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七夕前後幾天,蒙仁峰每天早早都開着手扶拖拉機,運送鴨子去縣裏賣。

這天,陸月歌留在河邊放鴨子,農子劍跟着蒙仁峰運了兩百多只鴨子去市集散賣,這種傳統節日的鴨子非常好賣,下午一點多,兩人就把一車的鴨子賣完了,回來的時候,還順帶拉了一車去縣裏趕集的人。

這天剛好是周六,農歷七月十三,這一帶的少數民族都很重視鬼節七月十四,一般都連着過三天,加上臨近開學,學校便給補課的學生放兩天假回家過節。農子劍他們把鴨子賣完後,陸依依也搭他們的車一起回寨子裏過節。

陸依依是早上就來了的,農子劍這段時間經常跟蒙仁峰一起來賣鴨子,到了縣裏手機有信號了,頭像一亮,陸依依每次都會找他聊天。知道今天他們要來縣裏賣鴨子,她一大早就從學校出來了,跟他們一起忙活,還幫吆喝叫賣。

回到寨子裏已經下午四點鐘,陸依依讓農子劍等一下,她下車把書包放回家,然後抱着自家小弟上了手扶車,說要去蒙仁峰那裏摘豆角。

蒙仁峰除了養鴨子,還開荒種了不少豆角南瓜,自己吃不完,便叫了陸依依摘些回去做豆角酸。

一群大白鴨或在岸邊啄食,或悠閑浮在水面上,陸月歌正在樹下編籮筐,聽到手扶車的聲音,他知道蒙仁峰他們回來了,但是看到農子劍和陸依依坐在手扶拖鬥上面,他很不高興。

畢業班不是在補課嗎,怎麽也回來了?她來這裏做什麽?

農子劍抱了小孩兒下車後,還很紳士地伸手借力讓陸依依跳下車來。

靠,這車本來就不高,自己直接跳下來不就行了!農子劍,男女授受不親你不知道嗎!陸月歌表面平靜,實際心裏都快酸炸了。

“六月,我們回來了!”農子劍走到陸月歌身邊,拿起地上已經編好的簸箕仔細看了看,竹條縱橫交錯排列緊湊,他的手藝實在不錯。

陸月歌只是冷淡地嗯了一聲。

農子劍沒感覺到陸月歌心情不好,看他在跟蒙仁峰說今天賣鴨子的情況,他便跑去幫陸依依摘豆角了。

地裏有鴨糞做肥料,所以豆角、刀豆和黃瓜都長勢良好,藤蔓沿着木條架子攀爬,豆角開着紫色的小花,一條條嫩綠的長豆角垂挂下來。

“子劍哥,你摘的這個太熟了,要摘這種很嫩的才好做豆角酸。”陸依依甜甜笑着,拿着一根嫩綠的豆角給農子劍看。

“這樣啊,行,我知道了。”農子劍笑着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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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等下去我家,我給你一些已經做好的,我家還有很多做好的辣椒醬和刀豆,平時配粥可好吃啦。”陸依依說。

農子劍很不解風情,“謝謝,不用了,六月這裏多的是,哪裏吃得過來。”

“這……這不一樣。”陸依依有點羞怯地小聲說道。

“啊?一樣一樣,不麻煩了。”農子劍後知後覺好像也感覺到了點什麽,他哈哈幹笑道。

兩人摘了滿滿一背簍的豆角,農子劍要幫陸依依拿着,但陸依依是幹慣了粗活的,此時也是為了表現自己與城市裏嬌滴滴的女孩不同,堅持自己拿着就好。

陸月歌手裏繼續編着籮筐,面無表情遠遠看着他們說說笑笑。

然後狗血的一幕發生了,菜地是在一處較陡的斜坡上,地上長滿一種又長又滑的野草,陸依依不知怎麽的腳下一滑,她本能伸手抓住了旁邊的農子劍,農子劍沒留神一腳踩空,兩人摔到地上,豆角撒了一地。

