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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林亦清轉身,看向任樂晗:“任小姐是她的朋友?”

任樂晗抓了把瓜子,邊嗑邊說:“是。”

林亦清不明白:“那為什麽是我?”

而不是舒幼心的家人?

“啊,那是因為……”任樂晗想了想,回答,“她手機裏只存了一個號碼。”

這算什麽理由?林亦清垂眼。

“連任小姐都勸不住她,我跟她認識才幾天,怎麽攔得住?”林亦清手搭上欄杆,沒有要下樓幫忙的意思。

就這一會兒,舒幼心已經砸了十幾個杯子,兩三瓶酒。

任樂晗毫不擔心,随口說道:“她不是喜歡你嗎?你去說她肯定聽。”

林亦清眉頭緩緩皺起,遲疑:“你說什麽?”

“怎麽,你們吵架啦?”任樂晗抿點酒沾濕唇舌,再往嘴裏塞一枚瓜子兒,“我說呢,來就一聲不吭喝悶酒,上回也這樣。”

“上回?”林亦清掃了眼樓下。

任樂晗仔細打量林亦清,口頭上漫不經心:“可不是麽?說惹你生氣,你不要她了,哭得稀裏嘩啦,喝了酒醉迷糊了,外面又打雷又下雨,讓她安靜待着她不幹,非要跑回去,攔都攔不住。”

前幾天浴室中一閃即逝的畫面竄過腦海,林亦清沉默了。

“第二天她跑來,患得患失,跟我說……”話到一半,任樂晗頓了頓,被瓜子仁兒嗆到,咳了半天吐出來,剩下半把瓜子扔回碟子裏,沒繼續往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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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亦清眉頭皺得死緊:“她跟你說什麽了?”

任樂晗心虛地眼皮顫了顫,對上林亦清嚴肅冷漠的眼神,莫名感到一陣壓力。

她舔了舔嘴唇,在堅守陣地和出賣朋友之間短暫猶豫,選了後者:“她說……”

“你倆上床了,她是1。”

畫面靜止兩秒。

“噗咳咳咳咳!!”

林亦清險些被口水嗆死。

任樂晗說完,眉眼間帶上點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笑意:“不是嗎?”

面前冷漠清寒的女人面孔上罕見地充斥紅暈。

面紅耳赤,氣得不輕。

林亦清怒聲反駁:“她在造謠!”

任樂晗高興地笑起來:“我就覺得不靠譜!”

林亦清松了口氣,幸好舒幼心胡說八道沒人信。

“她那糯叽叽的樣子怎麽可能是1!”任樂晗拍手說道,“弱0最喜歡裝1,顯而易見林小姐才是1,對吧?!”

林亦清憋紅臉:“其實……”

“我懂我懂。”任樂晗擺擺手,“林小姐你放心,我不會拆她的臺,畢竟朋友一場,誰還沒點兒虛榮心?”

樓下喧鬧聲越來越大,任樂晗站起來:“咱們下去看看吧,林小姐,待會兒就拜托你了。”

林亦清:“……”

舒幼心霍霍完吧臺,又去卡座掀人家桌子。

林亦清跟在任樂晗身後下了樓,舞廳裏客人已經走了一多半,剩下的也多是被攪了興致的驚慌和憤怒。

經理一臉苦相,卻不敢上手阻攔,看見任樂晗下來了,他更加緊張,戰戰兢兢地低頭:“老板。”

任樂晗擺了擺手,讓他退後。

經理如蒙大赦,忙不疊後退幾步,把場子讓給任樂晗。

“舒幼心!”任樂晗叫住砸她店的小祖宗,“你鬧夠了沒有?”

舒幼心充耳不聞,把跟前桌面上幾個玻璃杯全薅地上。

杯子落地,放鞭炮似的,噼裏啪啦一陣響。

任樂晗嘶一聲,滿臉心疼:“姑奶奶,砸的不是你的東西你不心疼,回回都拿我出氣,你今天不把欠條寫好就不準從這兒出去!”

