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夜風很大,被風吹過的樹葉發出沙沙的響聲,小區靜悄悄的,陸月歌站在陽臺看着農子劍離去的身影,他的影子被路燈拉得長長的,好像心有靈犀一般,農子劍回過頭來,樓上樓下兩人的目光對上了。
農子劍深深看了陸月歌一眼,然後轉身離開了。
陸月歌看不懂他的表情,抗拒,無措,煩惱……好像還有迷惑和不忍……
子劍,你是否也有一點喜歡我呢?
從被對方告白到現在,農子劍還是想不通理不清,明明知道自己不能接受他,為什麽難過的心情一直揮之不去?
要是現在答應他試試,以後要怎麽面對家人的指責、旁人的指指點點?要是自己後悔了怎麽辦?
這些可能農子劍都有想過,卻想不出什麽頭緒,試了之後若是遇到困難,自己退縮後悔了怎麽辦,這種傷人的事情怎麽可能全身而退、當做沒發生過一樣?
他不想看到陸月歌傷心難過。
還不如趁現在還沒陷下去,趕緊切斷這個念頭……
又做夢了。
農子劍知道這是夢。
他和陸月歌在一起了,他們總是一起打球玩游戲,他甚至能感覺得到夢中的自己很開心。
他們在宿舍裏纏綿地親吻,門突然被打開了。
“卧槽你們在做什麽?!”
一群熟悉的人站在他們面前冷冷地嘲諷和鄙夷。
“原來你們真的是基佬啊,怪不得平時老湊在一起,啧啧啧、真變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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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他喜歡男人,怪不得沒交過女朋友,好惡心……”
“想到他以前幫我修過電腦就覺得後悔,別是有什麽病吧……”
……
農子劍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被發現了,怎麽辦?
他推開了陸月歌,陸月歌傷心地看着他。
場景一晃,家裏亂哄哄的,他被老爸狠狠扇了一巴掌,“讓你不學好!讓你不學好!看我不打死你!”
大哥撸起袖子狠狠踹了他幾腳,面目猙獰,“不跟他分開你就別想回家了!”
“我怎麽養出了你這樣的東西!”老爸的拳腳還是沒放過他。
“別管他了!就當我們沒這個兒子!”老媽沒有打罵他,直接就放棄了。
農子劍覺得很惶恐。
陸月歌小心地幫他處理滿身傷痕,兩人沉默不語。
再次去找陸月歌,他正在收拾行李。
“別走!你走了我怎麽辦?”農子劍慌張地緊緊抓住他。
“子劍,對不起……是我害了你。”這次輪到陸月歌抽出自己被他緊緊握住的手,“我們還是……分手吧。”
“……你要離開我?”
“嗯,如果不是你,我本來就不想呆在城市裏的……是時候該回去了。”陸月歌把自己的衣服疊好放到行李箱裏。
火車站的霧霾很大,天空灰蒙蒙的,農子劍拉着執意要走的陸月歌喊,“我不許你離開!明明是你先說要在一起的!”
陸月歌回頭,表情淡淡的,“我仔細想了很久……還是不耽誤你了,你本來也不喜歡男的,還是找一個女人結婚生子吧。”
農子劍眼淚湧了出來,“別走!我不要別人,我只要你——”
陸月歌還是頭也不回地走了,漫天的風雨裹住他孤單的背影,他漸漸消失在黑暗裏。
農子劍心如刀絞,一個大男人哭得眼淚怎麽都止不住。
他在這種悶痛的情緒中醒來,眼尾濕濕的,手指一摸,指尖挂着一顆水珠,竟然是真的哭了。
他捂着還隐隐抽痛的胸口,六月,你究竟給我下了什麽蠱……
冬季來臨,寒雨綿綿,整個城市都被籠罩在陰冷的白霧中。
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寵物醫院門口,高大的男人打開雨傘,一雙穿着紅色高跟鞋黑色絲襪的長腿伸出車門,正是玉瑜秋。
除了愛犬薩摩,她這次還帶來了一只黑貓。