一直用餘光偷看他們動靜的陸月歌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陸依依滿臉通紅地壓在農子劍身上沒動,有些傻傻的看着墊在自己身下的農子劍。

跟很多狗血偶像劇的劇情一模一樣。

農子劍大窘,他從沒有跟女孩子這麽親密過,就連之前那個所謂的女朋友,也僅僅只是牽過幾次小手罷了,哪有現在香軟滿懷的經歷。

都說男女授受不親,他吓得顧不上紳士風度推了一下對方,陸依依這才回過神來,兩人同時彈開了半米的距離。

“對不起對不起我——”農子劍尴尬不已連聲道歉。

“不……子劍哥,是我不好意思,是我自己摔倒了扯到你……”陸依依的耳朵紅得滴血,她坐在草地上不敢擡頭看農子劍。

“哈哈哈……”農子劍幹笑,他趕緊爬起來把散落的豆角撿到背簍裏,“沒事沒事……你看這豆角都撒了一地,我幫你撿起來。”

蒙仁峰在坡下哈哈大笑,朝他們喊,“喂,你們沒事吧,光天化日的,怎麽就滾到地裏了!”

沒辦法,不說成年人,就是剛進入青春期的少年人,就算只是看到異性的眼神撞到在一起,他們就能浮想聯翩各種yy,何況這兩個男女還在地裏滾了一圈,一個疊着另一個。

“我覺得依依肯定是看上子劍了。”蒙仁峰對旁邊的陸月歌擠眉弄眼地說道。

“……”陸月歌心裏又氣又難過,看到他們一起摘豆角的時候,他已經想沖上去把農子劍帶走了,結果還出現了這麽一幕令人吐血的畫面。

多少電視都是這麽演的,男女主角這麽狗血的一滾,嘴唇相碰,震驚地深情相望,然後暗生情愫,最後有情人終成眷屬……

耳邊蒙仁峰還在火上澆油,“我看他們有可能,依依以後上了大學,也是大學生了,長得也漂亮,配得上子劍,月歌你說是不是?”

“……我怎麽知道……”陸月歌心裏亂糟糟的,手上的籮筐還編錯了好幾次。

“我這幾年存了點錢,明年的時候把房子翻新一下,嘿嘿,到時候我也娶個老婆。”蒙仁峰說。

——你看,天下有哪個男人不想女人。

陸月歌苦笑,他現在的心情,和當初知道農子劍交了女朋友時一樣難過。那時兩人在不同的學校,看不到沒有那麽難受,現在事情真真切切地發生在眼前,他簡直妒火中燒,心裏各種滋味齊齊撲來。

“嗯,是該蓋了新房子了。明年……我也差不多回來了,到時候我幫你。”陸月歌低聲說道。

“月歌,你真的打算要回來啊,外面不好嗎?寨子裏那麽多人出去了都不回來了。”

“哪裏都有好和不好,我喜歡這裏,當然要回來了……怎麽,你也想出去”陸月歌不想再看農子劍那邊,他低頭繼續手上的活。

“也不是很想吧……出去了我能做什麽,你看我幾年前一出去就被別人騙了兩回,我太笨了,在這裏,我還可以養鴨種地,也能養活自己了。”蒙仁峰說,他自小成績就不好,文憑低,人又不怎麽機靈,出去也只能進到工廠沒日沒夜加班,還不如在這山間養雞養鴨來得自在。

“你的鴨子就養得很好,哥你不笨,每個人都有合适自己的生活方式,等明年我回來了,我們繼續養鴨子,或是種點水果,什麽都可以試一下。”陸月歌說。

這裏是自己生長的地方,土地寬廣,對農民來說,只要有土地,就不會餓死。

從中學的時候,他就早已經确定了自己的方向。

雖然因為農子劍曾經動搖過……但很大幾率看來,他不會成為其中的變數,自己始終還是要回到這裏。

養鴨的地方離寨子大概有一個小時的路程,農子劍本想騎自行車送陸依依姐弟回去,但是他這下才注意到從他們回來後,陸月歌好像精神很不好。

“六月,你怎麽了?”農子劍坐到陸月歌旁邊問道。

“沒什麽。”陸月歌正在給籮筐收尾,還是沒有擡頭看他。

“身體不舒服嗎?生病了?”農子劍伸手要摸他的額頭。

六月一直都是很溫和愛笑的,怎麽今天好像很低落的樣子,對自己也不太搭理。

陸月歌撇開了頭沒給他摸着,“沒事,好着呢。”

