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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對何序而言,今晚注定是個不眠夜。

如果梁迎守口如瓶,疑惑得不到解答,他會悵惘。

像是被困在黑匣子裏,各種複雜的思緒纏繞,無法掙脫。

反之,梁迎療愈了他的症結,整個人豁然開朗。

腦海中分泌過量多巴胺,讓他如此刻這般興奮。

淩晨時分,何序躺在床上,把卷起的手繪圖抱在懷裏。

卧室裏,床頭燈亮着昏黃的光,空間半明半暗。

他望着床頭櫃上的合照,難以自制地彎起唇角。

毛坯變成精裝修,是圖紙上的,也是梁迎心裏的。

大抵愛情使人降智,何序當時一點沒往這方面想。

而這個傻姑娘,擔心他會鑽牛角尖,抓住他的衣袖輕輕晃動。

語氣裏帶着羞怯,目光中滿是真誠,那一刻,何序恨不得把整顆心掏出來送給她。

梁迎在心裏給他留了位置,想方設法給他回應,也讓他感受到了被重視被在意。

她在告訴他,感情不是單向的,她也在努力,就算住一輩子毛坯房,他也心甘情願。

合照拿起,同樣抱在懷中。

揣着悸動熬到淩晨四點,仍舊沒有任何睡意。

何序索性從床上爬起來,換上衣服出門,在岚江邊上開車兜風,直到畫廊開門。

手繪圖送出去,梁迎也安心不少。

何序選了柚木色畫框,裝裱完特地拍照給她看。

很溫潤的顏色,和畫面完美契合,她誇贊何序眼光好,何序卻說她的畫才是加分項。

稍微聊了會,何序說要去南橋中心小學,繼續栽植工作。

梁迎找出一張白紙,坐在餐桌前,列出讓她遲遲不敢邁出下一步的關鍵因素。

既然給了對方承諾,就得有所行動,不是嗎?

她要嘗試破局,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讓天平恢複到可以存在誤差的範圍裏。

可是,把現狀寫完,她發現自己還是天真了。

有些想法的存在根深蒂固,即使她努力把繩索扯斷,它們還是會受到吸引粘合起來。

接下來的一周,梁迎很忙。

相應地,胡思亂想也就少了許多。

悅城天地的項目還在進行細部深化,甲方那邊恨不得每條線都要親自過目。

電話響起是她最頭疼的事,與此同時,以前做的地産景觀項目進入施工階段,每周的巡場工作也提上日程。

這天晚上,梁迎加班到十點,何序說要過來找她拿餐具。

原本約好在新楊坊入口碰面,結果她拎着餐具從公司出去,何序就站在門外。

周圍光線昏暗,高大的身影隐沒在夜色裏。

是驚喜也是驚吓,梁迎眉頭微皺:“怎麽突然過來了,都不說一聲。”

何序接過梁迎手裏的餐具禮盒。

“心血來潮,想檢查這邊植物修剪得怎麽樣,很好,不需要我親自動手了。”

梁迎點點頭:“随時随地犯職業病,我懂了。”

“哪有。”

何序強調,“明明是按照特定的時間和特定的軌跡。”

梁迎意味深長“噢”了聲,何序往玻璃門裏張望,燈已經盡數熄滅。

“你是你們公司最後一個走的。”

梁迎給予肯定的回答:“習慣臺式機,兩個大屏幕,看起來比較舒服,不想把圖帶回去畫。”

忽然想起了什麽,她轉身跑到門前,确認已經關好,才折回,繼續道。

“你幫我修好的筆記本也不是毫無用途,偶爾刷刷網頁,看看電影什麽的,很絲滑。”

“好貼心啊梁工,還特地告訴我一聲。”

“讓你知道花出去的精力沒有白費。”

心尖上如有羽毛輕盈飄落,何序眼神示意。

“走吧,我送你回去。”

梁迎應聲,和他一塊往新楊坊入口方向。

“你來找我,是不是還有別的事啊。”

何序把餐具禮盒高舉,欣賞着精致的外包裝:“何以見得。”

梁迎說出自己的猜測:“現在挺晚的,你又是個很有分寸的人,除非有事,還是比較急的,不然不會九點半給我發消息,十點就到了。”

何序把禮盒放下,看向梁迎的側臉:“明天要出差了,想着走之前,和你見上一面。”

“出差?”

