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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六點二十五，我打開了血站餐飲區的門。

很快，兩鬓斑白，穿着一身拖到地面的黑色鬥篷的老人進來了。餐飲區分成三大塊，一塊是工作人員窗口，一塊是櫃臺後面存放食物的地方，一塊是方便前來用餐的特殊需血人群就坐的桌凳。

老人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立馬氣呼呼地對我抱怨道：“現在的年輕人真是越來越離譜了！居然穿着那種不成體統的衣服，和不三不四的人鬼混……！”

王老先生是典型的老牌特殊需血人群，而她的孫女不僅是新派，而且還不是一般地新……這也就導致了他們家裏人關系不太好。

為什麽我會知道這些？

我是血站窗口辦事處的工作人員，血站性質比較特殊，窗口辦事處的人不僅負責分發食物，還負責很多瑣碎的工作。簡單來說，就是食堂阿姨加街道辦的感覺。不過窗口辦事處工作人員的叫法太麻煩，一般老百姓都是直接叫站員的。

邁入二十一世紀，華夏國特殊需血人群的生活和幾十年前相比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王老先生這樣一個七旬老人無法适應，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就比方說血包。血站分發的食物一般就是血包及其他血液制品。現在的血液制品豐富到令人咋舌，不過血站裏一般只有各種餅幹、面包、巧克力和飲料之類的，種類也不多。饒是如此，和血包相比血液制品也是相當搶手的，來晚了就搶不到了。

王老先生多年來都堅持每天早上五點起床晨練，來到血站的時候幾乎是什麽都能選，可他從來都不會要血包以外的任何東西。按照王老先生的觀點，特殊需血人群就該食用血液或者摻水的血液，其他的都是垃圾食品，還加了化學物。怎麽說呢，雖然我已經再三保證過血站提供的食品質量有保證，但是他還是不願意相信……

其實現在的血包為了保鮮也加了化學物，這點還是別告訴他比較好，不然我怕他連血包都不肯吃，又秉持他那着“血族”的驕傲，最後直接餓死……

啊，所謂血族，其實就是特殊需血人群以前的稱呼。因為涉嫌種族歧視和封建殘餘，雖然日常生活中仍然有人使用，但作為血站工作人員的我是不能這樣稱呼特殊需血人群的。同理，吸血鬼也是一樣。

又例如，王老先生穿的衣服也是傳統的特殊需血人群着裝。特殊需血人群天性喜好華麗，不過一般都會在外面套上一件樸素的純黑色鬥篷遮住頭部以外的全身，只有面對自己欣賞的人或者莊重的場合時才讓對方看到自己考究的着裝。只是現在的年輕人已經不流行遮遮掩掩了，王老先生的女兒甚至将那件外套稱為垃圾袋……

好吧，不得不說是挺像。

我拿出血包遞給王老先生。

“B級？”

“最近有一筆捐款。”

王老先生雖然很不喜歡現在的風氣，不過他一向都只要最低級的血包，把好的留給年輕人。但是前些天王老先生不小心摔倒了……雖然沒有大礙，但我覺得他還是吃點好的補補為妙。

捐款是真的，最低級的只有B級是假的。

“少買點那些亂七八糟的。”

“血站一向以保證血包的供應量為最優先事項。”

王老先生作為一個老派人士，秉持食不言寝不語的原則，一開始喝起血包來就不說話了。王老先生非要用咬的方式來喝，其實血包怎麽喝都是可以的，發展到現在，血包的外包裝設計充分考慮到了不同的人的喜好，咬着吃當牛奶來喝或者倒進容器裏當湯喝都可以。

我所處的是一個三四線的城鄉結合部。雖然人不算多，不過由于血站實際上其實還承擔着維系特殊需血人群社區的功能，所以其實要做的事情還是挺多的。

“小林啊，對象還沒着落嗎？”

“哈哈……王先生，你看，我這一天到晚的都在這裏，哪裏找得着老婆啊。”

“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多上心一點。”

“一定一定。”

我一直以為堅持穿黑色鬥篷的特殊需血人群這附近只有王老先生一個，然而今天，我見到了第二個。

中午我吃完飯正準備睡一覺後回到崗位上，這時突然有人敲門，我一打開門就看到有三個熱心群衆把一個高大得不像人類的人搬了進來。

“林站員，我們在大街上發現了這個男人躺在地上，肯定是吸血鬼。”

“好，謝謝你們。”

