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年12月24日

2011年12月24日

周末,李原早早吃完了晚飯,又洗了個熱水澡,然後爬上床,把電視調到了電影臺,準備看會兒電視就睡覺了。

電影剛剛開始了兩分鐘,他的手機就刺耳地響了起來。李原老大不情願地把手機拿了過來,一看打電話的是廖有為,他心裏就知道,今天晚上又睡不成了。

廖有為的聲音很急促:“出現場,明星影城,兇殺案。”

李原有點不樂意,但又沒轍:“行了,知道了,一會兒就到。”

他磨磨蹭蹭地起了床,穿好衣服,頂着冷風走到小區外面,本來想打個車,不料過去了好幾輛都有人。無奈之下,只得走到地鐵站,擠上地鐵到了現場。

李原到的時候,明星影城的門口已經停了七八輛警車,外面還圍了不少頂着冷風看熱鬧的閑人。李原擠過人群,給警戒線邊上的警察亮了一下警官證,便進去了。

聶勇就在影城的安檢門旁邊,一見他來了,連忙上前:“老李,你來了?”

李原點點頭,一邊從自己的兜裏往外掏白手套一邊問:“什麽情況?”

聶勇說:“B廳有個死者,胸口被捅了一刀。”

李原一邊走一邊琢磨:“兇器呢?”

聶勇說:“兇器就在死者身上插着,血流了一地。”他可能是看到了屍體,現在還有點心有餘悸。

李原聽到這兒,腳步不覺變慢了:“是把什麽樣的刀?”

聶勇說:“是把□□,聽老曾說,這種刀八十年代曾經流行過一陣。”

李原有點納悶:“這兒還有安檢呢,這刀怎麽帶進來的?”

聶勇說:“聽說這個安檢門也就是擺擺樣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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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原不自覺地回頭看了看,那個門确實是沒通電,他又看了看周圍:“今天晚上看電影的人應該挺多的吧,有目擊者嗎?”

聶勇說:“人倒是挺多的,但那個人坐的位置又偏又靠後,所以還沒有找到目擊者,現在老曾和許莺他們正一個一個地問話。”

李原問:“坐得離死者最近的幾個人都問了嗎?”

聶勇說:“問了兩三個吧,其實離死者近的沒幾個人,看電影的都喜歡坐在中間和前面,離那個人坐得最近的也隔了有兩排了。”

李原有點納悶:“什麽電影,這麽不上座。”

聶勇呲了呲牙,表示不好說。

眼看B廳就在眼前,李原再膩味也得進去。單號門裏,一群局裏的技偵正在不斷地拍照,中間一個靠在椅子上的人,應該就是受害者。

由于受害者後腦勺對着門口,李原也看不清他的長相,他便問聶勇:“受害者的身份查清了嗎?”

聶勇說:“從他身上找到了一個錢包,裏面的身份證被血染透了,只能看到名字叫葉子平,今年三十八歲,具體的身份還沒查出來。”

李原還是沒往前湊:“葉子平……這名字有點兒耳熟嘛……他的錢包放哪兒了?”

聶勇說:“放在他外套的內袋裏了。”

李原問:“他的衣服怎麽穿的,刀又是怎麽刺進去的?”

聶勇說:“他……外套掩着,但沒系扣,刀是從外套兩邊中間的縫刺進去的。”

李原說:“也就是這一刀沒刺到外套,對嗎?”

聶勇“嗯”了一聲:“是這樣的。”

李原說:“但血又噴濺到了裝在內袋裏的錢包上,對吧。”

聶勇又“嗯”了一聲:“沒錯。”

李原沉吟着:“有點奇怪呀……”

聶勇一愣:“怎麽奇怪了?”

李原卻沒有回答:“屍體又是什麽時候發現的呢?”

聶勇說:“散場之後,所有人都站起來往外走,結果走在最前面的發現地上有一大灘血,當時就報了警。”

李原說:“那有沒有人在屍體沒發現之前就已經先走了呢?”

