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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桃花債◎
溫栀聞言微愣,忽然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從頭到尾周柏城都沒有失禮的地方,反倒兩次送她,幫到她忙。
是她該說感謝才對。他幹嘛要說抱歉?
她偏過頭去看着他,視線描摹他輪廓,見他眉頭皺起,清俊的眉眼間攏起一個川字,眼裏的糾結和其他某種情緒混在一起,濃得快要溢出來。
像是負罪感。
意識到這點,溫栀心髒猛地一縮。
沒想到周柏城竟是這種性情。
極度刻板、連一點小事都要做得合矩認真的性情。
幾代從商的家庭,也能養育出道德感這麽高的性子?
溫栀隐隐吃驚,忙道:“沒關系的。”
周寒鳴只是走得匆忙了一點,真要論起來,沒有任何失禮的地方。
為了這點說抱歉,實在犯不上。
她柔聲道:“你們能來看我爸,還陪他聊天解悶,我已經很感激了。”
他只是周寒鳴的兄長,又不是周寒鳴的家長。
哪怕周寒鳴真的犯了什麽錯,也沒必要将錯歸攏到他的身上。
沒必要對自己那麽挑剔嚴苛。
只可惜她與他三面之緣,關系比起陌生人不差多少,且她也不喜歡對他人指手畫腳。更何況周柏城會這麽上心他的弟弟,也許正是他們兄弟二人關系好的一種證明,她一個外人,幹嘛對他的選擇評頭論足?
說完這句之後,溫栀便停了下來。
周柏城低眸看着她。
他似乎是想說什麽,可到最後也沒有說出口。
他說:“再見。”
溫栀笑笑:“再見。”
她轉身離開,走向醫院外面那家離她最近的便利店。
周柏城腳步并未移動,反倒站在原地,看着溫栀離開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他視線。
三。
他長身玉立,在心裏默默說了個數字。
三面——
他和她一共見過三面。
第一面,樓梯間,一瞥而過。
第二面,隔着雨簾,他坐在車裏,看着她在面館吃完一碗面。
而這第三面……這期間,他已經數不清自己看了她多少次。
有時偷偷,有時光明正大。
有時能有所察覺,有時連自己都意識不到。
譬如此刻,便是光明正大的。
敏銳如她,似乎已經發現了什麽,白日裏幾次捕捉到他下一秒就會收回的目光。可她似乎對他有什麽錯判,錯愕之後,神情很快就會轉為心安。
可是……
為什麽要對他這麽放心?
周柏城沉沉吐了一口氣,擡手揉了下自己的眉心。
他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這種壓力感了。
有些東西正在失控。
這一點只有他自己能意識到。
剛才,他竟然沖動地想要提出代替周寒鳴送她一程。
這不對。
她是他弟弟的準未婚妻,婚事已經被衆人合力描繪得現出清晰輪廓,只差幾層窗戶紙便能徹底浮出水面。這場故事裏本就不該有他這個角色。
他只是一個合該隐匿在暗處的助推。
該斷了。
善醫者治病于未病,善戰者治亂于未亂,一切的問題,如果能在剛開始失控時就加以控制,成本的損耗和未來可能會遇到的風險都會被降到最低。
和外在斯文儒雅的容貌不一樣,周柏城本質上還是個雷厲風行的商人,連外在的斯文儒雅也只是這兩年才有的喬裝。
他做事精于算計,頭腦極度瘋狂冷靜,習慣在問題出現一丁點苗頭時,就将其徹底掐斷。
不計成本和代價也要掐斷。
風起青萍,一旦放任已經察覺到苗頭的問題于不顧,日後可能會發展成更加棘手的大麻煩。快刀才能斬亂麻,是時候掐斷這個讓他開始失控的源頭了。
短時間內,他不想再和溫栀見面。
趁現在他的異樣還只有自己能意識到,一切還來得及。
但在此之前,還有事情要解決掉。
-
停車場。
周寒鳴躲在一輛車後,鬼鬼祟祟,探頭探腦。
确定沒人跟來,他才長舒一口氣,整了整衣襟走出來。
打開車門,肩膀驀然一沉。
極具壓迫感的力道。
周寒鳴下意識渾身肌肉緊繃,防備性的姿勢,回過頭見是周柏城,洩氣皮球一樣軟下來。
“吓死我了。”
“躲誰?”
兩人同時說話。
周寒鳴面帶慶幸,周柏城臉色卻冷凝。
周寒鳴讪讪:“哪有躲誰?”
說完弱弱道:“我知道我表現得不是很好,但也還行吧……要不是你突然喊我來,我也不會沒做好準備。”
“準備?”周柏城打開車門,坐進駕駛座,并不打算配合,反倒将他心裏最後一塊遮羞布揭了下來,直截了當地問,“剛剛走過去的那幾個護士裏,哪個是你在躲的人?”
地下停車場的光線昏暗,他面目沉在陰暗的那一側,無端像個惡煞兇神。
周寒鳴跟着進車,還想反駁什麽,剛一張口,又聽到周柏城說道:“想騙我就多考慮一會兒,別又張嘴就來一個不過腦的借口,拙劣到能讓人一眼看穿。”
周寒鳴臉上青一陣紫一陣,說不出話。
半晌後,他喏喏:“是戴着綠色發夾的那一個,上個月我剛剛和她分手。”
周寒鳴悔恨極了:“我都已經和她分手了!是她在纏着我!要不是她在這裏工作,我早就來醫院看望溫伯父了……”
他越說,只見對面人臉上的表情似乎是變得煩躁起來,昏暗光影裏顯得格外陰沉,周寒鳴猛地噤聲。
周柏城問:“幹淨利落地分了?”
