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年11月5日

2011年11月5日

顧馨蕊和程波連跑了兩個現場,累得要死,就是這樣,也得連夜把勘查結果整理出來。

第二天早上,這些勘查結果就放在了李原的辦公桌上。李原先看了看嚴德玉的屍檢狀況——顧馨蕊還來不及做詳細的屍檢,但能從一些基本的症狀判斷出來,死因應該是急性中毒。

另一位受害者,是智盈大廈五樓的一家叫“恒盛”的咨詢公司財務總監靳志英。她有一個習慣,是在上午十一點前後喝一袋牛奶。昨天她也按老習慣,十點的時候讓秘書何曉熱了一袋奶。秘書把牛奶放在她的桌子上之後就退了出去,直到十一點左右,秘書有別的事進了靳志英的辦公室,才發現她已經死亡,那杯牛奶剩了一半扔在桌子上。

對于這個現場,李原也看了一下,當時靳志英就坐在椅子上,現場絲毫不亂,看得出來她平時是個很整潔的人。死者靳志英大約五十歲,渾身未見明顯傷痕,經顧馨蕊的初步屍檢,認為死因和嚴德玉一樣,應該是急性中毒。

讓李原在意的是,嚴德玉和靳志英的一些症狀非常相像,像皮膚绀紫、口吐白沫、小便失禁等等。李原對于這些症狀的組合并不陌生,但他還是想等顧馨蕊和程波的最終檢驗結果出來後再下結論。

廖有為他們去的是一個老小區,一個叫朱彩琴的老太太中午給家裏養的吉娃娃喂了幾口牛奶,那條狗立刻倒在地上抽動兩下死了,老太太吓得幾乎癱軟在地。等老太太明白點了,連忙打電話叫了兩個兒子,兩個兒子一到立刻就報了警。廖有為他們到現場仔細檢查了一下,懷疑是牛奶裏有毒,便讓老太太不要碰剩下的牛奶了,同時也把這家所有狗可能會接觸到的食物全部拿回了市局進行分析。

引起警方注意的是,這三起案件中都出現了牛奶,牛奶的牌子都是本市出的“三馬牌”。這些牛奶又都是當天早上從一個叫“豐華”的小超市裏買的,從批號上來看,這些牛奶應該是10月31日生産的,而小票顯示,這三位顧客都是只買了一袋牛奶。

警方接下來的行動可想而知,他們立刻找到這個小超市,要求把所有的“三馬”牌的袋裝奶下架,并通知廠家到市局接受調查,此外,對全市的大小商店也發出了通知,要求暫停銷售“三馬”牌的袋裝奶。

由于沒有接到任何人的勒索電話,市局刑警隊內部對于這三起案件到底是巧合還是蓄意投毒仍有分歧。目前只能等程波和顧馨蕊的進一步結果。

李原想了想,把案卷收起來,對許莺和聶勇說:“走,出趟現場。”

三個人下了樓,聶勇忽然想起一件事:“老李,咱們出哪個現場啊。”

李原斟酌了一下:“那個超市,咱們去看看去。”

豐華超市在白雲路邊上,智盈大廈就在這個超市左邊,超市的對面就是嚴德玉家所在的那條胡同,右邊不太遠則是毒死了一條狗的電力小區。

李原進了超市,給收銀員亮了下警官證,問:“你們經理呢?”

收銀員非常緊張,尖着嗓子叫了兩聲“經理”。超市經理聽收銀員叫得不是味兒,連忙跑出來:“什麽事兒,什麽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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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原笑笑,把警官證也給他看了看:“咱們裏面談吧。”

經理惴惴地把李原他們三個人帶進了辦公室,李原問:“你們這個超市的三馬牌的牛奶都是從哪兒進的?”

經理說:“都是從三馬廠直接進的。”

李原問:“大概什麽時候進的呢?”

經理說:“我們這兒是半個月進一次,最近一次是11月1號進過一批。”

李原暗想,看來這三袋奶是生産出來第二天就進了這個超市。他又問:“那是什麽時候上架的呢?”