聶勇搖搖頭:“這個不好說,現在正在一個人一個人的核對電影票……”

李原點點頭:“記得跟許莺看一下監控錄像,看看有沒有中間跑掉的觀衆。”

聶勇有點為難:“又看監控啊……不過中途跑掉的可沒準有不少,聽說這片挺爛的。”

李原搖搖頭:“未必,這日子口出來跑電影院的,不少人都未必是看電影來的,純粹就是為了借這個地方。”

聶勇一愣:“借這個地方,什麽意思?”

李原白了他一眼:“什麽意思,你看這裏頭黑燈瞎火的,多方便。”

聶勇說:“那也不能全是這樣的吧。”

李原說:“不一定全是,但肯定不少。對了,他的電影票找到了嗎?”

聶勇說:“好像就在他的外衣兜裏,已經被技偵給收起來了。”

李原點點頭:“那回局裏再說吧。”

聶勇說:“你看看屍體嗎?”

李原猶豫了一下,顧馨蕊擡起頭來:“還是算了吧,你又看不得這種血肉模糊的,等驗屍報告吧。”

她這話一說,李原倒有點進退兩難了,正在猶豫,門口有人說:“呀,曾叔,你來了?”

李原一聽這個聲音就覺得一陣一陣的頭疼,他扭頭出了門,琪琪正在和曾憲鋒說話:“你怎麽來了?”

琪琪一看他:“我怎麽就不能來,你怎麽來了?”

李原有點不耐煩:“行了行了,趕緊回去吧。”

琪琪對曾憲鋒說:“曾叔,那我回去了。”

曾憲鋒卻急了:“你不能回去,我還沒問你話呢。”說完他又找補了一句,“差點又讓你們爺倆把我繞進去了。”

李原一愣,旋即好像明白了點兒什麽,他瞪着眼睛問琪琪:“這案子跟你有關系?”

琪琪也生氣了:“跟我能有什麽關系……”

曾憲鋒不耐煩了:“行了行了,琪琪,我問你兩句話,你就可以回去了。”

琪琪似乎也很不耐煩:“問吧,就在這兒問?”

曾憲鋒說:“你跟我來。”說完他一轉身。

琪琪剛要擡腿,有個人怯生生地叫了一聲:“琪琪。”

這下,幾個人都注意力全被這個人吸引過去了。那是個年輕人,大概二十上下,這孩子滿臉的稚氣,也許叫他大男孩更合适。

琪琪一回頭,沖他一瞪眼:“別廢話。”說完拽着曾憲鋒的胳膊,“曾叔,你不要問話嗎?走,快點問。”說完硬拉着曾憲鋒離開了。

李原好像明白了點兒什麽,走到那個男孩子旁邊:“你叫什麽名字?”

這個男孩兒顯得非常緊張,滿臉通紅,順着鬓邊流下了兩滴汗珠:“我,我叫夏斯宇。”

李原緊着追問:“怎麽寫的?”

夏斯宇越發結巴起來:“夏,是,是夏天的夏,斯是,斯文的斯,宇,是宇宙的宇。”

李原掏出小本子,開始做記錄:“夏斯宇。職業?”

夏斯宇說:“我,我是學生。”

李原問:“大學生?”

夏斯宇連連點頭,李原又問:“跟剛才那個女孩子是什麽關系?”

夏斯宇張了張嘴:“我,我們,我們是同學。”

李原問:“什麽同學?”

夏斯宇說:“是,是大學,同班同學。”

李原說:“也就是說,你們倆現在是一個班的同學了,對吧?”

夏斯宇又點了點頭:“嗯。”

李原問:“你們倆認識多長時間了?”

夏斯宇說:“從,從一上大學,就認識了。”

李原問:“你父母是做什麽的?”

夏斯宇說:“我,我爸爸是公務員,我媽媽在一個公司裏上班。”

李原心裏稍微松了口氣,但他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的緩和:“你們倆今天到這兒幹什麽來了?”

夏斯宇說:“我們來看電影。”

李原說:“我知道你們是來看電影,除了看電影呢?”

