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年12月27日
2011年12月27日
李原一早來了,又開始翻看曾憲鋒他們的問訊筆錄。翻着翻着,他忽然愣住了,在那一串人名單裏有一個叫穆娅楠的人,他依稀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這個名字。李原想了想,卻想不起來到底在哪裏見過這個人了。他索性也不去想了,而是叫上許莺和聶勇,出門直奔這個穆娅楠登記的地址去了。
李原找到地方,卻發現那裏是個很大的美容纖體會所,門口的霓虹燈排成一串很大的字“穆娅楠美容纖體會所”。他這才想起來,昨天那部電影片尾的鳴謝裏面倒數第二排就是這個會所的名字。
前臺小姑娘一見李原他們走進來,連忙站起來:“對不起,這裏只接待女賓。”
李原笑了笑,拿出警官證:“想跟你們你們老板談談。”
小姑娘張了張嘴,勉強說了句:“您稍等。”說完她拿起旁邊的座機聽筒撥了個號碼,“穆總,有三位警官說要找您。”
挂了電話,小姑娘讷讷地說:“您稍等,穆總馬上就出來。”
沒過幾分鐘,溜光水滑、雍容華貴的穆娅楠就出現在李原的面前:“是您找我?”
李原只覺得一陣濃烈的香水味撲面而來,他有點不太習慣跟這種貴婦打交道,只是稍微點了點頭:“有些事情,想了解一下。”
穆娅楠笑得很矜持:“請跟我來吧。”
幾個人跟着穆娅楠進了會客室坐下,穆娅楠看着李原:“請問三位,發現什麽問題了嗎?”她的臉上依然挂着那種矜持的微笑。
不知怎麽的,李原覺得有點不太自在:“嗯,我們發現您的會所是那部電影的贊助商……”
穆娅楠的臉色絲毫沒變:“怎麽,有問題嗎?”
李原說:“但您在接受問話的時候并沒有說這件事……”
穆娅楠說:“你們也沒問啊。”
李原被她噎了一下,心裏多少有點不痛快,他幹咳了一聲:“所以我們今天來,想就此再問幾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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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娅楠很簡單地說了個“請便”。
李原說:“您既然是贊助商,那應該和葉子平比較熟了吧。”
穆娅楠搖了搖頭:“一點兒也不熟。”
李原說:“那您去看那部片子……”
穆娅楠說:“正好手裏有張票,就去看了。”
李原問:“正好的意思是什麽呢?”
穆娅楠這才笑得略微燦爛了一些:“您很會摳字眼嘛。正好的意思是,因為我們是贊助商,所以電影的發行商送了我們一張電影票,僅此而已。”
李原說:“看來您很有閑嘛,生意這麽忙,還能撥冗去看看電影。”
穆娅楠聳聳肩:“無所謂了,反正就算我不在,這裏也能正常運轉。”
李原說:“可是平安夜一個人去看電影,怎麽看怎麽有點不太合時宜呀。”
一聽這話,穆娅楠盯着李原看了幾秒鐘才緩緩開腔:“您這話說得可有點暧昧呀,如果我能早幾天認識李警官的話,我一定會約李警官共度平安夜的。也許,那樣就合時宜了吧。”說完她還輕輕撫摸了一下自己的頭發,輔以眼神,倒像是有意在賣弄風情。
這幾句話讓李原心裏頗不痛快,他擺了擺手:“那倒不必,我興趣不大。我……”
穆娅楠直接打斷了李原的話:“您對什麽興趣不大,是平安夜,還是我?”
聶勇和許莺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李原卻紋絲沒動,只是臉上閃過一絲冷笑:“都不怎麽感興趣。”
穆娅楠的臉色陰了一下,但随即又回複得像一汪水似的:“是嘛,那真是太遺憾了。”
氣氛有點尴尬,李原便換了個話題:“您的票是誰送的,方便透露一下嗎?”
穆娅楠的口氣有點懶洋洋的:“那有什麽不方便的,是快遞寄過來的,我也不知道送票的是誰。”
李原說:“快遞的信封上沒寫嗎?”
