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母親推門時, 施嬈正坐在床邊哼着最愛的曲子看劇本，聽到詫異的看向門口，和母親的視線撞了個正着。

施岚如同一個搜查犯罪現場的偵探, 眯着眼把屋裏的一切都徹徹底底的打量了一遍, 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淩亂的床單, 女兒微腫的紅唇、起皺的裙角、以及眉眼間還沒褪去的媚色……作為一個過來人，她還有什麽看不明白的。

“你們剛才在做什麽？”

對上母親那種淩遲的眼神，施嬈捏着劇本的手緊了緊，皺着眉頭裝茫然。

“沒做什麽啊，就是随便聊聊天。”

“聊天？聊到床上去了嗎？”

雖然這些年母女倆的關系一直是徒有其表, 但施岚這種看婊·子的眼神, 還是深深戳痛了施嬈的心, 她卷着劇本站起來, 不躲不閃大大方方的承認道。

“既然您都發現了，那我就直說吧，我和邱丞……”

只不過，她話還沒說完, 就被面前怒不可遏的婦人打斷了。

“邱丞是你姐姐的未婚夫！”

母親跳腳的樣子, 讓她忍不住彎着唇笑了出聲。

“未婚夫？誰同意的？”

“邱家還有謝家！你樂阿姨親自找我說的，你怎麽能做出這麽沒有廉恥的事。”

施岚恨鐵不成鋼的看着自己的親生女兒, 施嬈撇着嘴角無動于衷, 完全感受不到母親的焦急和擔心。

“原來，在您眼裏自由戀愛也叫沒有廉恥心，那要是…一個女人和有婦之夫有染, 并且未婚先孕生下孩子，這種情況在您眼裏算什麽？”

施岚萬萬沒想到，女兒會用這種語氣，對自己說這些話。

她當了二十多年的謝夫人，不管是在謝家，還是在外面，都沒人再敢提這件事，偏偏她的女兒提了出來。

看着母親一上一下的胸口，施嬈有點擔心那裏會爆炸，當她想休戰的時候，母親擡手揮了過來。

預想中的耳光聲沒有出現，施岚不可置信的看着捏住自己手腕的女兒，施嬈彎彎唇手指開始發力，仿佛想把手裏的這根骨頭捏碎一樣。

“媽，您可能不了解我，我可從來都不是站着挨打的人。再說了，我這張臉您也打不起！”

說完，她用力甩開母親的手，惡狠狠的說道。

“我最後和你說一次，邱丞是我的男人，你再亂點鴛鴦譜，就別怪我不客氣。”

看着和仿佛換了個人的女兒，施岚咬着牙眼中滿是對她的不屑。

“你以為邱丞真會娶你？邱家……”

“我知道您要說什麽，邱媽媽看不上我對吧？可您就沒想想她為什麽看不上我嗎？這麽些年，她一口一個阿岚阿岚的叫着，您就真以為她把你當閨蜜了是吧？”

“她瞧不起我，不是因為別的，是因為我的親生母親是小三，您明白了嗎？”

見母親突然慘白的臉，施嬈無奈的努努嘴，論演技，她覺得自己真比不過那個女人，太能藏了。

“還有一點您別忘了，樂薇薇和唐韻梅是閨中密友，我覺得當初如果不是她在中間牽線搭橋，您也未必要等我爸二婚才能當上謝夫人。”

既然這兩個人都想拆散她和邱丞，她不如先下手為強，拆了這對塑料姐妹花的聯盟。

看人撕逼，遠比自己親自動手，更有意義。

“這些話是誰告訴你的？”

“幾年前，在邱家偷聽到的。”

前一半是偷聽的，後一半是她猜的。不過從女人的直覺來說，施嬈覺得自己沒猜錯。

二十多年前，鄉下丫頭施岚在大學裏認識了學長謝友青，二人當時也算兩情相悅，快談婚論嫁的時候，謝家老太太突然欽定唐韻梅做自己的兒媳婦。

在母親和愛人之間，謝公子選擇了母親，準确來說是家族的權勢，只是婚後他和唐韻梅之間一直不太愉快。唐韻梅人如其名，不喜歡銅臭味過重的男人，謝友青也忘不掉對自己百依百順的施岚。

幾年後謝友青在出差途中偶遇施岚，二人舊情複燃，天雷勾地火的一夜後，有了施嬈這個爹不疼、娘不親的孩子，有了孩子之後，施岚的野心就大了，對謝夫人這個頭銜的執念也刻進了骨子。

“在那之前，我也以為她像她表現的那麽友善、那麽……”

“你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

看着突然歇斯底裏的母親，施嬈挑了挑眉，心想：難不成，你真把她當好姐妹了？

“早點說了，您會信嗎？”

施岚怔怔的看着魔鬼一樣的女兒，卻沒能力反駁她的話。

“媽，我和邱丞是兩情相悅，就像當初您和我爸爸那樣。您想我成為第二個你，讓謝妤的孩子變成第二個謝妤嗎？”

“……”