舒幼心手一撐跳上桌,一條腿擡起來,腳踩桌面上,面無表情:“我沒錢,你找我爸啊,他有,要多少給你多少,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你撥電話,我跟他說,給你換一套,重新裝修一下,一千萬夠不夠?”

任樂晗臉上的笑意緩緩消失:“你喝多了。”

“沒喝多。”舒幼心擺手,“我清醒得很,從來沒有這麽清醒過,錢嘛,我爸超有錢,要多少有多少,我後媽應該也挺有錢的,人家畢竟是大明星,随便賣兩個八卦給媒體,就有數不清的錢。”

任樂晗示意經理:“把人都請出去,閉店。”

說完,走過去拉舒幼心:“你別亂說話!”

舒幼心甩開她的手:“為什麽不讓說?我媽才走多久他就娶了別的女人!什麽海誓山盟地久天長,都是假的!親情是假的,愛情也是假的!什麽都是假的!”

“舒幼心!”任樂晗試圖叫醒她。

但醉酒的人哪聽得進勸,舒幼心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無望地宣洩憤怒:“我活得像個笑話,我還天真的以為和他們撇清關系就不會受到他們的影響!只有我一廂情願,我簡直是個白癡!”

任樂晗氣得臉色鐵青,卻無從下手。

忽然,一只手撥開她的肩,她往旁邊退了一步,将舒幼心面前的位置讓出來。

林亦清端着個杯子來到舒幼心面前。

意料之外的人忽然出現,舒幼心愣了愣。

嘩——

一杯水潑她臉上,瞬間打濕她的頭發,衣裳,并順着臉頰和打绺的發絲滴滴答答往下淌。

舒幼心愕然,任樂晗和酒吧經理目瞪口呆。

林亦清放下酒杯,語氣冷冰冰的:“醒了嗎?”

舒幼心傻了似的,呆坐在桌上,一動不動,也不吭聲。

“醒了就跟我回去。”林亦清猛拽一把舒幼心,拉着她踉踉跄跄從桌上跌下來,往酒吧外走。

臨到酒吧門口,舒幼心終于回過神來,用力掙開林亦清的手:“松手!你憑什麽管我?!我不要你管!我不需要你假惺惺地對我好!”

林亦清的手被舒幼心甩開,撞在旁邊桌子上,咚一聲響。

“嘶。”她倒吸一口氣,捂住胳膊。

擡眼對上舒幼心失望埋怨的眼神,心口被針刺的感覺又出現了,清晰得像要把她的心髒紮個漏風流血的窟窿。

任樂晗滿臉尴尬:“林,林小姐……”

“不好意思。”林亦清瞥眼任樂晗,禮貌克制,“請任小姐和這位先生回避一下,我有話單獨和她說。”

任樂晗面色猶豫,看看舒幼心,再瞧瞧林亦清,點點頭,帶走了酒吧經理。

空蕩蕩的舞廳安靜下來,舒幼心和林亦清面對面,氣氛凝滞,沉重,充滿了火藥味。

舒幼心扭開臉,不與林亦清對視,倔強地忍耐着情緒。

不去想林亦清剛才那聲痛哼和可能受傷的胳膊,努力讓自己看上去心腸冷硬。

林亦清甩了甩手,胳膊上酸麻疼痛的感覺漸漸減輕。

她瞥了舒幼心一眼,淡淡道:“姜瑜杉給我一張支票,八百萬還是八千萬,數目我記不清了,一大筆錢。”

舒幼心咬着嘴唇,淚水包在眼眶裏打轉,又倔強地不肯掉下來。

“如果早知道你這麽沒良心,那筆錢我就該拿着。”

說這話時,林亦清兀自感到胸悶。

氣舒幼心不知好歹,更氣自己一而再,再而三打破原則,為舒幼心心軟。

舒幼心豁然回頭,淚水失控,倏地從眼角淌下去。

她的表情從隐忍變成驚訝。

“如果我為了錢假惺惺地表演在乎你,那我今天就不會來找你!”強壓的情緒沖破理智,林亦清語氣激奮,掏出手機給舒幼心看時間,“你自己看看現在幾點了!天亮我還要去上班!”