夏斯宇有點糊塗了:“除了看電影,我們什麽也沒幹啊。”

李原實在不好意思說那兩個字,只好換了一種問法:“今天你倆來看電影,是誰……”他斟酌了一下用詞,“是誰主動提出的?”

夏斯宇說:“是我。”

不知怎麽的,李原忽然勃然大怒,用一根手指指着夏斯宇的鼻子說:“你請女孩子來看電影,就看這種便宜貨爛片?你怎麽想的。”

夏斯宇幾乎要哭出來了:“不是我們想看的,我們來了之後,只有這個場次還有票了。我們本來想看《龍門飛甲》的。”

李原稍微平靜了一下:“你們晚上吃飯了嗎?”

夏斯宇不知他為什麽要問這個問題,只得說:“吃了。”

李原問:“吃的什麽,誰付的錢?”

夏斯宇越聽越糊塗:“吃的批薩,我付的錢。”

李原的火氣這才小了些,但他随即又想起了另一個更讓他火大的問題:“你們看電影的時候坐在一起?”

夏斯宇點點頭:“是啊。”

李原的火騰騰地又冒了起來:“這黑糊糊的,你對她做什麽了?”

夏斯宇哭喪着臉:“我什麽都沒做啊,那電影太難看了。我看了十幾分鐘就睡着了,一直睡到電影散場。”

李原有點不信:“真的?”

夏斯宇拼了命地點頭:“真的,确實是這樣。”

李原說:“怎麽可能,你不是……就這麽睡着了,都不管她?”

夏斯宇說:“她睡得比我還早呢。電影開演沒五分鐘她就睡了,我都沒法跟她說話,電影又太難看,所以我也就睡着了。”

李原死死地盯着他,就像盯着嫌疑人一樣:“你沒趁她睡着對她幹什麽?”

夏斯宇說:“我哪兒敢啊,上次出去玩兒,遇上壞人了。我都沒看明白怎麽回事,她就把那人給摔了個半死。我哪兒敢對她怎麽樣。”

李原長長地出了口氣,心裏一塊大石頭算是落了地,一邊還想着看不出來這丫頭還有兩下子。這時他才問:“你們看電影的時候,有沒有發覺什麽異常情況嗎?”

夏斯宇說:“我睡着了,什麽也不知道啊。”

李原說:“你就一直睡到散場?”

夏斯宇說:“倒也不是,電影放到最後,有一個地方音樂特別響,把我給吵醒了,後來就沒睡着。”

李原又開始生氣:“你說你約個女孩子,也不說去逛個街、喝個咖啡什麽的,跑過來看電影算怎麽回事。”

他基本上是在自言自語,夏斯宇聽得目瞪口呆,李原卻只顧順着自己的思路說下去:“約會都能弄得這麽亂七八糟,你說還能指望你幹什麽……”

李原基本上已經陷入了一個人的世界中,直到後面有人叫了一聲:“哎呀,夏斯宇,你幹嗎呢?”

李原這才猛然驚醒,再回頭一看,琪琪已經回來了,旁邊是許莺,看來,對她的問話已經完成了。

還沒容這兩個人回過神來,琪琪已經跑到了切近。她狠狠瞪了李原一眼:“問完話了,我們該走了。”

李原回瞪了她一眼:“還沒問他呢。”他指的是夏斯宇。

“老李……”許莺在旁邊怯怯地插了一句嘴,李原一回頭:“什麽事兒?”許莺見他滿臉凝重,不免心裏有點沒底:“嗯,已經問過他了。”

李原這才意識到自己有點失态了:“哦,那你們可以走了。”

夏斯宇和琪琪如獲大赦一般,連招呼也沒打,趕緊擠過人群走了。李原特別注意了一下,他倆走的時候手并沒有拉在一起。

李原這才轉向許莺:“誰是第一個發現屍體的?我想問兩句話。”

許莺皺皺眉毛:“剛走……”

李原一愣:“誰?”

許莺看看外面:“就是剛才姓夏的那個男生。”

李原一愣:“是他?”

