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04】

【04】

轉眼到了休息日。

何序平時一個人住和府西苑。

周末會去何家老宅，陪父母吃飯。

每當這天來臨，何家二老最為開心。

黑色越野車剛駛入老宅院落，何平和陳婉姝就會從屋子裏出來，手拉着手走過去。

是出于對兒子的想念嗎？

何序把車停好，注視爸媽歡欣鼓舞的身影，一眼沒看他，直奔後備箱。

答案顯而易見。

何平從苗圃退下來以後，加入攝影協會，背着長槍短炮到處跑。

陳婉姝本是大學教授，退休後被研究所聘請，擔任技術顧問。

他們為什麽會成為夫妻。

除了自由戀愛看對眼之外，何序還找到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做飯都特別難吃。

生不生熟不熟的，調味料亂放，吃一次都是讓他想報警的程度。

被荼毒多了，何序看見二老下廚房就犯怵，索性自食其力，練就一身好廚藝。

所以，他每次到老宅，說是陪他們吃飯，實則是來做飯的。

無奈嘆了口氣，何序從駕駛座出來。

何平和陳婉姝已經把後備箱打開，盤點他帶來的新鮮食材。

“老何，今天你有口福了，兒子要做你最愛的油爆蝦和清蒸鲈魚。”

“阿姝，你也是啊，可以嘗到酸湯肥牛和蚝油生菜。”

何平摟着陳婉姝，緊緊相依，你侬我侬。

何序側身倚在車邊，陡然間發現自己有點多餘。

陳婉姝望着食材，長長嘆了口氣。

“兒子長大了，翅膀硬了，不着家了，每周只有一天能改善夥食，我們一定是世界上最慘的父母。”

“噓。”

何平提醒她小聲點，“知足吧，被兒子聽見，這一天都會被剝奪的。”

“……”

何序一聲輕咳。

何平和陳婉姝心頭一驚。

循聲看去，這才注意到他。

何序雙手插在牛仔褲口袋裏，眼神有些一言難盡。

陳婉姝仰頭看他，拍了拍胸口：“臭小子，走路都不出聲的，吓死你媽了。”

何序直言：“做虧心事才容易被吓到。”

“我們做什麽了。”陳婉姝看向何平。

何平面不改色，揮手比劃：“提供何陳兩家優越的基因，生出小何這麽優秀的兒子。”

到底是在誇他還是在撒狗糧。

何序微微一笑，懶得搭腔，把食材從後備箱裏拿出來。

陳婉姝的手肘碰了碰何平的手臂，倆人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主動接過。

陳婉姝露出慈母笑：“兒子，我們幫你搬到廚房，剩下的就靠自己咯。”

不然呢。

對于這個家，他也沒別的指望啊。

後備箱裏還有一箱草莓和一箱蘋果。

何序搬到屋子裏，放在客廳的茶幾上。

顧不上休息，只身去廚房處理食材。

早上晨練完，何序去了菜場。

對于爸媽的喜好，他早已了如指掌。

廚房裏面，何序拿刀切着菜。

廚房外面，陳婉姝和何平也沒有閑着，蹑手蹑腳貓在門口。

何平扛着他的專業攝影設備，陳婉姝觀察着何序的身影，朝他揮手示意。

“這個角度不錯，特別帥。”她壓低聲音。

接收到夫人的指令，何平蹲下來，按動快門，只聽見“咔嚓”一聲。

何平懊惱，忘記調靜音了，帶着夫人火速撤離。

何序回頭，廚房外空無一人。

以為自己幻聽了，繼續專心處理起鲈魚。

何平和陳婉姝貼在走廊角落裏，看剛剛拍攝的照片。

陳婉姝皺眉：“老何你什麽水平啊，都糊了。”

何平慚愧：“兒子氣場太強，我緊張了，再試試。”

重新回到廚房門口，陳婉姝又找到特別好的角度。

快門聲關閉，何平一鼓作氣，連拍十幾張。

蹲在門邊，陳婉姝欣賞起何平的大作。

相當滿意，她喜上眉梢，和自家老公擊掌。

霎時間，身側落下一道陰影。

陳婉姝背脊發涼，緩緩轉頭，對上何序深邃的眼眸。

看到相機屏幕上的自己，何序抱臂，等着二老解釋。

陳婉姝拍拍何平的肩膀：“老何，我昨天曬在陽臺上的衣服是不是沒收。”

“好像是。”

何平扶着陳婉姝起身，“我陪你，上樓梯磕着碰着我會心疼的。”

何序：“……”

他們這一走，再見已是一小時後。

何序把菜擺上餐桌，陳婉姝和何平聞着食物香味也過來了。

方形餐桌，何平坐主位。

何序和陳婉姝面對着面。

望着滿桌色香俱全的菜肴，何平和陳婉姝毫不遲疑拿起筷子。

何序冷聲制止：“等一下。”

“我早飯吃的少，就指着你這一頓了。”

陳婉姝沒理他，夾起酸湯肥牛，“等什麽等，虐待老年人啊。”

何序開門見山：“偷拍我照片幹嘛。”

