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 12 章

教室裏有一瞬間的安靜。

寧儲用力擡眼往窗外瞟使勁兒使眼色。

許暮星剛挂電話還沒收起手機,餘光順着寧儲暗示的方向瞥去,教導主任正直勾勾瞪着他。

剛到他們身邊想問問是不是席亦城打來電話的張延一頓,剎住口。

“許暮星,你出來,把手機拿上。”教導主任發話。

“你慘了,明擺是要繳你手機,”寧儲飛快嘀咕了句。

許暮星走出教室。

張延立馬占了他的座位,與寧儲兩個人湊在窗口說話:“剛是不是席亦城打來的電話?”

“可不,好巧不巧,趕着姜主任經過的時候接了,這不被逮個正着嘛。”

“呵,讓這厮放我鴿子,害我輸球不說,十幾條信息沒一條回的,結果自己一個電話害許暮星手機被繳,是不是因果報應?”張延幸災樂禍,報應許暮星就是報應席亦城,一樣。

寧儲白他一眼:“你有本事當着席亦城的面說。”

“說說怎麽了,又不會少塊肉。”

教室裏許多眼睛也望着窗外。

姜主任的臉板得比軍隊裏疊的“豆腐塊”還正,偶爾見許暮星戴耳機聽讀就算了,但堂而皇之在課間接電話這不能忍,這是公然反抗學校的規章制度。

她伸手:“手機關機,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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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暮星關了手機,上交。

學校大半的學生都有手機,老師心裏也門清兒,但只要不撞見就沒事,但凡撞見必定收繳。

姜主任見他不辯駁,面色緩了緩:“學校明文規定,在校學生不能使用手機,你就是學習再好也不能例外,而且,”她加了着重音,“就因為你是尖子生,是不是得拿出榜樣來,不僅學習要刻苦,學校的行為規範也得做到,做好...”

“嗯,”他偶爾應一聲。

“至于手機,等學期結束你再來我辦公室取,”想了想,她又問,“上一次英語測驗你考了多少分?”

“147,摘要扣了三分。”

姜主任沉默片刻,也就是說許暮星除去寫作部分,其他都是滿分,側面說明平常聽讀都很到位。

“這樣吧,這星期手機先放我這裏,周末讓你家長來拿。”

能讓家長過來取,無疑是網開一面了,換了其他人開心到飛起,試想被自己爸媽罵一頓,總比一個學期摸不到手機強。

但許暮星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

他對手機沒什麽瘾,用不用都無所謂。

回到教室,寧儲快速湊上來:“怎麽樣?說了什麽時候還給你嗎?”

許暮星想說“要家長來取”,但這句話在舌尖轉了個圈兒遲遲沒出口,只道:“學期結束。”

“我就知道,以後沒手機你咋辦,不得痛苦得死去活來,”寧儲替他哀嚎。

別的事情他不能感同身受,但這件事絕對能,因為高一高二他都被繳過手機,看着別人發信息自己只能掰手指頭算日子的時間簡直度日如年。

“那是你,不是我,”他對張延偏了下頭,“讓座兒。”

張延卡着寧儲椅背後的空隙往外擠,順手呼了一巴掌寧儲的後腦勺:“椅子往前挪挪,卡這麽緊讓老子怎麽過。”

“靠,”寧儲捂住頭,“自己肚子大還怪我留的縫小了,許暮星怎麽沒你這麽多事,人家再窄一半都能過。”

“我、诶诶诶....”

張延還要反駁,忽然胳膊一緊,被許暮星抓住拽了出去,然後眼見着對方側過身,輕輕松松進了裏面的座位,特絲滑。

“......”

“就說你肚子大,你還不承認,”寧儲翹起椅子,一手扶桌子,兩只椅腳頂着地面一晃一晃,笑嘻嘻嘲諷。

許暮星也飄來一句:“年紀輕輕就有了啤酒肚,少喝點吧。”

“嘿,”張延不服氣,“你倆對我人參公雞是吧?”