經理想了想:“應該是1號晚上。”

李原說:“那也就是說2號開始賣的吧。”

經理點點頭:“是。”

李原心想,看來如果是外人投毒的話,只有可能在3號或4號。不過他對此也有點懷疑,于是把臉扭向許莺和聶勇:“你們查查這個超市的監控吧,從進貨到案發。”

把許莺和聶勇扔在超市,李原開上車去了嚴德玉家的保姆耿翠霞現在的住處——她兒子現在的住處。

這個小區叫紅梅園,在郊區,李原敲開了一棟樓一樓的一間房門。開門的是個五十多歲的女人,雖然上了年紀,又加之一臉的憔悴,但多少還殘存了一些風韻。李原把警官證給她看了看:“市局刑偵隊的,您是耿翠霞嗎?”

耿翠霞點了點頭,李原說:“有些情況想跟您了解一下,方便嗎?”

耿翠霞有點猶豫:“昨天不是已經問過了嗎?”

李原說:“嗯,有些情況還想跟您核實一下。”

耿翠霞沉默了一下:“那……您進來吧。”

這個房間是個一室一廳的小戶型,陳設很簡單。耿翠霞請李原坐在沙發上,給他倒了一杯水,然後自己坐在李原的旁邊。

李原并沒有拿出自己的小本子,他很随和地問道:“平時都是您照顧嚴德玉的起居?”

耿翠霞點點頭,似乎有點緊張。

李原盡可能地使自己的口氣再平和一些:“嚴老這人平時為人怎麽樣?”

耿翠霞說:“人很好。”說完這三個字便又不說話了。

李原點點頭,心裏卻想看來還是刺激她一下試試,也許反倒能問出點兒什麽來:“聽嚴德玉的兒子和女兒說,你和嚴德玉打算結婚?”

耿翠霞愣了一下,忽然又搖了搖頭:“沒,沒那種打算。”

李原很敏銳地捕捉到了耿翠霞臉上稍縱即逝的那一絲慌亂:“哦?可是他們說得非常确定啊,據說嚴德玉因為這件事還跟他們吵過架,甚至斷絕了往來。”

耿翠霞的慌亂已經掩飾不住了:“沒,我,我不知道……”

李原笑笑:“您別緊張,即便有這事兒,我們也不能說您怎麽樣。不過既然有這個話說出來了,我們終究得了解一下吧。”

耿翠霞“嗯”了一聲,不知道說什麽好。

李原繼續說道:“其實呢,像這種事,如果真有的話,您最好別否認,我們也想了解一下嚴德玉的一些情況。”

李原說完這句話就有點後悔了,他明顯地感覺到了自己話裏的誘導意味,所以他趕緊找補了一句:“當然,如果沒有或者您不願意說,我也不能勉強。”

出乎意料的是,耿翠霞搖了搖頭:“我還是說了吧。我到嚴老家四年多了,當初是他的女兒嚴景梅找的我。後來我才知道,其實他們找我去照顧嚴老,是因為自己不願意管老人的生活而已。”

李原在心裏對于耿翠霞如此評價嚴家姐弟有些不悅:“這個,嚴景梅和嚴景松不願意照顧老人,您是怎麽知道的呢?”

耿翠霞的臉色變得陰翳起來:“天天看也看明白了,那倆姐弟早就想着搬出去了,在家什麽事情也不願意幹。嚴老兩次住院,他們倆也不願意去看一眼,還天天跟嚴老吵架,多半都是因為錢。”

李原問:“因為錢?”

耿翠霞點點頭:“前年吧,那倆人,姐姐開了個公司,生意一直不好,想讓嚴老幫忙周轉一下,弟弟買房沒錢,也想讓嚴老出錢,但是嚴老不太願意,當時真是從早上起床吵到晚上關燈。”

李原嘆口氣:“這種日子,您也挺為難吧。”

耿翠霞說:“有什麽難不難的,終歸不是自己家的事情。”

李原說:“可是,要是您跟嚴老結婚的話,這就是自己家的事情了吧。”

耿翠霞的臉色微微紅了一下:“這種事,我都沒有想過。”

李原說:“是嗎?可是我聽說嚴德玉為這種事跟自己的兒女都掀了桌子呢,好像他是非您不娶呢。”

耿翠霞把頭低下了:“其實這也就是嚴老那麽想,我沒有……”

李原都沒容她說完:“有件事想跟您确認一下行嗎?”