“還能幹嘛。”

陳婉姝脫口而出，“一個星期見一次，想你的時候拿出來看看。”

頓了頓，她感嘆：“多麽偉大的母愛。”

何平附和：“還有深沉的父愛。”

何序輕哂：“少來了。”

陳婉姝理直氣壯：“我們說的不對嗎？”

何序開始細數。

“把我P成表情包發到家族大群裏，照片洗出來挂靶上用飛镖砸，寺廟功德箱裏也有我的身影，老何阿姝，你們還真是挺可愛的。”

陳婉姝接受過高等教育，反諷當然聽得出。

她神色未變：“小何同學，你應該反省一下自己。”

何序往碗裏夾着菜，不解：“我為什麽要反省。”

何平往杯裏倒上紅酒，問何序要不要。

何序要開車拒了，何平回答他剛剛的問題。

“一家三口，只有你是單身狗。”

雖然這是事實，但——

“我活該收到歧視？”

陳婉姝靠向椅背，滿臉歉疚：“畢竟是親骨肉，歧視你我們也很過意不去。”

何序：“道理都懂，堅決不改。”

陳婉姝：“習慣了，改不了。”

這邊嘴巴太嚴。何序又看向何平。

眼神交彙間，何平松口：“阿姝，你跟他說吧，小何是當事人，遲早要知道的。”

陳婉姝無奈搖搖頭。

何序凝眸，洗耳恭聽。

“錢麗娟你還記得嗎？”陳婉姝問。

是他們林學院的副院長。

何序點了點頭，“我畢業那年，她剛好退休，怎麽了？”

陳婉姝：“錢老師現在清閑得很，每天帶帶孫女，跳跳廣場舞，順便當起紅娘。”

聽到最後一句，何序懂了：“她要給我介紹對象。”

陳婉姝舀了一碗雞湯遞給何序，“她侄女，小學老師，我看過照片很不錯，但是我手機裏你的照片都過時了，就想着讓你爸重新拍一張。”

何序喝了口雞湯：“以後遇到這種事，不要偷偷摸摸，可以光明正大和我說。”

陳婉姝驚了：“你不是最讨厭相親嗎？”

何平亦然：“你還讨厭拍照。”

“知道我讨厭還往槍口撞。”

何序都被氣笑了，“兩周之內，你們別想吃到我做的任何一道菜。”

“小何同學，做人要講道理。”

陳婉姝放下筷子，認真教育，“老何家老陳家上下五十多口人，六只貓，四只狗，還有兩只小倉鼠，只有你單着，我們做父母的能不操心嗎？”

何序也放下筷子：“這個問題我們探讨過，當時我怎麽說的？”

何平：“你說遇到喜歡的人，你會主動，不喜歡的人，絕不會去見。”

何序：“現在我還是這個态度。”

陳婉姝：“關鍵問題是，你的社交圈太小了，大部分時間都待在苗圃裏，去哪遇啊，難不成指望從樹裏蹦出來？相親是在給你提供機會，不能全盤否定它的作用。”

何序坦白：“我已經遇到了，你們不用操心了。”

空氣突然安靜。

陳婉姝和何平雙唇微張望向彼此。

陳婉姝：“小何說什麽，我沒聽錯吧。”

何平：“他說他有喜歡的人了。”

陳婉姝：“從小到大，他有用正眼看過任何一個女孩嗎？”

何平：“沒有，萬年老鐵樹了，女孩和他說話也懶得搭理。”

陳婉姝：“我知道了，他喜歡充氣的。”

何序：“……”

以往吃過飯，何序會陪老何下棋，再陪阿姝喂魚聊天。

今天他實在不想待在這兒，立刻走人，當然離開前沒有忘記，把老何拍的照片删幹淨。

回和府西苑途中，何序取了幾件幹洗的衣服。

打開後座門放進去，瞥見座椅和靠背的縫隙間有支透明外殼的黑色簽字筆。

何序把簽字筆拿起，仔細端詳。

和梁迎在青山選苗記錄時用的那只一模一樣。

那日送梁迎回公司以後，後座沒有其他人坐過。

何序目光爍亮，一定是她的。

梁迎的東西落在他車上。

于情于理，何序都認為自己應該把東西還給她。

可是，他還沒有獲得梁迎的聯系方式。

貿然去新楊坊找她，似乎也不太好。

何序坐在駕駛座裏愁眉不展，方知曉在這時給他發了消息。

苗木的款項已經打到青山的銀行賬戶上，讓他注意查收。

有了，可以問方總。

下巴撐在方向盤上，何序雙手按動手機鍵盤。

說明找梁迎的原因，方知曉很快把她的微信推過來。

梁迎的微信名是本名。

頭像是她在哪兒旅行拍的背影。

何序屏息凝神，輕觸添加，把好友請求發過去。

梁迎沒有立刻同意，應該在忙。

何序耐着性子把手機放下，轉動方向盤駛上城市大道。

抵達和府西苑，在地庫裏把車停好，何序再度拿起手機，解鎖屏幕，笑意浮現臉上。

系統提示梁迎已經通過他的好友申請，可以開始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