“是又怎麽樣?”許暮星擡眼,昂起臉時下颌線也跟着流暢上揚,視線投向張延,在教室外他聽到了對方幸災樂禍,也因為席亦城在電話裏一口一個好兄弟。

我去你的好兄弟!

對峙三秒,張延敗下陣來,嘴上給自己找面子:“算了,大人不計過,我不跟你們計較。”

要計較也計較不過,高一時他們就在一個班,當時他看許暮星特別不順眼,不是因為長相,就是單純不喜歡好學生,覺得他們高高在上,于是把人約進了廁所想給點口頭教訓。

哪想,自己先被摁在了地上。

之後沖進來一個人,厚顏無恥地質問被摁在地上的他“是不是在欺負人”,當時他就想狂噴一口血問候那人是不是眼瞎,沒看是誰被摁住了嗎!

然後,他又被揍了一頓。

而這個揍他的眼瞎之人就是席亦城。

兩個畜牲!

許暮星将桌上做完的卷子收了,重新拿出了一本練習冊,水筆在指間漂亮地轉了一圈,筆尖落在打開的練習冊上,卻遲遲不動。

張延還沒走,跟寧儲擠了一把椅子,問道:“既然他打你電話,那說了他在哪兒沒有?”

自己發了N條信息都沒回複,不甘心,非得問明白了。

許暮星道:“藍色天空。”

這家網吧他們都去過,雖然次數不多,但名字好記。

“我猜也是上網了,不然能去哪兒,跑去上網不喊兄弟不仗義,”張延抱怨,“那他晚上還回不回來?”

“不知道。”

“你就沒多問兩句?”

“多問兩句來得及嗎,沒看姜主任經過?我說你能不能回自己位置去,擠什麽擠,”寧儲拿屁股試圖把張延頂出去,張延不退讓,倆人擠着一個座位鬧。

耳邊是絮絮叨叨,但許暮星沒再聽進去,有點出神。

說讓席亦城別回來是氣話,就算不想看見他也沒讓他去外面混的意思,總不會又把這話也當真了?

事實證明,是的。

晚自習結束後,人還沒回來,他讓寧儲給席亦城去了電話,意料之中,沒接。

九點多,許暮星洗完了澡。

他一出來,湯俊拿起準備好的衣服直沖洗手間,寝室裏就剩下他和薛沅,其他人不是去了小賣部就是去了食堂。

薛沅條件反射地擡頭看許暮星,又迅速收回目光,看似不着痕跡地往自己床鋪的角落裏挪了下。

許暮星把他的小動作收入眼底,道:“我不會吃了你。”

“對不起,”薛沅再次道歉,為上次在圖書館的事。

這件事兩人都沒再提,只當沒發生過,可薛沅威脅人在先,個性又膽小,所以一直記着。

“你不是要我幫你作弊嗎?”

“啊?”薛沅微微張大了眼,不明白為什麽許暮星會主動再提這檔事,傻愣愣地望着人。

他睡下鋪,以此刻的角度仰望更顯對方挺拔,額前的黑色碎發還淌着水珠,擋住了丹鳳微挑的細長眼尾,也襯得那一雙棕色的瞳孔如一汪琥珀,也像深淵。

許暮星又道:“作弊是不可能的。”

“......”薛沅驀地回神,紅着臉又慢吞吞地發出一聲,“啊?”

“別啊了,嘴巴收起來。”

“.....”薛沅抿住唇。

“但是你想要數學模拟考拿到班級前五不是不可能,”許暮星說,“我可以借你筆記,幫你劃重點,針對性你薄弱的地方加強練習。”

“真、真的?”薛沅眼睛放光,不自覺挪到床邊。

“真的,你成績不算差,一門數學保你前五不是問題。”

“可是一個星期時間都不到了,還來得及嗎?”