施岚愣愣的搖頭，身子一歪跌坐在椅子上，好像剛經歷了一場浩劫，整個人都蒼老了幾歲。

謝妤不是她生的，卻是她一手帶大的，在她眼裏，那個孩子就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她還記得，第一次聽見那個自閉的丫頭開口說話，開口叫自己媽媽時，她心裏那種難以磨滅的狂喜。

施嬈不清楚媽媽在想什麽，但她能猜到大概。

“您猜不到我姐為什麽要搬出去嗎？她只是不想當一個提線木偶罷了。”

“為什麽你們這些長輩總喜歡按照自己的想法，替我們晚輩做決定呢？明明你們年輕的時候，也不想被別人左右未來，為什麽一定要己所不欲、亦施于人？”

她說的每個字都像一顆淬着寒光的鋼釘，一個接一個的紮進施岚的心口，紮得她心中鮮血橫流、痛苦不堪。

謝友青在樓下等了很久，也沒等到她們母女下來，只好自己上來看看情況，推開門見她們倆一個失魂落魄的坐在椅子上，一個滿臉唏噓的站在床邊，好像剛剛大吵了一架，這會兒正在休養生息似的。

“爸，你怎麽來了？”

聽到女兒的聲音，施岚急忙擡起頭，下意識坐直身子，不想讓丈夫發現異常。

“等了半天沒等到人，我就上來看看，沒發生什麽事吧？”

見父親好奇的厲害，施嬈趕緊上前挽住他的胳膊，“沒有，我請媽媽當了一會兒觀衆，過幾天不是要去錄選秀節目了嘛，我第一次參與這種活動，有點不放心。”

“這有什麽不放心的，拿出你拍戲的狀态，爸爸相信你。”

謝友青不是傻子，知道妻子和女兒之間肯定發生了什麽，但他也明白，現在不合适問這些。

一家三口走出她的卧室時，施岚心裏只有一個想法：這些年，她對小女兒的關注真的太少了，以至于完全沒她日常表現的乖巧唬住了。

這丫頭不是乖乖女，她有想法、有野心、還有膽識，是比她當年要強很多。

飯桌上，施嬈安心吃着自己的減肥餐，怎麽和父親解釋，那是媽媽的事，和她沒關系。

吃完飯之後，她說要出去走走，長輩都擰了擰眉，不過到底還是沒有阻止她。

“外面蚊子多，別待太久啊。”

“嗯，我走一走就回來。”

施嬈捏着手機、趿着拖鞋，身上穿的還是被邱丞弄皺的連身裙，踏着星光不知不覺走到邱家門口，看着院子裏那座恢弘大氣的宅子，她低頭撥下他的號碼。

“邱丞，如果我讓你抛下家世和現在的財富，陪我去流浪，你願意嗎？”

當年的謝友青和施岚，也是兩廂情願，也是纏纏綿綿，結果還是沒能敵過現實。如果不是唐韻梅提前提出離婚，施岚這輩子最多不過是愛人養在外面的一個情人，謝太太、謝夫人的位置都和她沒關系。

“我願意。不過，我舍不得你過那樣漂泊不定的生活。”

聞言，她摸着大鐵門，低頭吸了吸鼻子，還沒開口，又聽見他說。

“如果你想當一朵花，我就為你開辟一塊風景秀麗的沃土；如果你想當一只自由的小鳥，我就為你種下一整片森林；如果你想做水中的魚，我可以為你開山引水。”

低着頭的施嬈用力握住鐵門上的镂空雕花，嘴角帶着滿足的笑容，眼淚吧嗒吧嗒的落進腳下的水泥地裏。

“你是從哪兒看得這些話。”

“自己想出來的，原本想用在咱們婚禮上，好聽嗎？”

她吸了吸鼻子，擡頭看着天上的彎月，笑着說，“好聽，這是我聽過的，最好聽的話。”

“你怎麽想起給我打電話了？”

“閑得無聊，家裏沒人陪我聊天。”

一聽這話，邱丞急忙從床上坐起來，精神抖擻的說，“那你出來，我陪你遛彎。”

“好啊。”

以往總是扭扭捏捏的女人，怎麽突然善解人意了？他的眉毛跳了跳，不太相信她的回答。

“你确定？”

“我确定，現在我在你家門口，兩分鐘內你如果不能跑到我面前，我就回去了。”

話音未落，她聽見那邊窸窸窣窣的聲音，接着是蹬蹬蹬的跑步聲，還有對話。

“你幹嘛去？”

“出門遛彎！”

把鞋子穿反的男人，拿出五十米短跑的速度跑出去，施嬈一直沒挂電話，她站在門外看着那個越來越近的身影，嘴角的笑容越來越大，心裏特別特別的充實。

“你什麽時候來的？”

“給你打電話的時候。”

看着氣喘籲籲的男人，施嬈放下手機往後退了一步等他開門出來。

“家裏出什麽事了？”

以他對施嬈的了解，如果沒出事，她不可能這麽主動跑過來約他出門看月亮。

“也沒什麽，就是和我媽說清楚了，讓她別摻和咱們的事。”

“……”

邱丞愣了愣，面上有些懷疑，可她不想解釋那麽多，一把握住他的手，繼續朝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