穆娅楠說:“應該是寫了,我沒注意。”
李原說:“那對方發快遞之前總該打個電話說一聲吧。”
穆娅楠想了想:“好像是有這麽個電話來着,但我沒記住那個人是誰,也可能是他沒說。”
李原眼睛眨了兩下:“您去看電影,有沒有碰到熟人呢?”
穆娅楠搖了搖頭:“沒有。”
李原問:“寄的是一張什麽樣的票呢?”
穆娅楠想了想:“算是張贈票吧,只要這部電影在上映,拿着這張票可以看這部電影中本市的任何一家電影院裏的任何場次。”
李原說:“應該不止您一個人拿到了這種票吧。”
穆娅楠說:“那可不知道了。”
李原見她什麽話都不肯吐,便轉了個話題:“您是怎麽成為這部電影的贊助商的呢?”
穆娅楠說:“有人牽線搭橋,給老朋友一個面子呗。”
李原問:“是哪位牽線搭橋的呢?”
穆娅楠似乎對李原的刨根問底有點不滿:“朱家慶。”
李原記得這個名字,便緊跟了一句:“華城影業的外聯部經理?”
穆娅楠一愣:“您也認識他?”
李原對于穆娅楠的反問不置可否:“是他嗎?”
穆娅楠臉色有些黯淡,勉強說了個“是”。這回輪到李原微笑了:“謝謝您的配合,我想今天就先到這兒吧。”說完他站起了身。
路過前臺的時候,李原忽然停住了,他問送他們出來的穆娅楠:“給您送電影票的那份快遞是哪天到的?”
穆娅楠想了想:“不記得了,前幾天吧。”
李原隔着櫃臺問前臺的小姑娘:“麻煩你把接收快遞的記錄給我看看。”接着他又轉向穆娅楠,“這麽大的企業,管理得這麽井井有條,這種東西應該有吧。”
還沒等穆娅楠說話,小姑娘已經遞過來一個冊子。李原打開冊子,一邊看一邊問穆娅楠:“您看,這上面還有快遞公司的名字呢。‘通達’,許莺,記一下。”
穆娅楠似乎很不高興,她相當費勁地提出了一個問題:“您怎麽知道那張票是送到這裏來的?”
李原很快就找到了那份快遞,上面的時間是12月22日,簽收人正是穆娅楠本人。他一邊讓許莺把快遞單號記下來,一邊對穆娅楠說:“難道還有別的可能嗎?本來也是工作上的郵件,您又不太可能随便把自己的其它地址告訴別人,當然只能送到這裏了。”
穆娅楠臉上的肌肉略略抽搐了一下:“那您還查我的通話記錄嗎,看看是誰通知我寄這張票的事情。”
李原一笑:“我對您的通話記錄不感興趣。”
回到車上,許莺說:“老李,咱們現在得去找朱家慶吧。”
李原點點頭:“是啊,得去找他一趟。”說完這句,停了片刻,他又補充了一句,“記得回去之後核實一下這個快遞單號是從哪兒寄過來的。”
聶勇問:“老李,這個穆娅楠和案子有什麽牽連嗎?”
李原皺着眉:“現在還不好說,但我總覺得她像是在掩飾什麽。”
許莺聽他這麽說,不免略帶揶揄地說:“我怎麽覺得她好像是很主動的樣子。”
李原說:“她那不是主動,她那是想把我們吓跑。一個女老總,表現得像個老鸨子似的,你們不覺得這裏面有鬼嗎?”
許莺眨了眨眼,沒說什麽。李原想起另一件事來:“老曾他們這兩天幹什麽去了?”
許莺這才說:“他們幾個人去查葉子平的家了。”
李原問:“查出結果了嗎?”
許莺搖搖頭:“聽說葉子平家挺大的,東西也不少,他們這兩天有得忙了。”
李原“嗯”了一聲:“那讓他們忙去吧。”
李原他們很快見到了朱家慶,朱家慶一見李原他們又來了,不免心裏也有些發毛,連忙把他們讓進了會議室。
李原坐下後開門見山:“朱經理和葉導之間的關系怎麽樣啊?”
