他是個廢物點心了。沈瑜甚至自己都承認這一點，但他留下來了，原因是想從他爸那裏要點錢，估計是被拒絕了才想到的餘一周。

然而讓他做出這樣犧牲的對象叫萬靜志。

上輩子間接坑死他的那個萬靜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