耿翠霞擡起頭,臉上的紅暈還沒有消退:“什麽事?”

李原說:“嚴景梅和嚴景松說,您和嚴老不是普通的保姆和雇主的關系,您和他之間已經有了事實上的男女關系。”

耿翠霞頓時由羞轉怒:“他們……他們怎麽能那麽說。”

李原自己倒穩穩當當的,觀察了一下耿翠霞的表情才開口:“您也別生氣,我們必須對各種情況進行核實。”

耿翠霞不願開口了。李原卻一點沒覺得自己失言了。不過,他也沒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您兒子今天不在?”

耿翠霞這才“嗯”了一聲:“他上班。”

李原點了點頭:“他是做什麽工作的?”

耿翠霞問李原:“這跟嚴老的死有關系嗎?”看得出來,她餘怒未息。

李原卻絲毫不以為忤:“沒有沒有,閑聊天而已。”

耿翠霞的口氣仍然很生硬,但還是回答了李原的問題:“他在工廠當技術員。”

李原說:“哦,工廠在這附近?”

耿翠霞點點頭:“嗯。”

李原說:“那挺好,房租也不貴,交通也方便。”

耿翠霞不知道李原究竟是什麽意思,口氣不免含含糊糊的:“嗯,還行吧。”

李原說:“不過我記得這附近工廠不是太多吧,是哪個工廠啊?”

耿翠霞愣了一下,随即說:“就是大路口上那個塗料廠。”

李原點點頭:“嗯,他上班忙嗎?”

耿翠霞猶豫了一下:“還行吧。”

李原笑笑:“行,今天先這樣吧,有什麽新問題,我們會再來的,當然,如果您想起了什麽,也請随時跟我們聯系。”

李原從這個小區出來,開車到了大路口,把窗玻璃搖下來,看了看那個叫“盛達爾”的塗料廠,從車上下來,徑直走到廠門前,敲了敲值班室的玻璃。

裏面的保安把窗戶打開:“找誰?”

李原說:“我想找你們這個廠子的一個技術員,他姓……姓什麽來着?”他故意裝着想不起來的樣子,但其實是真不知道耿翠霞的兒子叫什麽。

保安看看他:“您有什麽事兒吧。”

李原心想,看來這小子也是個老江湖,輕易不會上套。他掏出自己的警官證:“市局刑偵隊的,你們有技術員住這附近的紅梅園,那小區有點兒事,想跟他了解一下情況。”

保安這才沒話,拿起電話撥了個內線:“喂,姚技術員,有個警察在門口,說你住那小區有點事。”

過了一會兒,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走了出來。李原已經問明白了,這個年輕人叫姚建飛。他向姚建飛揮了揮手,姚建飛走過來。李原把警官證給他看了一下:“咱們車裏聊?”

姚建飛沒說什麽,點了點頭。兩個人坐進李原開的車裏,李原這才開腔:“其實,您住的小區沒什麽事兒,我是想了解一下嚴德玉的情況。”

姚建飛陰沉着臉:“我對那個人沒什麽了解。”

李原笑笑:“不可能什麽都不知道吧。”

姚建飛說:“我只知道他是我媽媽的雇主,別的什麽都不清楚,您也不必問了,我什麽信息都沒法給您提供。”

李原苦笑一下:“好吧,既然如此,談話就到此結束吧。”

姚建飛說:“不過,我還得謝謝您,算是給我留了面子。”

李原“嗯”了一聲:“希望沒有對你造成什麽影響。”

姚建飛只說了個“再見”,便下車走了。

李原坐在車裏,并沒有馬上離開,而是又坐了二十分鐘,他利用這段時間細細梳理了一下思路。

李原接下來去了靳志英的秘書何曉的家,靳志英的死讓她受了一些刺激,再加上恒盛公司的辦公室已經作為案發現場被封鎖了,所以她在出事之後就開始在家休息。

李原按了門鈴,過了一會兒,門開了一條小縫,一個二十多歲女孩憔悴的面容出現在面前。李原把警官證亮出來:“市局刑偵隊的,您是何曉嗎?”

