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呱呱

呱呱

此時距離正式上課還有幾分鐘，大多數同學都已經到了教室，正伸長了脖子往溫軟這邊張望。專業課是小班教學，一個班上差不多有四十個人，兩個月下來都混了個臉熟，因而教室裏出現的陌生面孔第一時間就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少年身姿挺拔，單肩挎着書包，額前的碎發軟趴趴地貼着肌膚，一雙眼眸黑亮深沉。随意穿着一身淺色的休閑裝，襯得氣質清冷又矜貴，像是有錢人家嬌生慣養出來的小少爺。

有認得霍晞的人已經輕車熟路地掏出手機，打開攝像頭錄小視頻了。尤其是教室裏的女生，個個臉上紅撲撲的，眼睛發亮得仿佛中了五百萬的彩票。

她們偷偷地拍了好多張少年的近照，甩在寝室群或者好友群裏。更有甚者發了朋友圈，上傳少年清俊側臉的照片，還配上文字：近距離見到霍晞了，真人超級帥！比照片帥一百倍！

在群裏看見這些照片或者刷到這條朋友圈的人都發出了雞叫，一個二個讓在教室裏的人幫她們占個座位，保證十分鐘火速趕到。

入校兩個月，提到霍晞的名字A大很多學生都知道。學校論壇上的專帖是一方面原因，主要還是霍晞太優秀了。

軍訓結束後就加入了在金融領域碩果累累的金教授的課題組。這位金教授在金融界的地位非常高，如同娛樂圈的頂流明星，走到哪兒都有圈內人士哇哇叫着想求一個簽名的。

許多學子擠破頭都想拜在他的門下，就算不能成為直系導師，得他指點幾句說出去也能吹噓好久。金教授帶課很少，基本都是帶着門下研究生、博士生做課題，可能一個月才會給本科生講一次課。

由于想要去聽課的本科生太多了，每次講課都會安排在多功能大教室。能夠容納三百人的大教室被坐得滿滿當當，過道、教室外的走廊都密密麻麻擠滿了人。每次開課都是這樣的盛況，去得晚了連窗戶都扒不着。

據說霍晞進到金教授的課題組，還是金教授主動發出的邀請。那是在一次公開課上，金教授例行提了幾個問題與前來聽課的學生互動。一大半的人舉着手搶答，可惜講的都太淺薄了，沒有涉及到根本。

金教授有些失望，但面上沒有表露分毫，以免打擊學生的自信與對學業的熱情。他想張口講幾句自己對這幾個問題的見解，卻眼尖地發現角落裏有雙手舉了起來。

是個白淨的少年，還在上大一，但能做到對問題深入剖析，切入角度也很新穎，給了他極大的啓發。金教授激動得手抖，當場向霍晞發出了邀請，誠邀他加入自己的課題組。

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好事，霍晞卻猶豫了，說要回去考慮一下。後來在金教授再三的電話轟炸下，他不僅進了課題組，還有工資拿。

盡管還是有些人質疑霍晞的專業能力，但沒人敢說他是走的後門或者攀了關系。因為金教授一心撲在學術上，軟硬不吃，連校領導的面子都不一定會給。

曾經有個富豪提出送他兩幢臨江別墅，希望他能夠讓自己兒子在門下挂個名。結果在飯桌上就被金教授指着鼻子罵，視頻被好事者拍了下來傳到網上，那位富豪當時臉都綠了，揚言要他在圈子裏混不下去。

換做是別的教授興許會被這種手段逼迫，可金教授那種級別的都被稱為國寶了。有國家幫他撐腰，這富豪大言不慚想弄他，不成想自個兒先被查出來偷漏稅。緊接着公司制造的産品由于疏漏有缺陷，鬧出了人命。

後來公司遇到了危機，資金周轉不過來，大小股東與債權人一鬧，被迫宣告了破産。自此再沒人找金教授的麻煩，都想着入他法眼抱個大腿。

而霍晞雖對什麽事情都表現得不太熱切，不過就加入金教授的課題組這件事，他受到了很大關注，一度成為金融系的風雲人物。上至研究生，下到大一同年級的，都曉得了有他這麽個人。

得虧他經營着一家公司的事沒有爆出來，否則跻身全校風雲榜是板上釘釘的。哪怕他什麽都不做，出衆的容貌還是會吸引別人的視線。

比如現在，教室裏學生的目光都在少年身上徘徊，時不時飄向與他對視着的夏野。兩人間氣氛逐漸焦灼，可誰都沒有退讓一步的意思。

在二人夾縫中求生存的溫軟左瞄右瞟，心虛地摳着自己的手指，有種身處修羅場的錯覺。良久，她無聲嘆了口氣，打算自己走開，讓霍晞坐在她的位置上算了。看他倆眼睛瞪的，想必有很多話想說。

溫軟對夏野的印象不深。原書她看了開頭，看了結尾，中間的內容跳着看了一點，沒注意到夏野在哪裏被提及過，因而對他的印象只是基于這兩個月的相處。她不曉得霍晞對他十分不喜，到了看着就厭煩的地步。

撫平衣服下擺的褶皺，溫軟将書合上就預備站起身了。哪曉得她旁邊坐着的那位小個子男生比她動作更快，抱着書本、拎着包，嗖的就蹿到了教室的角落裏坐着。速度之快，宛如有野狗在身後追趕。

目瞪口呆之下，她眼瞧着霍晞不緊不慢地坐到了她身旁，姿态從容雅致，一點不自在都沒有。似乎察覺到她久久落在自己臉上的視線，還略微偏了頭，薄唇輕啓：“怎麽，我臉上有花？”