一只威風凜凜的黑貓暴躁地在不甚寬敞的寵物航空箱裏走來走去,它比一般的家貓要大,不胖不瘦,柔亮的黑色皮毛沒有一絲雜色,右耳有兩個小缺口,金色的眼睛透着兇狠的光芒,一看就不是粘人有趣的貓咪,倒是像一只縮小版的黑豹。
玉瑜秋說,“這是我朋友的貓,他有事外出了就暫時放我那裏,小家夥可兇了,碰都不讓碰,只能帶來這裏洗澡了。”
“沒關系,我們這裏都可以幫洗的。”陸月歌戴上口罩和皮手套,他和黑貓對視,黑貓歪着腦袋看了他一下,然後喵喵叫了起來,不是軟糯的聲音,它的聲音很尖利,若是在無人的夜晚聽見這滲人的貓叫聲,絕對很有恐怖片的效果。
陸月歌摘下口罩對黑貓喵了一聲,幾番來回,黑貓的叫聲慢慢小了下來,沖陸月歌用正常音量喵了一聲,還伸出爪子拍了拍籠子。
“果然還是月歌天生有動物緣,”玉瑜秋很驚訝,“它從裝到籠子裏就一直尖叫不停,小家夥跟誰都不親近的。”
“貓很愛幹淨,家裏很幹淨的話,隔久一點洗一次澡也沒關系的。”陸月歌一邊安撫黑貓一邊說道,他發現黑貓好像很排斥口罩,他只好把口罩摘了。
“大半年沒洗了,昨天撲到睡蓮池裏捉鳥弄得髒兮兮的才送過來的。”玉瑜秋說。
水溫調節好後,陸月歌打開籠子,從後面輕巧地提起黑貓的後頸皮毛,黑貓四肢騰空,這下倒是挺老實的,陸月歌把它輕輕放到了桌面上。
“這也太乖了——”玉瑜秋驚嘆,然而還沒等她把話說完,黑貓突然轉過頭沖她兇狠地尖叫起來,身體也不安地拱起來。
陸月歌沒帶手套的手輕輕撫過黑貓背部,好像交談一般沖它喵喵了幾聲,好一會才把它安撫下來。
梳完毛後,陸月歌用棉簽沾了硼酸液給它洗耳朵,再準備給它剪指甲。黑貓對剪指甲很抗拒,陸月歌用毛巾把它的身體裹住才抓住了它的前腳,輕輕捏住展開一看,四個指甲都被剪得短短的,明顯已經超過了血線。
陸月歌皺了一下眉毛,“貓的指甲不能剪這麽短,已經剪到血管了,怪不得這麽兇。”
“啊、這個我倒不知道,朋友才拿來幾天,估計是他沒注意吧……”玉瑜秋上前幾步看了看蹙眉道,“可憐的小家夥,等回去我得跟他說說。”
陸月歌一邊跟玉瑜秋說養貓的注意事項一邊給黑貓洗澡,洗澡的過程倒是好很多,它幾乎不怕水,就是吹幹毛發的時候又花了好一番功夫,陸月歌的手臂還被撓了一下。
“太謝謝你了,還是你們專業的有辦法。”玉瑜秋笑着說道,看到黑貓對陸月歌的撫摸很順從,她也伸手想去摸,結果黑貓一個轉頭,渾身的毛都炸起,如果不是陸月歌手快阻住了,玉瑜秋估計得被咬上一口。
“小心。”
玉瑜秋有些害怕地把手捂到胸口,她深呼吸了一下,“哎呦,可真兇!”
陸月歌笑笑,“有些貓不親近人,要慢慢引導,要注意的地方還是挺多的,主人要有耐心。”
“好的,我會照顧好它的。”玉瑜秋點點頭,漂亮的眼眸一直柔柔地看着陸月歌。
陸月歌忽略她的目光,幫她把貓放到航空箱裏,黑貓很排斥那個箱子,扒着陸月歌的白大褂拼命掙紮尖叫,陸月歌差點沒抓住它,這絕對是他見過的最兇的貓之一,叫聲也是其他貓無法比拟的刺耳。
玉瑜秋帶它離開的時候,更是好一陣可怕凄厲的尖叫。
臨近期末,綿綿不停的雨水帶來低溫,這幾天溫度驟然跌到了個位數,天氣濕冷刺骨得令人很渾身難受。
陸月歌準備下班的時候,鄢烈打了一個電話過來,“六月,你順路去接下子劍,你們上班的地方好像離得不遠吧,我們在大學路的鍋鍋香等你們。”
鄢烈他們的工作室做得挺不錯,定做衣服的人很多,算是小賺了一筆,小老板鄢烈手一揮,今晚請大家一起吃飯唱歌。
“……好,我知道了。”陸月歌答應道。
他想見農子劍,但是對方估計是不想見自己吧,躲都來不及。
寒假很快到來,年後開學差不多是三月份,畢業答辯之後,到六月底大學生活就結束了,然後,天各一方,再也不見……
冬天晝短夜長,加上陰雨天,還不到六點鐘,天就已經完全黑下來了,從高樓的窗戶看去,街上車流堵成長龍,撐着五顏六色雨傘的行人匆匆,好像一幅水墨畫出的煙雨現代都市。
電梯門快要合上了,農子劍三步并作兩步沖了過去,“等一下!”