梁迎對上何序的目光,“去哪裏啊。”

“省裏的苗木協會組織考察,去參觀外省的優秀苗木基地,互相交流經驗這樣。”

“去幾天?”

何序從口袋裏摸出手機,把行安排給梁迎看。

梁迎掃了眼:“七天。”

“是不是很久?”何序問。

“出省的話,又是坐大巴,這麽多地方呢,确實需要這麽久。”

梁迎定睛一看,又發現了什麽:“你還要當代表演講。”

“會長給我安了個‘青年苗木骨幹’的頭銜,就讓我去寫發言稿了。”

何序無奈輕嘆,“分析本省苗木産業的現狀,優勢在哪裏,未來的發展主要朝什麽方面。”

梁迎:“你應該很擅長吧。”

何序果斷搖搖頭:“我只對種樹擅長,寫東西跟擠牙膏似的。”

“那你擠出來了嗎?”

“嗯,擠了三天,給會長看了,他還幫我潤色了一下。”

走過轉角處的花壇,梁迎好奇:“你們協會其他人是不是都比較年長,只有你是青年,所以拉你演講當門面。”

何序仔細想了想,恍然大悟:“還真是,原來我混進了一個中老年團。”

“你演講的時候會不會有攝像師拍。”梁迎問。

“你想看嗎?沒有我可以雇一個。”

“那你還不如現在講給我聽。”

“本來時間就沒多少,不能讓你聽這些無聊的東西。”

何序的車停在新楊坊入口處,依舊是熟悉的位置。

梁迎坐進後座,何序将車子發動,往名都花園方向開。

一路上,聊天的氛圍輕松愉悅。

直到何序把她送到家樓下,四目相對,安靜得只能聽到彼此的呼吸。

梁迎才真正意識到,要和何序分開了。

片刻沉默,耳畔落入何序低沉的聲音。

“馬上就見不到我了,有什麽話要跟我說。”

梁迎笑着:“你又不是不回來了,別搞得像生離死別。”

何序強調:“七天,一百六十八個小時,一萬零八十分鐘。”

梁迎仰頭看他,目不轉睛:“一路順風,平安歸來。”

何序愣了兩秒,接受了:“也行,挺樸實的祝福。”

下一秒,轉而問,“那你會不會想我。”

“這個嘛……”

梁迎故作猶豫,“應該不會吧,我有好多圖要畫,好多活要幹,還要去跑現場,可忙了。”

“一分鐘都不能分給我?”何序又問。

“不能吧。”

“那一秒鐘?”

“這個可以,讓你的名字從我腦海中一閃而過。”

何序苦着臉:“影子都不配出現是吧?”

“好了,開個玩笑。”

梁迎拍拍何序肩膀安撫,“這幾天你認真考察,我努力工作,我再找找有什麽好吃的,等你回來,帶你去。”