一聽就知道他還在介意自己沒給他占座的事兒，溫軟擠出一個苦兮兮的笑，表情讪讪的：“沒有，比花好看。”

“我難道不好看麽？”夏野支着身子湊過來，桃花眼水光潋潋的，見溫軟瞧過來，還挑了個絕美的角度釋放自己的魅力。

一只花孔雀搔首弄姿，溫軟靜默了一會兒，露出牙疼的神情：“你想聽真話？好看，但不是我喜歡的那種類型。”

夏野不依不饒的，還想纏着溫軟問些什麽。好在上課鈴響了，抱着課本的老教授走進教室，眼皮微掀，哦豁了一聲：“今兒怎麽多了這麽多蹭課的同學？我的課堂上好久沒如此熱鬧過了，歡迎大家啊。”

老教授樂呵呵的，沒有在意這些多出來的學生是不是真心想來聽講。不過在講課之前，目光掃了一圈教室，準确鎖定了溫軟的位置。發現除了眼熟的夏野，這姑娘的身旁還坐了另外一位少年，模樣挺俊俏的。

果然年輕就是好啊，活力四射的。

感嘆了一句後，老教授開始了自己的講課。夏野向來不聽的，就扭着頭目不轉睛地盯着溫軟看。千錘百煉之下早就習慣了這道直白的視線，溫軟眼神都沒投給他一個，集中精力在黑板上。

鼻間不時地萦繞着淡淡的香味，溫軟聚集的注意力有些發散。她恍然意識到這熟悉的香氣是從霍晞身上傳過來的，沾染在衣服上的皂粉的味道，有點像是薰衣草。

思維發散開後，她餘光不由自主地睨着少年光潔的側臉，注視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颚線。目光向旁側移，看到少年圓潤的耳垂上綴了顆褐色的小痔，像是耳洞。凸起的喉結性感又漂亮，吞咽時上下浮動，好想上手摸一下。

被自己的想法驚了一下，手上的中性筆啪嗒抖落在桌面，清脆的響聲在安靜的教室被放大了好幾倍。感受到四面八方看過來的眼神，溫軟淡定地将筆架在自己的手指間，假裝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講臺上的老教授推了下鼻梁上滑落的眼鏡，老花眼定定地看了溫軟半晌，掀開嘴皮道：“溫軟同學，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啊？”驟然被老師點到名，溫軟神色迷茫，讷讷應了句：“沒有吧？”

一只修長的手從旁側伸了過來，用紙巾擦了擦她的鼻子，語氣無奈：“流鼻血了。”

溫軟先是怔怔地看了霍晞一眼，而後目光觸及桌面，瞬間瞳孔地震，羞恥得腳趾蜷縮，将自己縮成一團，陷入了自閉之中。

放在桌面翻開的潔白書頁上印上了幾朵紅梅，殷紅滲透了整張紙頁，顯眼且明豔。只要一看到，溫軟就面上發燙，覺得沒臉見人了。

她居然觊觎霍晞的美貌到了鼻血噴湧的程度，當真是個好色之徒。這整天擡頭不見低頭見的，讓她怎麽坦然面對被臆想的當事人啊！

“不要低着頭，把下巴擡起來，不然鼻血流得更快。”霍晞又扯了張紙巾塞給溫軟。

而後他發現在自己說完這句話後，這姑娘的鼻血流得更歡快了，吧嗒掉了一滴在自己伸過去的手指上，穩穩當當地停留在了指甲蓋的位置，仿若塗了一層有質感的指甲油。

雙目對接，溫軟抖着嘴唇，說得結結巴巴：“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知道霍晞有潔癖，不到龜毛的程度，但絕忍受不了別人的鼻血掉落在自己手上。她覺得下一秒少年肯定面色鐵青，指不定會摔桌子走人。

然而等了兩秒，她看見霍晞抽出一張雪白的紙巾，淡然地擦拭自己的手指，雲淡風輕的臉上看不出任何勉強與不快。她稍稍安了心，深覺自己這陣子水逆。

如坐針氈地挨了兩節課，終于到了下課的時候。上午沒課了，溫軟收拾了書包就準備回去。

走了兩步，挎在肩上的書包帶子被人勾了過去，偏頭便看見霍晞露出淺笑，把書包挂在自己的肩膀上：“身體不舒服就先回去吧。家裏沒菜了，我去買一點。”

沉溺在少年唇角那抹笑中，溫軟捏着手機暈乎乎地就先走了，全然忘記了鑰匙還在書包裏放着。等人走遠了，霍晞陡然沉了臉，瞥向倚靠在牆角盯着他們一舉一動的夏野。

雙手插在兜裏，夏野吹着口哨慢悠悠地踱步過來，笑意不達眼底：“你特意在等我？有話想說麽？”

“離溫軟遠一點。”霍晞講得簡單直白，沒有那麽多彎彎繞繞直奔主題。

“這個我可做不到。”夏野随意踢開腳下一顆小石子，嘴角彎了個弧度：“軟軟這麽可愛，我怎麽舍得離她遠一點呢。”

這話聽得霍晞蹙了眉，深深的不悅浸染在眼中，如暈開了一層濃墨：“你對我有意見。”

重複那麽多次，他記得自己在大學與夏野沒什麽接觸，或許偶然見過一兩面，但真正産生利益沖突是在畢業後的商場上。難道是一些細微的變化帶來的蝴蝶效應，使得一切慢慢在轉變嗎？

夏野笑了一下，并未回應霍晞，轉身沒入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