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汝要臉否

汝要臉否

祝無喚進家門時,秦母正将做好的飯菜端到餐桌上。聽見關門聲,她擡頭看了一眼,臉上露出欣慰,“無喚回來了啊。”

祝無喚先是問了聲好,“伯母,人我帶回來了。”

秦母往他身後望去,卻空無一人,她不免有些疑惑,“诶,人呢?”

話音剛落,一個人鬼鬼祟祟的探出腦袋,手緊緊的扒着門框,“媽……”

秦母原本和煦的态度立馬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你還知道回來啊,我以為你都忘記有這個家了!”

她氣不打一處來,撸起袖子四下尋找着雞毛撣子。

秦子邺渾身一抖,連忙拽住祝無喚的手,可憐兮兮的看着他,“救我……”

祝無喚無奈的攤開手,表示自己愛莫能助。

秦母終于找到了撣子,氣勢洶洶的朝玄關處走來,“今天就是天王老子來了,這頓打你也必須得挨着!”

“這次你敢去網吧,下次是不是就要去夜店了啊?”

秦子邺蜷縮在祝無喚的身後,不斷躲閃,“我錯了我錯了,我再也不去了!”

秦母生怕誤傷祝無喚,索性一把将他揪出來,“整天吊兒郎當的,你還考大學,烤地瓜你都趕不上趟!”

她想着自家兒子和兒媳婦的天壤之別,于是就更加生氣了,下手也不自覺地重了一度。

秦子邺直接“嗷”地叫出了聲。

最後祝無喚有些看不下去了,于是攔住秦母,好生勸慰道,“伯母,氣大傷身,您先歇一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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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子邺趁着這番空擋,迅速跑到一邊,感激似的望着祝無喚,苦着臉無聲道,“還是老婆心疼我。”

祝無喚讀懂了唇語,冷冷的瞪着他。

秦子邺感覺有一道鋒利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同時他還嗅到彌漫在空氣中那股愈來愈濃厚的硝煙味。

不是源于秦母,而是……

祝無喚默默地從秦母手中接過雞毛撣子,“讓我來吧。”

秦子邺聞之,臉色巨變,脫口而出,“卧槽,謀殺親夫?”

……

秦子邺跪在又涼又硬的地板上,內心不安地望着面前正在認真查閱自己周考試卷的祝無喚。

他已經維持這個動作快半個小時了,膝蓋有些隐隐作痛。可他不敢随意亂動,只好強忍着。

五分鐘後,祝無喚放下試卷,居高臨下地詢問道,“你覺得這次考的怎麽樣?”

秦子邺不停揉搓着自己的膝蓋,“我覺得挺好。”

房間一片寂靜。

片刻之後,祝無喚長嘆一口氣,盯着他的膝蓋道,“還能站得起來嗎?”

秦子邺稍微動了動腿腳,而後搖搖頭,“不能。”

其實他撒了一丢丢的謊。若是讓他強行站起來的話,倒也不是站不起來,就是膝蓋會痛一些。

可他私心就是想讓祝無喚扶他。

祝無喚眉頭微微一皺,最後還是選擇蹲下來,輕輕為他揉膝蓋,“若你生在祝家,怕是要去祠堂跪上幾夜。”

秦子邺心下一動,鬼使神差地抓住他的手,“你以前也跪過?”

祝無喚手一頓,緊接着否認道,“沒有。”

秦子邺舒了口氣,“我就說嘛,你學習那麽好,老頭怎麽忍心讓你跪祠堂。”

下一秒,祝無喚加重了手上的力度。

秦子邺嘴巴一咧,差點要喊出聲來,但在最後關頭硬生生将“痛”咽了下去。

祝無喚并沒有注意他的情緒,邊瞟着旁邊放在地板上的試卷邊說道,“這次出題難度比上次大一些,不過你的基礎很紮實,倒也沒有太拉分。”

秦子邺得意洋洋的昂頭,似乎在說“快來表揚我!”

祝無喚失笑,用另一只手揉了揉他的頭發,“再接再厲。”

秦子邺一愣,委屈感瞬間湧上心頭,“你居然誇我了……”

這話倒是把祝無喚搞懵了,“怎麽,我以前是沒表揚過你麽?”

他回憶着最近一次褒獎的場景。好像是……秦子邺期末拿了個三好學生,自己寫了封信以表祝賀。

秦子邺有些羞澀的低頭,扭捏道,“可人家就是想多聽幾遍嘛……”

這肉麻的波浪線語氣,激的祝無喚不禁打了個顫。

他默默地收回手,轉移了話題,“你試試看能不能站起來?”

秦子邺挪了挪膝蓋,果然比之前的疼痛減少了許多。

他眼珠一轉,計上心來。

秦子邺憋出了幾滴眼淚,“還是起不來,你抱我……”

祝無喚皺眉,“汝要臉否?”

秦子邺一怔,随後嬉皮笑臉道,“否否否!”

他張開雙臂,“來嘛來嘛,就當是為以後你迎我下花轎提前預習了。”

“……”祝無喚氣結。

他此時無比懷念從前那個不依不饒跟在自己身後、奶聲奶氣喊着“哥哥”的小短腿秦子邺。

明明小時候那麽乖,怎麽現在卻變成了個沒臉沒皮的混世小魔王。

這讓祝無喚不禁懷疑:難道自己真的不适合養孩子?

