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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婉妘大驚, 險些站起來，是季聽雪按住了她，沒讓她發出更大的動靜。

她朝小公爺看一眼, 咽了口唾液, 抿着唇，沒有說話。

“娘子，您醒了嗎？”門外又問，還敲了敲。

她深吸一口氣, 裝作剛睡醒的模樣，朝外道：“出何事了？”

“無事無事, 奴婢聽着屋裏有聲音, 還以為您醒了。您接着睡吧，若有何事吩咐奴婢就成，奴婢不打攪您了。”

“好。”她看着對面的人，朝門外道。

人走了，她松了口氣, 放在她肩上的手也收了回去。

“那我先走了, 這兩日也沒法去騎馬了，等天晴了我再來接你。”

“好。”婉妘送到了窗邊, 将鬥篷遞給他, 低聲叮囑, “路上慢些。”

雪又下大了，不知何時才能停。

離過年沒有多少日了，雪陸陸續續的，外面的積雪就沒消退過, 小公爺也好久沒來過了。

她看着外面的雪都有些不抱希望了，大概真的只能等到二月才能出門了。但二月, 她還有機會出門嗎？

可沒想到這一回，上蒼居然眷顧她了，除夕前兩日雪停了，到了除夕那日，雪已消得差不多，聽聞外面很是熱鬧。

“別人家裏的娘子都能出去玩，就我們不成。”二娘低低抱怨一聲。

“我看你是幾日沒挨打，心裏又不舒服了。”黎夫人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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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妘當做沒聽見，默默坐在一旁。

崔府人丁少，家教又嚴，即便是這樣熱鬧的節日，也總是有些悶悶的，婉妘格外安靜，就怕被人看出來些什麽。

或許是太過惦記着，時間也過得格外慢，從早上等到晚上，幾乎像是有好多年那樣漫長。

一直捱到晚上，回到自己院裏，她迫不及待要換上衣裳。

要将衣裳拿出來的那一刻，她又收回了手。

她還是有些怕，怕上蒼知曉她這樣期待，便不讓她如意。

天黑，窗外的人如約來了，她笑着跑過去：“我這就去換衣裳，你稍等等一會兒。”

“等等。”季聽雪從懷裏摸出一個匣子，“上回說要買首飾，我買來了。”

她停下，走回來，接過那個匣子：“我也有東西要送給你，你等一會兒，我換好衣裳就來。”

她從前做什麽都是慢慢悠悠、有條有理的，作為大戶人家的娘子，一定要溫婉賢淑不急不躁，就連走起路來，頭上的步搖不能晃，身上的禁步也不能響。

可今日她太急切，三下五除二換好衣裳就往外跑。

“我收拾好了！”她穿了一身紅，紅色夾襖，紅色裙子，像一個真正的十五六歲的少女。

“頭上的發釵好像有些歪了。”季聽雪笑着提醒。

她雙眸看向上方，手摸到那只發釵扶了扶，“是這裏嗎？”

“是這兒。”季聽雪伸出手，将那支發釵扶正，又将手臂放好讓她扶，“好了，我們出去吧，今晚外面可熱鬧了。”

她扶着過去，才想起另一個嚴肅的問題：“我們就這樣出去，會不會被人認出來？”

“我怕被認出來，方才路過街道時買了兩個面具，我們戴上面具就不會被認出來了。”季聽雪從腰間拿出兩個面具，分她一個。

夜色有些昏暗，她接過面具，才看清面具的樣子，被吓得一抖。

“被吓着了？”季聽雪伸手想拍拍她的背，“對不起，我沒想到你會被吓到，今晚外面都是跳傩戲的，買的大多是這種鬼面具。”

“不要緊。”她自己順了順氣，将面具往臉上戴，“快些戴好出去吧，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

季聽雪應一聲，也戴上面具，婉妘擡眸，瞧見他戴上面具的樣子，忽然覺得鬼面具也沒有那麽吓人了。

“我戴不牢固。”婉妘聲音不自覺就有些撒嬌的意味。

“我給你戴。”季聽雪上前一步，站在她跟前，伸出雙手越過她的臉頰，将面具的系帶系緊。

少年身上溫熱的氣息傳來，将她熏得迷迷糊糊，她躲在那張面具下，悄悄擡眸看向他。

隔着一張面具，她卻好像看見了他的面容，他明亮清澈的眼眸，高挺的鼻梁，淺色的薄唇。

“好了。”他突然垂眼，恰好對上那雙杏眸。

“你……”兩人同時出聲，同時後退一步。

婉妘抿了抿唇，悄聲道：“走吧。”

“好。”少年應了一聲，動動手指，攬住她的腰，帶她飛了出去。

他們落在一個幽暗的小巷子，往前走一段就是熱鬧的街道，這裏已經能聽到聲音了。

不用商量，他們一起邁步往前走，快到街口時，季聽雪才開口叮囑一句：“外面人多，得當心些，我們不能走散。”

