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故事純屬虛構
寧火走出攝影棚,去了樓下一家京味烤鴨店。
他昨天顧及綜藝女明星的身份,做了全副武裝。今天剩他自己,一個廣告男模沒幾人認得出來。
寧火一個人吃着醬肘子,海客的電話來了:“在哪呢?”
寧火說了店名。
“等着,我就來。”海客說完,不到十分鐘就到了。他坐下,把外套脫掉,堆在旁邊座位,再卷起袖子到手肘。
寧火看着海客一連串的動作,“什麽事?”
海客是小跑過來的,氣喘,喝下一杯水才說:“我剛接了一個朋友的電話。他們下個星期有一場活動,需要幾個俊男美女站場。不過,和你之前談好的場次撞了。”海客拿出手機,翻出日程表,找到寧火那一欄,“一撞撞兩。”海客遞手機過去,拿起筷子夾一片烤鴨入口。“但是日薪高啊,比你那兩場賺得多。”
“哦。”寧火見到,海客的手機上密密麻麻地排滿了字。
“別慌。”海客放下筷子,解釋說:“紅色的都是待定的。”
“你剛才說的是什麽活動?”
“一個運動品牌的啓動宣傳。”海客雙肘撐在桌上,“朋友讓我兩個小時後給名單,你要想,我就選你上去。”
“去吧。”寧火喝了一口茶,“不賺白不賺。”
“今天這麽好說話?”
“貧賤夫妻百事衰。”
“說笑吧,兄弟。你一沒對象,二不貧賤。”
海客認識寧火是在前年冬天。
毛毛細雨,寧火沒有撐傘,拎着垃圾袋。一件連帽外套,一條齊膝短褲,一雙人字拖。見到地上的水坑,他避都不避地踩上去,腳踝濺滿了雨水。
海客不禁一個哆嗦,濕冷的雨水像是浸到了他的身上。
海客見過許多美男,稱得上出挑的少。同樣是美,有些人的臉,觀衆天天看也記不住,而有的人,只一眼就讓觀衆印象深刻。
有辨識度的長相更受廣告商的青睐,寧火就是這種。
海客正好接了一個平面廣告,報上去的男模全部被退了回來。他谄笑着過去搭讪寧火。隔着雨霧,他更覺寧火那雙眼睛漂亮到過分。他說明來意。
寧火問:“多少錢?”
海客報了個數。
寧火點頭答應。
如今過了一年半,在海客眼裏,寧火早就擺脫了“貧窮”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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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貧賤夫妻百事衰。”羅文河讪讪地說:“我那口子受不了跟我過苦日子,就跑了。”
他身上那件洗到掉色的T恤,分不清原來是黑還是灰,牛仔褲的破洞跟真的穿破一樣。蠟黃臉,高顴骨。
黃一衍把他上上下下打量完,“找我什麽事?”
“嫂子——”
黃一衍細眉一揚。
羅文河自抽嘴巴,“黃姐。”
羅文河比黃一衍小兩歲,曾是山石樂隊的鼓手。之所以用山石二字,因為樂隊是劉永岩成立的。後來,羅文河和劉永岩起了争執,憤而退團。
黃一衍只聽羅文河加入了其他樂隊,倒不知道他的日子過成了這樣。
她此刻站在羅文河的出租屋門前。
這裏是村民的半地下倉庫,用輕質磚隔出了幾間房。斑駁的灰牆上有幾個高窗。大白天,通往地下室的樓梯亮着一盞慘淡的白熾燈。角落織網的蜘蛛聽見人聲,勾着腳迅速爬走了。
從窄小的走廊進去第二間,是羅文河住的房子。一開門,有一陣夾雜着香水、黴菌的味道撲面而來。
羅文河打開燈,匆匆把晾在高窗下的衣架子推開,爬上豎梯去推高窗。
窗外,幾株地面雜草昂首飄舞。
他跳下梯子,拿起挂在衣櫃門把的毛巾,快速擦拭木凳,“黃姐,你坐。”
黃一衍坐下了,一眼從左到右環視房間。
房間不足二十平方,地面到天花,一層一層堆滿了日常用品。
羅文河的花內褲攤在床上,他尴尬地抓起塞到被子中,“那個……黃姐,我不知道你想來我這,沒收拾……”他本來要約她去咖啡廳談事,誰知道她竟然說要來他的住處。
她說:“一杯咖啡四五十,夠你吃十頓泡面了。”
羅文河又把桌子上的泡面收拾了一下。他去燒開水,再出來才說正事。“我們吉他手受傷住院了,這個星期有場pk賽,黃姐能不能給我們替替?”