門外傳來秦母的吆喊聲,“無喚,出來吃飯了。”

祝無喚回應了一聲,轉過頭望着得意洋洋的秦子邺。

……他只覺得自己前世莫不是犯了什麽罪大惡極的事,今生居然被這個熊孩子纏上。

秦子邺瞧着他陰沉的臉,卻絲毫沒有膽怯,繼續保持着“要抱抱”的姿勢。

祝無喚認栽了,無可奈何嘆氣道,“我真是上輩子欠你的。”

秦子邺吐吐舌頭,乖巧的等着被抱起。

在祝無喚靠近之時,秦子邺聞到了一陣淡淡的清香。

像是某種花調配出的香,再做成香薰點燃在房間裏,于是衣服就自然而然的被染上了這股馥郁的味道。

秦子邺對花了解甚少,雖說不上是什麽花,可奈何這香味實在太好聞了,他忍不住又深吸了一口。

“你做什麽?”祝無喚冷不丁問道。

秦子邺有些心虛,摸了摸鼻尖,“跪久了頭暈,站起來吸會兒氧。”

祝無喚盯着他,顯然仍有存疑,可他卻沒有再追問,“先去用膳吧,剩下的之後再講。”

秦子邺低頭,悄悄舒了口氣。

笑話,他才不會說出來呢。

……被揍怕了。

此時餐廳裏,秦父早已回來了,他正在翻看期刊。

作為南安大學歷史系的教授,每天翻閱期刊對于他來說已經成為了日常不可或缺的事情。

秦母端着一碗湯從廚房走出來,看見兩人一前一後出了房間,于是招呼着他倆趕緊坐下。

秦父聽到動靜,也緩緩合上期刊,和藹的對祝無喚微笑,“坐這邊吧。”他指着旁邊的椅子。

祝無喚微怔,先是給秦父作揖問了聲好,随後才落座。

這“父子”和諧的場景,看的秦子邺心裏直發酸:祝無喚才是他的親兒子吧。

秦子邺撇撇嘴,緊挨着祝無喚坐下。

秦母盛了滿滿一碗米飯,“無喚,這些夠吃嗎?”

“啊?”祝無喚一時有些懵,“伯母,這太多了……”

他本來飯量就不多,再加上平日需要處理的事情太繁,有時一忙起來就顧不上吃飯,漸漸的胃口也變小了。

秦母仿佛沒聽見一樣,拿着鍋鏟用力壓了壓碗裏的米飯,然後不由分說又舀了一勺,“多吃點,你看你都瘦了。”

祝無喚語塞,但也不願意拂了秦母的好意,只得故作鎮定的接過碗,“多謝伯母。”

秦子邺眼巴巴的盯着秦母,“我餓了,我也想要這麽多。”

秦母瞄了他一眼,而後指着廚房,“去拿個空碗來,吃多少自己盛。”

一瞬間,秦子邺仿佛聽到自己心碎的聲音。他拖着長腔哭唧唧哼道,“媽,你也太厚此薄彼了吧。”

秦母無動于衷。

“……”秦子邺表示很難過,但他不說。

在他的印象中,好像只要祝無喚來了,自己的地位就直線下降到谷底。

至今他還記得每次一家四口出門遛彎,鄰居總是贊不絕口,然而誇得不是自己,而是旁邊一副溫潤如玉模樣的祝無喚。

可以說,在不懂得自己以後要和祝無喚結婚之前,秦子邺對這人的定位就是——別人家的優秀小孩。

令他嫉妒的牙癢癢。

後來,大概是上初一時,秦母神秘兮兮地告訴他,“……你們倆以後是要結婚的。”

秦子邺當即就悟了。

從此再有鄰居誇獎祝無喚,他就驕傲的一拍胸脯,“羨慕吧,這是我老婆!”

……

祝無喚望着眼前堆成小山尖的米飯,心中無限苦悶:若現在去買些山楂糕來開胃,應該不算太晚吧?

正當他思考着計劃的可行性時,祝無喚覺得有人在戳自己的手肘。

下一秒,旁邊的秦子邺湊過來,低聲道,“要不你撥給我點兒?”

祝無喚思忖片刻,他深知自己肯定吃不完,但又不忍浪費糧食,最終輕輕點頭。

秦子邺抄起筷子,剛想撥米飯時,就聽見秦母疾言厲色道,“秦子邺,你幹嘛呢?”

飯桌上一片寂靜。

秦子邺幹笑兩聲,“那個,他吃不完,我就……”

“他吃不吃得完你怎麽知道?”

秦母顯然不相信這番說辭,“人家每天工作那麽累,好不容易來一趟,必須得吃的飽飽的回去。”

秦母給祝無喚夾了一塊紅燒肉,放在米飯的尖尖上,“吃肉長肉,你看這小身板,我都怕一陣風把你刮跑喽。”

祝無喚和秦子邺面面相觑。

秦子邺眼神同情:我救不了你了。

最後,祝無喚在秦母無比期待的目光下,強顏歡笑的夾了一塊肉,放進嘴裏細細品嘗,“……好吃,伯母的廚藝愈發好了。”

秦母看上去很是高興,于是将那盤紅燒肉推到祝無喚的面前,“下回我給你換個大碗,吃吧吃吧,別客氣。”

祝無喚瞧着那誘人的美食,欲哭無淚:我真不是客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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