許莺點點頭,篤定地說:“是啊,電影一散場,他倆走在最前面。”

李原說:“那他們倆坐在哪裏?”

許莺說:“他們倆坐在死者前面兩排,基本上是離死者最近的位置了。”

李原直皺眉:“這丫頭,天天招事兒。”

許莺說:“老李,我不跟你說了,還有不少人要問呢。”臨走她又找補了一句,“老李,你要再問什麽,就直接找琪琪吧。”

李原無奈之下,只好轉回現場。顧馨蕊和程波他們已經差不多了。李原用一根手指頭攔着鼻孔走過去,顧馨蕊看着他,面無表情:“基本上就是胸口那一刀致命。”

李原說:“沒別的了?”

顧馨蕊說:“具體的,還得回局裏做個屍檢才能知道。”

李原說:“這個人挨了這麽一刀,怎麽好像一點反應都沒有似的,連掙都不掙一下。”

顧馨蕊說:“那可不好說了。一刀刺死,受害人來不及反應的情況也不是沒有。”末了,她又找補了一句,“這種情況你又不是沒見過,怎麽還問東問西的。”

李原心想,今天晚上也不知道是怎麽了,誰都來噎我兩句。他只好湊到程波旁邊:“有什麽發現沒有?”

程波說:“現場太複雜,毛發、指紋、腳印,都亂七八糟的。”

李原說:“那把刀上發現什麽了嗎?”

程波說:“那個暫時還沒查,得回局裏查。”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沒有什麽有用的線索,李原嘆口了氣,擡眼看了看劇場裏的情況。這是一個小放映廳,只有二十幾排,死者的位置緊貼着牆壁,就在放映機下面和門旁邊,但應該正好處于黑影中。如果是在放映過程中,這個地方不僅不會被照亮,反而因為放映機強光的關系而更加黑暗。如果有人從這個門進出,這個地方倒是有可能被照亮,但李原随即想到看電影時睡得正香的琪琪和夏斯宇,估計大多數人要麽就是睡足全場,要麽就會在電影開場的三十分鐘之內跑掉,當然,也不排除有些人沒看過這麽爛的片,帶着一顆好奇的心從頭看到尾。但是,不管是那種情況,估計都不會有人能夠看到行兇的過程以及兇手。

李原想到這兒又開始頭疼了,他問聶勇:“這部電影是幾點鐘開場的?”

聶勇說:“八點十分。”

李原問:“一共放映了多長時間?”

聶勇說:“片長是八十二分鐘,前面加了八分鐘的預告片,一共九十分鐘。”

李原一聽:“也就是說,電影散場是晚上九點四十吧。”

聶勇先點點頭,随即又搖搖頭:“理論上是這樣,但是這個電影最後有八分鐘的字幕,所以有些人其實是九點三十二分就站起來離開了。”

李原想了想:“要是這樣的話,會不會有人從死者旁邊過,但沒有發現?”

聶勇也想了一下:“應該有……”

李原說:“現場是什麽時候封鎖的?”

聶勇說:“發現之後兩分鐘就封鎖了。”

李原一愣:“反應這麽快?”

聶勇說:“聽說是第一發現者一看見情況不對,立刻跑出去就近叫服務員和保安先把人都堵住,然後才報的警。”

李原的腦海裏立刻浮現出夏斯宇那張清瘦的臉,同時心裏也有了一絲狐疑,他沒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對了,這個場次一共賣了多少張票出去?”

聶勇說:“三十四張。”

李原嘆口氣:“也就是說,目前至少有三十三個嫌疑人,對嗎?”

聶勇先是“嗯”了一聲,旋即又說:“可能不止,這個影城連保安帶服務員有二十五個員工,都是随時能進入這個廳裏的,所以現在一共有五十八個嫌疑人。”

李原嘆口氣:“這麽多啊……還是先看看監控錄像裏,都有誰進過這個放映廳吧。”他心裏清楚,五十八個嫌疑人裏面,也包括琪琪和夏斯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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