“來得及。”

“謝謝!”薛沅很激動,手也不知道該往哪兒放,想着要不要站起來鞠個躬,于是身板一挺,腦袋咚一聲撞上頭頂床板,疼得臉皺成一團。

許暮星站在床邊,看見他長袖下露出的一截小臂,微微一愣,而後道:“我有條件。”

薛沅吸着氣:“嗯嗯,你說,能做到的我肯定答應。”

許暮星說:“借我點東西,我記得你有一本BL小說。”

咚,薛沅又撞了腦袋,手足無措,臉上的血色退得一幹二淨:“我、我,那個....你別誤會,其實我.....”

眼看他又要撞上,許暮星嘆氣:“你要不要出來說?”

“啊,哦,好!”薛沅下了床。

兩人面對着面,許暮星還沒把話說清楚,洗手間的門突然彈開,湯俊風風火火從裏面沖出來,毛巾蓋着頭頂,一條換下來的校服短袖圍在腰間急匆匆從他們中間穿過:“讓讓讓,我內褲忘記拿了要死了真是!”

拿了內褲,人又從他們中間穿了回去,到了洗手間門口,腳一滑,腰間的校服脫落,頭頂的毛巾也掉下來。

一時間他不知道先撿毛巾還是先捂自己,卧槽了一聲甩上門。

薛沅的臉燒得通紅。

許暮星則面不改色心不跳,反正不是席亦城,他接着說:“你那本BL小說裏有一張明信片,上面有兩個男的....”

*

時隔兩天,席亦城回來了。

許暮星一早到教室時便見他準備的那堆複習資料被推到了一旁,席亦城正趴着睡覺,一條手臂起墊在額角。

而自己課桌上多了一個白色塑料袋,透明的塑料因為熱氣熏出了一層淺淺白霧,裏面有豆漿、牛奶、張記的灌湯包、豆媽家的三明治、南苑小吃街的糯米團,都是自己喜歡的。

三家早餐店還不在同一條街。

“這兩天都在網吧?”許暮星開口。

“嗯,”聲音沉悶,如裹了一層厚厚的棉布。

過了會兒,席亦城肩膀動了動,支起了半張臉,而後低下頭,試圖掩蓋已經露出的鼻梁上的遮蓋物。

“不用藏了,不就是戴了口罩,當我眼瞎?”許暮星揚了下唇。

席亦城來氣,也不藏了:“笑什麽!吃你的早飯!”

直起身往後一靠,“我是感冒了。”

“你覺得是感冒就是感冒,”許暮星不接穿他,打開塑料袋,“自己早飯吃了沒?”

“沒。”

“要哪個?”許暮星拿過早餐袋子。

席亦城道:“你先選,剩下給我。”

許暮星把三明治遞給他:“我幫你請了病假,但班主任心知肚明,拉你去辦公室批評是少不了的,別頂嘴,應幾聲就過了。”

“你這話說了多少遍了,我哪次真跟他吵過,”席亦城拉下口罩,目光流連在許暮星的神态上,“我擔心你的病,稀奇古怪的,不如我陪你去醫院?”

“不用。”

“那到底是你的問題還是我的問題?”

“不知道。”

許暮星敷衍,想過幾天說症狀過了,畢竟是瞎編的借口,想怎麽掰就怎麽掰,拿過自己課本,“一不小心”裏面卡着的東西掉出來,落在席亦城課桌底下。

“幫我撿一下。”

席亦城叼住三明治,一彎腰,長手撈起了卡片:“什麽東西?”

“明信片,我拿來當書簽用。”

随意瞥了眼,看清上面的二次元人物在做什麽,遞出去的手忽的又收了回來,席亦城重新看了看,眉頭越皺越深:“兩個男的?”

“是嗎?我沒怎麽注意,有什麽問題?”許暮星故意試探。

席亦城夾起名片,人物面朝向許暮星,哼笑:“兩個男的接吻還沒什麽問題?”

許暮星眼皮跳了跳,手指不自覺蜷起:“你歧視同性戀?”

“也談不上,無感,”席亦城放下明信片,咬了口三明治,語氣懶散,“就是不明白男人會喜歡男人什麽,比如我,肯定對你支不起帳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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