舒幼心被她暴怒的氣勢壓制,也或許喝醉了腦子迷糊,竟然真聽話地朝手機界面上瞧一眼。

然後,她噘起嘴,嘟嘟囔囔地說:“今天周六。”

林亦清:“……”

下意識翻過手機看日期。

真的是周六。

不用上班。

像一拳打到棉花上,攢滿的怒氣無處發洩,情緒還被舒幼心亂棒打斷。

林亦清看着舒幼心那副看似天真無辜的表情就來氣。

“周六怎麽了!就算今天是周六,你就能在外面瞎搞?就能夜不歸宿,還砸人家的店鋪?”林亦清越想越氣,絮絮叨叨數落舒幼心,“淨給我惹麻煩!”

她還在生理期,本來情緒就不穩定,今兒又是熬夜又是心情大起大落,對身體健康十分不友好。

舒幼心奇跡般安靜下來,等林亦清說完了,才支吾着,小小聲反駁:“……我沒有瞎搞,你很在意我有沒有瞎搞嗎?”

“……”你咋這麽會抓重點呢?

林亦清意識到這句話有歧義,胸腔裏被小刀劃開的傷口又堵上一團棉花,悶,還痛。

偏偏舒幼心眼神清澈,幹淨明亮,好像想歪的只有林亦清自己。

簡直莫名其妙。

和一個酒鬼能掰扯出什麽對錯?

心情亂得像堆被貓扒拉過的毛線球,攪成一團,理不到頭。

不明緣由,卻又本能地抗拒,不想向深處探究。

“懶得管你。”林亦清抱怨地說,也不知道這埋怨的心情是針對舒幼心,還是她自己,“你要繼續在這兒鬧,随你。”

說完,她轉身往外走。

走了兩步,停下,回頭。

舒幼心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見林亦清停下來,她也停下來。

無辜的臉上表情懵懂,仿佛這堆爛攤子是別人的傑作,跟她毫無關系。

林亦清又轉過去。

步子正要邁開,身後的人忽然拽住她的手,有點用力,将林亦清拽停。

林亦清被迫回頭:“你又想幹什麽?”

“你來找我,是因為在乎我嗎?”舒幼心問得直接,毫不遮掩自己的心情。

像悶錘子砸在心口,林亦清呼吸微滞,手心裏也滲出一層薄薄的汗。

她仔細觀察舒幼心的眼神,猜測舒幼心的酒到底醒了沒有。

舒幼心直愣愣地望着她,清透的雙眼沒有一點瑕疵,一眼就能看到她內心純粹的期望。

林亦清心跳加快,不覺間牙齒将嘴唇咬出白印。

她知道答案是什麽,卻好像難以啓齒。

總想回避。

但舒幼心盯緊了她,不得到答案,就不放棄。

時間一分一秒緩緩流逝,舒幼心眼睛裏的光亮黯淡下去。

她松手,卻在須臾間,反被握住。

訝然擡頭,對上林亦清無奈的目光。

林亦清嘆口氣:“是。”

從牙縫裏擠出這個字,抽走了她身體裏大半的力氣,懸在胸口的石頭好像也重重落了地。

瞬間,萬丈光芒自舒幼心那雙黑亮的眼眸中迸現,瀑布似的傾瀉出來。

林亦清被她過于灼熱的眼神盯得很不自在,扭開臉:“回去了。”

拽了拽,沒拽動。

舒幼心雙腳仿佛生了根,牢牢釘在地上,一動不動。

臉皮發燙,臊得慌,林亦清耐心漸漸消失,皺眉:“怎麽還不走?”

舒幼心舔了舔唇,臉頰兩側因醉酒染上的紅暈更深了。

但她雙眼亮得驚人,直勾勾望着林亦清。

“亦清姐姐,你親我一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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