周寒鳴猛點頭。
“之前所有都是?”
“是的。”
周寒鳴回答得自信。
他自認是位大方的情人,分手時給的補償從來都很到位,想從一段關系裏抽身而出時絕不拖泥帶水,從沒有人說他的不是。
更何況就算對方意不平,時間也會撫平一切。
眼下他躲着的這個小護士,也早晚會忘掉他這個人。
“你最好已經全部打理幹淨。”周柏城淡聲道,“溫小姐不是能幫你收拾這些爛攤子的人。”
周寒鳴一聽這話就有些來氣,明明他和溫栀相識更久,為什麽周柏城卻擺出一副更了解她的樣子?
溫栀脾氣好,沒性子,這可是他媽都認證過的。
他怎麽就知道溫栀不能容忍他那些過去?
“有空多來和溫伯父聊聊天解解悶,他還有幾天出院,住院那麽久,難免煩悶無聊。”
“溫栀如果也在,多和她聊聊你們高三的同學和老師,想想她的社交範圍。”
“哦,對了,她口味偏好清淡一些,和你很不一樣,和她一起出去,記得多照顧一下對方的口味。”
周寒鳴忍無可忍,嗆聲道:“你是我哥還是她爹?”
周柏城驟然停頓下來,漆黑的眼珠辨不清裏面的情緒,手指輕輕敲擊着方向盤、
突然沉默下去的氛圍和清脆的敲擊聲惹得周寒鳴心慌。
地下車庫終年不見天日,四周漫溢着一股陰寒的冷氣。
周柏城看過來那一眼時,周寒鳴覺得格外冷。
“知道嗎?”周柏城忽然笑了一聲,笑容依舊是慣有的謙和,可這笑容落到周寒鳴眼裏就如同笑面虎一樣。
周寒鳴忽然很後悔自己剛才那句不經大腦的話。
“我要是她爹,就絕對不可能讓她嫁給你。”
“你都不會有和她見面的機會。”周柏城好整以暇地說道,“你惹下的桃花債,可不止會報應到你一個人頭上。”
言語落下,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周寒鳴臉色異常難看。
看着他惱怒卻有不敢言的神情,周柏城卻又一次想起溫栀。
想起他說抱歉時她滿臉的無所謂。
可他說抱歉又不是因為小事。
他看到了那時經過的那幾個年輕護士,猜到了周寒鳴落荒而逃的原因。
縱然他離家多年,回來後所有人都在說周寒鳴已經收心,變得聽話懂事,踏實肯幹。
可終究不是。
他就不該應下老太太的請求。
除卻那一身生來就有的錦繡,他這個弟弟就不算個好人,哪裏還剩與人家姑娘般配的地方?
不過,一切都到此為止了。
他也不是什麽善心的菩薩,一向沒有改寫他人命運的樂趣。
“話我就說到這裏,忙我也就幫到這裏了。”他輕輕拍了拍周寒鳴的肩膀,眉眼裏是這幾日難得的輕快與愉悅,“以後,你好自為之。”
-
另一邊,溫栀到便利店買了一個白色花瓶,一把普通的剪刀,用來安放周寒鳴帶來的那束鮮花。
她将花瓶擺在靠窗的位置,拿着剪刀修剪花枝。溫建國看着她忙碌的身影,輕聲問她:“今天你怎麽是和周家那位大公子一起來的?”
溫栀如實作答:“和新公司的老板一起吃飯,老板的丈夫和他是朋友,恰好遇見了他。”
“新公司?”溫建國捕捉到關鍵詞,笑起來,驚喜道:“栀栀面試成功了?”
“對啊。爸爸,我說過的,你的女兒本事很大的。”溫栀也笑,臉上露出一種在父母面前才有的得意。
溫建國滿臉寬慰,想起另一個女兒,很快又深深嘆了口氣:“對你,我從來都是放心的。”
溫栀道:“姐姐也很關心你的。”
“她……”溫建國苦澀笑了笑,搖搖頭:“不說她,不如說說你。你對周寒鳴印象怎麽樣?”
溫栀沉默起來。
溫建國心裏莫名有種不好的預感,但很快,溫栀故作輕松地笑笑:“還不錯。”
“他還年輕,沒有完全定性。”溫建國道:“栀栀,如果不喜歡,不用勉強自己。”
“當然沒有。”溫栀笑着,眉眼彎彎,梨渦深深,情緒滴水不漏。
可她哄哄別人也就算了,溫建國還是能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的。
他那蒼白消瘦的臉上多了抹難以消解的憂愁。
溫栀是個自己心裏有主意的,他說太多也無用。溫建國愁歸愁,只道:“你只要記住,以後不管你做什麽,爸爸都不會怪你的。”
“嗯。”溫栀點頭。
她轉而問起來:“爸爸對周寒鳴的印象怎麽樣?”
溫建國在心裏想了一想,說道:“他年紀太輕,心性未定,只和他聊了這一會兒,還看不出太多。倒是他哥……”
他突然一頓。
溫栀好奇道:“他哥如何?”
她記得溫建國第一次提起周柏城時的欲言又止。
可偏偏這樣,溫栀更加好奇。
到底有什麽不好說的,讓她爸兩次支吾其辭?
【作者有話說】
讓男主狗一下
他今天小小的狗一下,後面認定之後會更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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