婉妘連連點頭，她也是出門玩過的，以為和先前去過的那些差不多，直到站到街口，她才知曉人是真的多。

街道上幾乎每一塊磚都站了人，簡直水洩不通，蟲子來了都得迷路。

“前面有舞樂聲，應當是有跳傩戲的，咱們過去瞧瞧。”季聽雪往前走。

婉妘有些擔心，但還是跟上。

仿佛是看出她的猶豫，季聽雪道：“要不我牽着你吧。”

她不好意思直接應下。

季聽雪又道：“就牽着手腕，沒有旁的意思。”

“嗯……”她心虛垂下眼，然後被牽住了手腕。

隔了好幾層衣裳，可她似乎還是感受到滾燙的溫度，街上的人聲鼎沸她都聽不見了，只愣愣跟着往前走。

人群擁擠，但好像整個世界又只有他們兩人。

“前面有畫糖人的。”

“啊？”她回過神，終于，周圍又有了聲音。

“前面有畫糖人的，要不要去看看。”

她看不見少年的臉，可看見他彎起的眸，她點點頭，也跟着愉悅起來：“好，去看看。”

他們擠過去，站在糖人攤前，賣糖人的老頭正在畫糖人，畫的是朵菊花，還挺好看的。

老頭見他們倆盯着，笑着問：“你們想要什麽樣的呀？”

“我……”婉妘轉頭看向身旁的人，問攤主，“您能給我畫一朵雪花嗎？”

“成，等我畫完這個就給你畫啊。”

婉妘感覺身旁的人愣住，悄悄晃了晃手，笑着看他。

他有些害羞，卻沒手撓頭了，攤主畫好糖人，交給他拿着了。他牽着婉妘走到攤後人少的地方，将糖人遞給她：“你要吃嗎？”

“我嘗嘗。”婉妘掀開一點兒面具，接過糖人，咬了一小口，遞給他，“你要不要嘗一口？嘗這邊兒，我沒碰過。”

他是不介意吃婉妘吃過的東西，可他怕婉妘介意。他求之不得，接過糖人，也咬了一口。

“剩下的呢？”他問，“你若是不介意，我便全吃了。”

“好。”

他的面具也只掀開了一半，只露出一張薄唇，被糖染得亮晶晶的。那塊有缺口的糖被他咯嘣響，一會兒就全沒了。

“你喜歡吃糖？”婉妘好奇。

“沒。”他手空下來了，能撓頭了，“這糖比先前吃過的都要甜。”

婉妘沒有多想，她不以為小公爺能說出那樣意思的話：“那我們現下去哪兒？”

“往前去，前面有傩戲，我們去看。”

“好，我還沒有正經看過傩戲呢。”她主動伸出手腕。

季聽雪看了一眼，伸手去牽：“那我們今晚能看個完整……”

他頓住了，他牽錯了，牽住了婉妘的手。

“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他急忙解釋，手也急忙要撤開。

下一刻，他的手指被握住了。

他擡眸，瞳孔微縮。

“我們走吧。”婉妘輕聲說。

“好……”他咽了口唾液，手指動了動，往外走去。

走上街道，要和人群擠到一塊兒時，他驟然松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住了婉妘的手。

這回換婉妘愣住了。

他心虛，但硬着頭皮解釋：“這裏人多，別走散了。”

婉妘點點頭，面具下的嘴角微揚，沒再說話了。

季聽雪見她沒掙開，嘴角也忍不住往上揚，牽着她昂首挺胸往前走。

這一段人不算擠，還能走得動，兩邊還有小攤小販，能邊走邊看邊逛，不一會兒，婉妘懷裏就多了一堆小玩意兒。

“你能幫我拿着嗎？”

“好。”季聽雪快速将那堆小玩意兒塞進懷裏，又快速牽住她的手，生怕松開就再也牽不到了。

她抿唇一笑，沒有拒絕。

快到傩戲表演的地方，人逐漸多了，擁擠起來，她無意識抓緊身旁的人，被擠得往他臂膀上靠。

“人好多。”她小聲道。

季聽雪左右看了一眼，低頭輕聲詢問：“要不，你站到我前面來吧。”

婉妘歪頭看他，眨了眨眼。

“來。”他将人拉到前側方，松開手，兩只長臂将人圈在懷裏。

婉妘腦子空白了，像一個巨大的爐子抱着她，溫暖得有些過頭。身後人的心口幾乎貼在她的肩胛骨上，心幾乎能穿過肩胛骨和她的心一起跳動。

她有點慌了。

“我……”少年清澈的嗓音幾乎貼在她耳上，“我沒有想調戲你，只是這裏人太多了，擠來擠去，我怕撞到你。等走過這段，我們就還是并排走，我不會怎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