那女孩點了點頭,把門重又關上,過了一會兒才打開了門。

何曉把李原讓進客廳,李原坐下之後,何曉給他倒了杯水,然後也坐下,和李原不同的是,她坐下之後把腿也盤起來了。李原趁這個時候稍微打量了一下何曉。這姑娘長得倒不錯,但面色晦暗,頭發蓬亂,眼睛也有點發紅,渾身的衣服也松松垮垮地,此刻正萎靡地蜷縮在沙發裏,看得出來靳志英的死着實讓她被吓到了。

李原對何曉說:“我想問您點兒事兒,您看方便嗎?”

何曉無力地說:“您請問吧。”

李原點點頭,打開自己的小本:“靳志英死前的一段時間裏,有什麽特別的事情發生嗎?”

何曉說:“沒有吧,沒覺得有什麽太特殊的。”

李原說:“靳志英平時為人怎麽樣呢?”

何曉說:“靳總人挺好的,跟公司裏的人關系都還算不錯。”

李原說:“那她的家庭呢?”

何曉說:“家裏的事情我們就不太清楚了。”

李原心想,這些話跟沒說也沒什麽區別,他想了想:“靳志英那天喝的牛奶是誰買的?”

何曉說:“是靳總自己買的,她每天都會自己買一袋牛奶來喝。”

李原說:“她這個習慣倒是不錯。”

何曉“嗯”了一聲:“靳總有胃病,每天十一點左右必須得喝一杯熱牛奶,要不然到中午會胃痛。”

李原點點頭:“她為什麽不每次多買幾袋,或者從家帶呢?”

何曉說:“她每天上午十點會下樓,其實就是為了稍微休息一下,運動運動,也就順便把牛奶買了,這是個人習慣吧。”

李原“哦”了一聲:“看來你們靳總身體不算太好嘛。”

何曉說:“長期坐辦公室留下的毛病吧。”

李原問:“你到靳總身邊工作多長時間了?”

何曉想想:“去年七月份來的,差不多一年半了吧。”

李原說:“平時忙嗎?”

何曉說:“還好吧,基本上都是文字工作。”

李原說:“靳總的家裏人你都熟悉嗎?”

何曉說:“不太熟,靳總不怎麽把家裏的事情帶到工作裏來。不過,如果您想了解靳總家裏事情的話,問我也不太合适吧。”

李原明顯地感覺到了何曉話裏有一些抗拒情緒,他笑笑,沒繼續問這個問題,而是又把話題拉到了牛奶上:“昨天給靳總準備牛奶的是你?”

何曉點點頭:“是我。”

李原問:“一般是怎麽個程序?”

何曉說:“就是先把牛奶放在熱水裏熱一下,然後再倒進杯子裏給她送去。”

李原問:“準備牛奶的時候有沒有發現什麽異常嗎?”

何曉搖搖頭:“沒有……警官,現在我的嫌疑是不是最大?”

李原笑笑:“別緊張,投毒的途徑很多,我們不能憑空懷疑任何一個人。”

何曉說:“現在只有我投毒最方便,還能說什麽。”她的語氣讓人感覺到非常絕望。

李原有點同情這姑娘,但又不便說什麽,只能說:“您放心,我們一定會查清真相的。”

對何曉的問話并沒有讓李原獲得什麽有用的信息,這多少讓他有點喪氣。從何曉家出來,剛走到車旁邊,電話就響了,李原接起來一聽,是廖有為:“顧馨蕊和程波那兒有結果了,嚴德玉、靳志英還有那條狗體內都發現了□□,三個現場剩下的牛奶裏也發現了大劑量的□□,看來這就是死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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