這話問得沒頭沒腦的,朱家慶有點坐不住了,他局促地說:“還,還行吧。”
李原緊跟上一句:“還行是什麽意思呢?”
朱家慶“嗯”了一聲:“就是……一般吧。”
李原搖搖頭:“不是一般吧,聽說朱經理還給葉導介紹過贊助商呢。”
朱家慶一時張口結舌,李原冷冷地說:“說說吧,您上次可是跟我們說,您和葉子平什麽關系也沒有。”
朱家慶的臉漲得通紅,半天才站起來,打開會議室的門,看看外面,确定沒人偷聽,才坐下來:“其實,我也是幫忙而已。”
李原冷笑一聲:“幫忙?我看是搞副業吧。”
朱家慶連連擺手:“絕對不是,絕對不是,純粹幫忙,幫忙而已。”
李原也懶得去拆穿他:“你是幫忙還是有別的什麽目的,說實話,現在我不感興趣。不過,您最好盡量配合我們,幫我們省點兒事兒。要不然,你得知道,我們可是沒什麽查不出來的。”
朱家慶連連點頭:“是是是,我明白,一定配合,一定配合。”
李原說:“那您說說吧,為什麽會給葉子平和穆娅楠牽線?”
朱家慶有點為難:“這事兒吧,我也沒轍,老葉找我說他手頭有部新片子,讓我幫他找找投資。我就幫他找了幾個,裏面就有穆娅楠。”他好像忽然明白了什麽,“怎麽,穆娅楠有問題?”
李原對于他的好奇心微微有些厭惡:“這個跟您沒關系。”
朱家慶連連點頭:“是是,跟我沒關系。他自己也找了幾個,我給他找的人裏面,最後談成的只有穆娅楠一個人。”
李原有點奇怪:“我記得葉子平拍的片子票房一向不好吧,怎麽還會有人贊助?”
朱家慶說:“這……我可說不太清楚了。”
李原問:“穆娅楠贊助了多少?”
朱家慶想了想:“也就三十萬吧。”
李原對這個數字不是太有概念:“算多還是少呢?”
朱家慶似乎有點為難:“怎麽說呢?正常情況下,不算多,但是對葉子平來說,可真不少了。”
李原說:“葉子平那部片子總投資是多少錢?”
朱家慶說:“也就二百萬吧。”
李原有點吃驚:“才那麽點兒?”
朱家慶說:“是啊,當初《瘋狂的石頭》號稱小成本呢,也用了四百萬。他拍個抗日題材,道具投入都不少,才用了二百萬。”
李原說:“那他用的演員……”
朱家慶似乎有點忘我:“全是二三線演員,片酬特低。反正他拍片子,首先要想的是怎麽省錢。”
李原忽然意識到似乎有點跑題了:“這個穆娅楠投了三十萬,除了在片尾有個鳴謝外,還有什麽好處?”
朱家慶說:“片子裏給gg呗。”
李原真的是震驚了:“抗戰題材給美容會所做gg?”
朱家慶說:“當然得植入得巧妙一點兒,比方說給路旁的一個招牌來個特寫,上面就寫着‘穆娅楠’三個字。”
李原有點後悔自己看電影的時候睡着了,如果他一直睜着眼看的話,應該很早就會發現這個情況。他又問道:“他們具體之間是怎麽談的呢?”
朱家慶搖搖頭:“那我可不知道了,我就負責牽線,具體怎麽談都是他們之間的事情,我不參與。”
李原說:“那您可太信任他們了。”
朱家慶說:“那是,都是朋……”他好像忽然明白了什麽,“瞧您說的,這麽多年的交情了,有什麽不信任的。”
李原說:“穆娅楠的贊助跟其他的人比起來算高還是低呢?”
朱家慶說:“那也算高的,其他人基本上都是十幾二十萬的意思意思而已。”
李原說:“要麽就多贊助點兒,要麽就幹脆別給這錢,意思意思算怎麽回事兒?”
朱家慶說:“他那片子,是真沒人願意投錢……其實主要也是朋友哥們的賣我一個面子。”
李原說:“穆娅楠也是賣面子?”