“唉，”幫忙的人擺擺手，“什麽話，站員平時這麽照顧我們，幫幫忙也是應該的。”

熱心群衆搬來的人的确是特殊需血人群，原因很簡單，身高——特殊需血人群的平均身高比普通人要高上三十厘米，兩米高的特殊需血人群也不罕見。當然，普通人也不是沒有這麽高的，所以我也掰開嘴确認過的确有尖牙，是特殊需血人群沒有錯了。

饒是如此，這位也屬實是高過頭了……

特殊需血人群極度缺血的時候牙齒會自然而然地伸出去，這個人看起來情況還沒有那麽糟。我拿出專門為昏迷的特殊需血人員配備的特殊藥丸，即使不吞咽，只要在口腔裏融化開，特殊需血人群一樣能夠吸收到其中的營養物質。

簡單做了處理後，我開始觀察這個男人。

不得不說，其實第一眼我就注意到了——這個人的外貌條件相當不錯。看起來有種異域的感覺，應該是外國人。

過了大概半個小時，男人醒了過來，他一睜開眼睛我就吓到了，那是一雙金色的眼睛，而且不是一般的金色，是亮得好像會發光一樣的金色，而且男人的瞳孔居然是豎着的——我還從來沒見過質量這麽好的美瞳，比真眼睛還要真眼睛。男人居然帶着美瞳就暈了過去，沒問題嗎？不會發炎嗎？對眼睛不好吧。

再看看男人這身衣服，我覺得他大概是在扮演某個動漫或者游戲裏的角色。

正當我準備開口說明到底發生了什麽的時候，男人的眼神突然變得銳利起來，下一秒脖子一涼，似乎是什麽東西抵住了我的脖子，可是我壓根看不到有東西。

“什麽人？”

……這是我的問題吧？

好吧，特殊需血人群缺血的時候防衛本能強，動作稍微有點激烈倒也不奇怪。

“我叫做林越清，是血站的工作人員。有人發現您倒在路邊把您帶到了血站，我給您喂了一些應急藥。”

“……血戰？”

“您不知道血站嗎？”

果然是來自偏遠地區的人，那些不發達的國家人吃都吃不飽，醫院都沒多少，更不用說血站這種近百年來才有的新鮮玩意了。不過為什麽他會說這裏的普通話？還說得那麽标準流利……而且衣着也不像是從那種窮苦小國的人啊。

難道，是失憶……？

“血站全名血液供給站，為特殊需血人群提供方便合法的進食手段，輔助管理特殊需血人群。”

“……”男人突然安靜了下來，沉默片刻後詢問道，“這裏是藍星？”

“是的。”

“不是地球？”

完了，這男人果然腦子不太清醒。下一句怕不是要說自己是外星人，來自藍外文明了。

“我對天文不太了解……并不知道您所說的地球到底是哪顆星球。”

“……”

“我從來沒有見過您。您是最近才到橫浮區的特殊需血人群嗎？怎麽稱呼？”

“……刻格特。”

“刻格特先生，這裏是華夏清黃省橫浮區血站的三號分站，請在這裏登記身份。”

我帶着這個有點奇怪的男人去填資料，男人還算配合，不過他顯然是識字也會說話的，卻不知道為什麽面對表格遲遲不動筆。

“刻格特先生？”

我望過去，發現刻格特跳了不少東西，什麽民族籍貫身份證號碼聯系方式通通空白。

我曾經遇到過一次這樣的情況，當時那個人是一名黑戶。而刻格特……他看起來不像是本地人，或許是通過某種手段來到華夏國的偷渡客？甚至有可能是逃犯也說不定。

我開始胃疼了。

……但總之，身份登記不能不做。

管理來歷可疑的特殊需血人群已經超出了血站的工作範圍，實在不是我有能力管的事，血站需要做的只是盡量讓可以人物滞留，而後通知專門處理這類人的公安把人移交即可。

幸好刻格特很配合，跳過了一些信息後該填的也有好好填。我告訴他要去上交材料，讓他先用餐，溜出去打算通知，結果剛拿出電話就看到一個殘影，而後電話就消失了——不，是被搶走了。

刻格特拿着我的電話，我根本看不清他的動作，不過他只是搶走了我的電話，并沒有做更多的事。

“你沒有看見過我。”

說完這句話，他把手機扔回到我的手上，以我的眼睛無法捕捉到的速度離開了。

可是，僅僅過了一天，那個怪異的人，刻格特，又一次被擡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