第二天早上,梁迎醒來時,收到何序的消息,告訴她已經坐上大巴出發。

梁迎把消息回過去,他已經上了高速。

何序離開的前兩天,他們仍然向以前一樣趁着工作間隙斷斷續續地聊。

梁迎也并沒有察覺到有任何不對的地方。

第三天,佟希喊梁迎去吃小龍蝦。

這家店的小龍蝦處理得好敷衍,尾部的筋也沒有抽掉。

梁迎不自覺想起何序在她家廚房,把每只小龍蝦都弄得幹幹淨淨。

同樣是五香味,做的也沒有何序的好吃,想念的種子開始生根發芽。

第四天,廚房裏的燈泡壞了,梁迎買了只新的,打算自己換。

上次她在旁邊觀摩了何序很久,她覺得自己可以得心應手。

椅子搬來,她站上去,費了好大的功夫拆下燈罩,茫然看向連接燈管複雜的部件,帶着理科生的慚愧,選擇放棄。

第五天,梁迎在便利店買了關東煮和啤酒,坐在休息區的白色方桌前。

夜靜更闌,她時不時就會産生何序從前方出現,在她身邊坐下的錯覺。

關東煮比她印象裏的好吃,可是啤酒太辣了,梁迎喝了兩口不對味,皺着眉扔進垃圾桶。

當一個人對你有求必應,随叫随到,很容易把他的存在當成理所當然。

可是當他不在身邊,卻影響着你的每寸思緒,他的重要程度遠比你想象中來得更多。

和這個人相比,那些關于現實的糾結和彷徨似乎都無關緊要。

翌日,因為昨晚下了雨的緣故,地面濕漉漉的,滿是泥濘。

梁迎在名都花園門口解鎖共享單車,一輛電瓶車飛馳而過,濺了她半條褲腿全是泥。

無奈又郁悶,只好回去換了條新的。

到了公司,悅城天地的甲方又給她打來電話,盯着她一項一項去更改圖紙。

改一項發過去一項,整整兩個小時不帶停的,梁迎煩躁的同時完全不能理解,對方到底哪來這麽多的精力。

上午的負面情緒還沒消化,下午梁迎又要去工地巡場。

她從來沒見過這麽不負責任的施工方,綠化不按照圖紙來,鋪裝做得歪七扭八。

選用的石材供應商把石塊加工得稀爛,根本不符合設計尺寸的要求。

越看越糟心,她主動和施工方交涉。

因為換了項目經理,就在那裏踢皮球,新的表示不知情,舊的表示與他無關。

無奈,梁迎只好先把問題拍照上傳到甲方的app裏,整個人身心俱疲。

離開工地已是華燈初上。

梁迎有點餓了,在街邊買了雜糧煎餅,化悲痛為食欲,選擇大全套。

街角公園裏,她找了張椅子坐下。

四肢酸痛,腦袋也有點空,機械式地吃着餅,完全沒有任何思考的力氣。

手機傳來震動,何序發消息問她在幹嘛。

梁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事,特別想和他說說話,打了語音電話過去。

電話接通,熟悉又低沉的聲音傳來。

“這是你第一次主動給我打語音。”

“是嗎?”梁迎聲音輕輕。

“是啊。”

何序回答,“關于你的每件事我都不會記錯。”

溫和的言語遏制住郁結的擴散。

梁迎笑着告訴他:“我在吃雜糧煎餅。”

“哪家的?”何序問。

“望錦路上,一家名叫‘建宇煎餅’的店。”

梁迎回答,“人挺多的,味道不錯,不枉我等了十分鐘才吃上。”

梁迎以為,何序會說,讓她下次帶他過來。

何序卻問道:“你還在望錦路嗎?”

梁迎“嗯”了聲:“我今天走了好多路,有點累,坐在街角公園裏,打算吃完了,休息一會,再回去。”

聽筒裏傳來汽車行駛的聲音。

梁迎記得何序的行程安排,晚上也有各種活動要參加。

接下來,梁迎一邊吃着餅,一邊聽何序講述出差的趣事。

一部分,他聊天時已經說過了,還有剩下的一部分。

比如,和他同住一屋的大爺,昨晚睡覺夢游。

何序起床去洗手間,發現半夜有人坐在他的床頭,吓得立刻帶上行李出去開了單間。

再比如,他演講結束,有同行問他要簽名。

何序打趣地說,有生之年,終于體會到當明星的感覺。

梁迎生性悲觀,何序永遠都在給她傳輸正能量,帶給她十足的安心。

起身,把煎餅袋扔進垃圾桶,她望着夜空中的星辰,想念又被勾了出來。

“何序,你明天幾點到啊,我去接你吧。”

“想我了,想在我下車的第一時間就飛奔過來?”

“別太自戀。”

梁迎反駁,“我就是想看看你們的大巴車能坐多少個人,下次我們公司團建能不能租一輛同款。”

“楠哥會為有你這樣的好員工而自豪。”

“那是。”

梁迎以為,何序會把時間地點發過來。

孰料,他婉拒道:“可惜,我不需要。”

語氣堅定而果斷,梁迎感受到了一絲冷淡。

她沒吱聲,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何序再度開口。

“這個時候你應該問我,為什麽不需要。”

梁迎低頭踩着地上的方格,耐着性子配合。

“為什麽。”

下一秒,握在手裏的手機突然被人抽走。

梁迎呼吸一窒,這才注意到身前落下的陰影,緩緩擡起頭。

帶着幾分難以置信,她和何序的目光在半空中相交。

何序雙手扶着膝蓋,彎下腰,視線和梁迎在一條水平線上。

他笑意濃郁,輕快的口吻:“因為我就在你面前啊。”

明天,請各位搬好桌椅板凳和花生瓜子見證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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