朱家慶“嗯”了一聲:“算是吧。”
李原說:“看來您跟穆娅楠的關系還真不一般呢。”
朱家慶愣了:“您這話說的,我們倆的關系吧,也說不好多好,其實是因為我老婆是她那兒的VIP,我這才跟她認識的。”
李原問:“那您怎麽想起來給她和葉子平牽線的?”
朱家慶嘆口氣:“她自己跟我說,對電影這圈子挺感興趣的,我也就是順手的事兒。”
李原心裏清楚,這肯定不是什麽順手的事兒,但他也不拆穿朱家慶,只是問:“這件事兒也是你幫葉子平談下來的吧。”
朱家慶趕忙搖頭:“沒有沒有,我只負責牽線,是他們自己談的。”
李原問:“他們自己是指誰?”
朱家慶想了想:“應該是穆娅楠和葉子平。”
李原看看他:“這事兒平時不都該經紀人出面談嗎?您不會連葉子平的經紀人是誰都不知道吧。”
朱家慶說:“葉子平哪兒用得起經紀人啊,他就那麽一個助理裝裝面子而已。”
李原說:“他那個助理也不參與這些事兒。”
朱家慶說:“瞧您說的,我們這圈子裏,叫助理是好聽,其實就是一碎催,比保姆幹的活兒還多。真要是遇上那德行不好的主兒,白天讓人當老媽子使喚,晚上還得陪床呢。”
李原看看朱家慶:“那葉子平這個助理……”
朱家慶說:“他們倆應該沒那麽些亂七八糟,他那助理的愛人也是這圈子裏的,跟葉子平也還算熟,這樣的葉子平總歸是下不了手。而且,葉子平喜歡那種開放的,他這個助理這方面不行。”
朱家慶一說起男女關系就變得眉飛色舞,李原看着他的嘴臉,心裏不覺有些惡心:“好吧,先這樣,您要是想起什麽了,就跟我說一聲。”說到這兒,他頓了一下,才繼續說道,“您可千萬好好回憶一下,萬一再忘了什麽,可不光是給我們警察添麻煩。”
朱家慶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灰暗起來,李原站起來帶着許莺和聶勇出了門。
上了車,李原捏了捏眉心:“回頭得問問老曾,他們那邊找出什麽來了沒有。”
許莺說:“老李,你指的是什麽呢?”
李原說:“這個葉子平沒有什麽太招人恨的地方,即便他真的像朱家慶說的那樣,喜歡和一些女人勾三搭四,但似乎遠沒有到被人恨到要殺死他的程度,畢竟他那個身家,也勾搭不上什麽特別有背景的女人。如果不是女人,那就有可能跟錢有關,但他的電影投資本來就小,他也沒有什麽別的太大的進項,為了這麽點兒錢就殺他,似乎也有點說不過去。”
聶勇想了想:“會不會有別的原因呢?”
李原“嗯”了一聲:“不好說,他那電影拍的,也不會有誰來嫉妒。現在看來還是得從他的人際關系上查查看有沒有什麽太特殊的。”
李原正說着,他的手機響了,是琪琪打來的,一接通,她就開始嚷嚷:“喂,我想起來啦,那天那風是有人走來着。”
李原聽了個莫名其妙:“什麽風,什麽有人走,亂七八糟。忙着呢,我挂了。”說着話,便去揿挂機鍵。
琪琪急了:“我是說那天,我覺得後面有風刮過,應該是有人從那兒走。”
李原的大拇指縮了回來,重又把手機放回耳邊:“是嗎?你有這種感覺?”
琪琪篤定地說:“有,絕對是這麽回事。”
李原說:“那你說說,你是怎麽知道那是有人從那兒走的?你除了風之外,你感覺到了什麽,讓你覺得那是有人在走路?”
琪琪頓時張口結舌:“啊,我……”随即李原便聽到她似乎小聲地在問什麽人,“你怎麽知道那是人走路來着?”
李原冷笑一聲:“不是你感覺到的吧,明天早上,你跟你那同學來趟刑警隊,有話問你們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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