少用你那摟過別人的手來摸我。

陸月歌醋勁大着呢。

怎麽了這是,不高興都寫在臉上了。農子劍納悶,像哄女生一樣摟着他的肩膀晃兩下哄他,“到底怎麽了啊,沒事的話就給大爺我笑一個呗。”

陸月歌勉強扯出一個笑容,他站起身來,“能有什麽事啊,我去拌些玉米喂鴨子。”說完他就起身走去棚子那邊。

氣氛有些尴尬,陸依依把裝滿豆角的籮筐背到背後,牽着弟弟的手對農子劍說,“子劍哥,我們自己回去就行了,都說不用送的。”

“可是——”農子劍很不好意思,自己剛才明明說了要送他們回家的,但是現在他又有些擔心六月……

“沒事啦,大白天的,地裏幹活的人多着呢,又不是晚上,你送我到家了,我還擔心你到時候找不到回這裏的路呢。”陸依依擺擺手,心裏有點可惜,還以為能有獨處的機會呢,這個堂哥是怎麽回事啊,這個暑假對她好像就沒過好臉色的樣子,什麽毛病!

一旁的蒙仁峰更不懂得什麽叫憐香惜玉了,“就是就是,這條路我們都知道走,你還不熟悉這裏,岔到小路就麻煩了。嘿嘿,等以後你熟悉路況了,再送也不遲啊。”

陸依依錘了他一下,嗔道,“要你亂說!”

“那好吧,自行車給你們,騎車回去快一點,車放在六月太婆家就行。”農子劍把自行車推給陸依依,還把陸依依的弟弟抱到了後座上,“毛蟲,坐穩了哦。”

“好,那我們先回氣了,毛蟲,跟哥哥說再見。”陸依依帶着弟弟依依不舍地離開了。

回家的路上,農子劍看陸月歌還是心情不好,便讓他坐在馬背上,自己牽着缰繩走在馬兒旁邊。

寂靜的林子裏,除了他和馬兒踩在落葉上的聲音,蟲子鳴叫的聲音,還有一種不知是什麽鳥兒的聲音。

得——哥哥,得——哥哥哥

馬背上的陸月歌突然唱起了歌,農子劍聽不懂苗語,歌聲襯着寂靜的山林和那凄涼的鳥叫聲,有一種廣闊蒼涼的感覺。

唱完了,農子劍問陸月歌,“這歌唱的是什麽?”

“這首歌,唱的是一個農家苗女喜歡上鎮上的秀才,沖破世俗苦苦追求等待,但是那秀才最後還是娶了富家小姐,別人都嘲笑她,最後孤身一人郁郁而終的故事。”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嗎……這秀才是渣男吧,幹嘛要喜歡上這種人,別的芳草樹木多的是。”

“愛情……有時候,喜歡一個人的心情,是根本不受自己控制……”陸月歌低聲說道。

“呃……”農子劍突然抓到一個重點,愛情?難道——六月今天和他喜歡的那個人發生了什麽事,所以才心情不好?

農子劍努力活躍氣氛,開玩笑道,“哎,你們不是會用蠱嗎,直接給他下個蠱,讓他愛上自己不就好啦?”

陸月歌看着即将墜入山谷的夕陽,明明喜歡的人就在身邊,他卻覺得對方很遙遠,“沒用的,那個人不喜歡他,他太喜歡那個人了,他心裏很難過……”

“……”農子劍不知道該說什麽了,今天的六月太奇怪太悲觀了……

作者有話要說:

準備告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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