黃一衍沒有說話。
羅文河把毛巾挂回衣櫃門把,坐在床邊。“我們為這事愁死了。從前去哪兒都被排擠,上個月終于小露了一手,這才有pk的機會。吉他手這個大傻逼,喝醉了跟人打架,傷了手肘。我們到處找人替,但人緣差,很多人不理啊。”
大多時候,社會講的不是人緣,而是能力。羅文河的樂隊其它成員如何,黃一衍不清楚。就羅文河來說,他屬于沒有天賦的那種,走到現在靠的是百分之百的汗水。他從小家境不錯,但固執地追求音樂,和父母鬧翻了。過了幾年一貧如洗的生活,他仍然沒有放棄。
黃一衍和劉永岩說過:“羅文河走這條路會非常辛苦。”
劉永岩瞧不起羅文河的天真。這也是為什麽他倆争執的原因。
羅文河繼續說:“黃姐,我們沒辦法了,你出個價好不好?我們真的不想錯過這個機會。”
羅文河認識黃一衍的那年,她在山石樂隊擔任副吉他手。他極為崇拜她,覺得全團的男人加起來都不如她一個女的酷。
退出了山石,羅文河仍然關注着她的動向。
後來,她也離開了山石,組了個叫金黃的。那個組合火爆地下音樂圈。
都說搖滾是男人的天下,女吉他手少,女性樂團更少。黃一衍的成功,曾讓羅文河興奮得兩夜睡不着覺。
去年春節後,他聽說她跟劉永岩分了。
過了不久,金黃組合解散了,十分可惜。
現在她說不彈吉他了,十二分可惜。
羅文河低下了頭。
他頭頂剃得只剩一個圓圈,黃一衍看到的是他紮起的小辮子。
和劉永岩分手之後,她避開了兩人的共同朋友,也不再彈吉他。
金黃組合解散的原因,綜合起來是這樣的:黃一衍和劉永岩分手了,金燦燦失蹤了。
至于和寧火的婚姻,無足輕重。
劉永岩曾是她音樂航路的燈塔,如今餘下遍地塵灰。
廚房燒水的“哧哧”聲打破了房間的靜默。
黃一衍開口說:“我很久沒有彈吉他了。”
“啊?”羅文河驚訝問:“那你現在做什麽?”
“網約車,代駕。”
他完全愣住了,“你不做音樂了嗎?”
“不了。”
羅文河一時半會消化不了她的話,他下意識說:“我去泡茶。”
黃一衍說:“白開水就行。”
“噢,好的。”他步子慢,走到廚房門前,轉過身看了她一眼。
他沒有問原因,他想他知道原因。她這樣涼薄的女人,同樣逃不脫愛情的枷鎖。
“黃姐。”羅文河癟着嘴,眉毛擰得緊緊的,“我不勉強你……但你要是想練手,歡迎來我們樂隊。”他這句話說得磕磕絆絆,邊說,邊偷瞄她。
“嗯。”黃一衍簡單應了一聲。
喝完那杯水,她接到一個附近的行程單,走出了這棟地下倉庫。
----
黃一衍完成了一天的接單量,回了永湖山莊。
沒想到寧火又在家。
他近來回家的次數多到驚奇了。她不禁覺得,他即将遠行,因此提前完成了未來幾個月的歸家任務。
寧火穿着一件白背心,一條灰短褲,正捧着紙杯泡面吃得香。
聽到開門聲,他桃花眼一亮,放下了泡面,殷勤地走過來,直盯着她手裏的購物袋。“老婆,你今晚要做飯?”
黃一衍這一日沉浸在往事中,心情說不上好。見到他的這一刻,更是一群蒼蠅撞進了腦海。
當初應該告訴父親,寧火除了長得帥,還很煩,煩得她沒空緬懷初戀。
“嗯。”她換了鞋,“你又回來做什麽?”
“餓了就回家吃飯。”他上前接過她的購物袋,“老婆一定是聽到了我肚子的咕嚕咕嚕聲。”
“蒼蠅叫是聽到了。”
寧火檢查着購物袋,饞了。“有我愛吃的大頭蝦。”
黃一衍擡眼,“今天沒有出軌?”
他半靠在牆,“老婆在家,不了。”
他話說得順溜,她明白那是玩笑。她時常懷疑,他是否如她所想深愛明望舒。這一年來,他的“寶貝”一大堆,哪有半分傷痛的樣子,嘴皮上更是将“愛”這個字吹成了漫天飛揚的泡沫。
黃一衍斂起心思,去了廚房。
“老婆,我幫你。”寧火跟着進去。
礙眼得很。她冷冷說:“滾出去。”
“好。”他又退了回去。“我最聽老婆的話了。”
寧火扔掉了泡面,倚着沙發等飯吃。
黃一衍在廚房張羅晚餐。
很久很久以前,她和寧火在出租屋也是這樣各忙各的。當時他倆都有男女朋友,哪裏能想到,有一天,兩人會成為法律上的夫妻。
她沒有問過寧火,他求婚那天拿出的戒指,是不是原本要送給前女友的。因為戒指尺寸和她的無名指不符。
想到這裏,黃一衍看了一眼手上的金戒。她尾指上的字母至今清晰可見,劉永岩的卻早已模糊。
刺青已經暗示了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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