電梯門開了,裏面只有一個西裝革履帶眼鏡的年輕男人。
“藍總。”農子劍愣怔了一秒鐘後擠出了笑容跟對方打了聲招呼。
站在按鈕旁邊的男人點了點頭。
這是他們公司的經理藍棠君,聽前臺的姑娘們說他好像是四分之一混血,帶着副細框眼鏡,俊美非凡,是真正的高富帥、高智商精英人士,彬彬有禮但是不茍言笑——農子劍最不知道怎麽和這種高冷的人相處了。
而且……農子劍還不小心撞到了對方的一個秘密。
他們公司所在的高層寫字樓有幾個安全通道,偶然有人會去那裏抽煙解解乏。農子劍幾乎不抽煙,但是那段時間被陸月歌擾得意亂心煩,加上手上的工作也很繁忙,他偶爾就會去樓道裏抽煙。
高層寫字樓的安全通道裏很昏暗,只有牆壁下方的标識牌發出淡淡的綠光,有聲響的時候聲控燈才會亮起。
農子劍一支煙差不多吸完了,下面一層的門口突然被人打開了,聲控燈亮起來,一個一頭黃毛的高瘦外國人把他們的面癱經理壁咚在牆上,焦急快速說着什麽鳥語,說着居然還上嘴要親。
農子劍吓得煙都掉了。
卧槽,什麽情況,高富帥上司竟然也是基佬?!
藍棠君推開面前的金發男人,目光對上了坐在臺階上口瞪目呆的農子劍。
最後還是藍棠君面無表情推着那外國人出去,才解決了這場尴尬。
從那以後,農子劍都沒敢正眼看這位上司——太尴尬了。
電梯從三十幾層樓下來,好幾層都停了,但是一直沒有人進來,農子劍覺得時間特別漫長,為了避免這種無聲的尴尬,他就拿出了手機,這才看到了鄢烈讓陸月歌來接自己的消息。
農子劍心裏又湧起了那種既抗拒又希冀的矛盾感覺。
走到樓下,雨不是很大,但不撐傘絕對會被淋濕,農子劍不知道怎麽面對陸月歌,猶豫了一下就發了條信息過去,說自己有約了讓他不用過來了。
陸月歌沒注意到手機信息,找地方停好電驢後,他撐着傘朝寫字樓正門走去。
這場下午就開始下的雨困住了不少沒帶傘的人,臺階上站了很多年輕人,穿得單薄的女性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陸月歌一眼就看到了準備沖到雨裏的農子劍,他伸手虛虛抓住了對方的手腕叫了一聲,“子劍。”
“……你怎麽來了?”農子劍回頭看到他就是一愣,然後不自在地抽出了自己被他抓住的手腕。
“鄢烈叫我來接你。”
“哦……”你沒看到我發給你的信息嗎……農子劍的心跳又控制不住地加快了,很久沒見到陸月歌了,他今天穿着一件長款黑色風衣,垂在肩膀的黑發沾了不少晶瑩的雨珠,臉頰和鼻子被凍得有些紅……他還是這麽好看引人注目。
唯一的區別是,他的笑容少了。在以前,每次他們在一起總是有說有笑,他很愛笑,溫和的微笑,開懷的大笑,無辜的笑,捉弄人時壞壞的笑……
陸月歌把手裏的另一把雨傘遞給他,“我們走吧——”
“子劍學長。”
陸月歌話沒說完就被一個聲音打斷了,李茉茉撐着一把透明的雨傘走了過來。
左邊是藍棠君,右邊是陸月歌,前面是李茉茉,農子劍就這麽被三個同志包圍了。
他心裏暴汗,哈哈哈可真巧啊,基佬大聚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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