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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6 章

他沒急着再寫字,而是放下筆,右手做了七八個抓握動作後重新去抓筆,但是依舊不靈活,肌張力增高也讓他控制不好力道。

又一次嘗試後,筆從手中脫飛掉落了地面。

視線看向落筆處。

撿個筆而已,沒理由連這點都做不到。

雙臂撐住床頭櫃邊緣,随着用力,輪椅往後退了些,留出了他與床頭櫃之間的距離,他伸出手,試着慢慢彎腰,可失重感來襲時已收不住勢,整個人都往前栽去。

“許暮星!”

顧臨舟剛踏進病房,乍見這一幕,驚懼上湧,幸好他動作快,疾步上前箍住了對方肩膀才沒讓人摔下去,懸着的心沒放下,直到将許暮星扶好才緩緩舒出一口氣。

“你吓死我了,許暮星。”顧臨舟輕聲責備。

許暮星自己也有吓到,那一瞬摔下去,腦袋還得磕在櫃子上,到時腦子也殘了,不過面色一白後恢複了常态。

“你怎麽來了?”

顧臨舟握住輪椅手柄,調整好方向,在許暮星對面坐下,緩了緩道:“其實我天天都有來,天天都有向醫生詢問你的情況,可你不想我們來探望,所以沒進來,但是今天.....”

他苦笑了下,接着說:“今天沒忍住,對不起。”

“沒有對不起,是我自己覺得丢人。”

“不丢人,許暮星永遠是許暮星,”顧臨舟的目光攥緊了許暮星的視線,語調也越發柔軟起來,“在我心裏,你永遠是最耀眼的那顆星星,無論什麽樣子。”

男生的誠摯,熾熱,布滿溫潤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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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陰霾裏明亮的光。

許暮星微微一笑:“謝謝。”

顧臨舟也牽了下嘴角,只是笑得有些酸澀。

“今天感覺怎麽樣?”主治醫師帶着兩名實習生走進病房,一邊查看手裏的病例,看完交給實習生,面容是一如既往的和藹。

陳主任四十來歲,模樣敦厚,說話總是不緊不慢,語氣溫和,每次見到這位主任,他心裏都會踏實不少。

不過....

“好像和前幾天沒差別。”

“不要着急,半個月就能下床自理,情況恢複得很好嘛,繼續保持。”

許暮星點頭,說實話,他還是有些焦慮。

陳主任每天都在和病患打交道,哪裏不了解患者的心情,說過多遍的話還是會耐心地重複告知。

“你的損傷屬于可逆性,能恢複好,但要恢複到以前狀态肯定要有個過程,急不來,現在就是放寬心每天堅持康複訓練,以你這麽年輕的底子再有個一個月我估計也差不多了。”

“謝謝陳主任。”

“藥也要按時吃啊,住院呢還得繼續,過兩天再拍個片我看看,”陳主任道。

“好的。”

“你小姨呢?今天換你同學照顧你?”

陳主任查房時常還會和患者聊幾句家長,許暮星很适應這樣的親切,會讓焦慮得到舒緩:“我小姨去外面買早飯了,我同學剛來。”

“好,多吃點高蛋白高維生素食物,容易消化的。”又叮囑了幾句,陳主任帶實習生去了隔壁病房。

“要不要我扶你到床上休息?”顧臨舟問。

“不要,”許暮星果斷拒絕, “躺了一晚才起來沒多久,再躺總覺得自己真成了廢人。”

“背上還會痛嗎?”

“偶爾,比剛住院時好不少。”

他雙手撐住床沿,見顧臨舟要扶,立馬阻止:“你別動,我自己能行,我就在病房裏走一走。”

“你慢一點。”

顧臨舟沒有坐回去,眼裏滿是擔憂,他雙手呈圍攏狀虛扶,萬一對方跌倒他能及時出手,看着許暮星一點一點站起來,慢慢順着床邊挪步,心裏一直糾着。

許暮星傷的最嚴重的地方是背部,是脊髓 ,是掌握身體行動能力的重要器官。

再重一點,就真的癱了。

“他回學校了嗎?”他目光低垂,盯着自己挪步的腳尖。

顧臨舟會意,問的是席亦城,但是以現在許暮星的狀況就是說了也無濟于事,一猶豫,那雙清冷的眸子已直直盯着他。

病房靜默。

許暮星皺了下眉:“他還沒回學校?”

“嗯,”顧臨舟道。

“也不知道我還在醫院?”

“不知道,段秋鳴沒和他提,想提的時候已經聯系不上了。”

許暮星輕抿了下唇,撐着床尾又往前挪了幾步,當時醒來知道自己狀況,他第一件事便是讓宋翦他們千萬別告訴席亦城,癱在床上連排洩都控制不了太傷自尊,他沒法用這麽不堪的一面面對席亦成。

但住院肯定瞞不了多久,席亦城只要出了院回了學校就會知道自己的事,張延、段秋鳴他們也不會再瞞他。

但人遲遲沒來。

大概率,就是沒回學校。

“你那天先拉了我,應該很傷他,”顧臨舟還記得席亦成說過的話,說只要許暮星,在對方心裏,許暮星毋容置疑是排第一。

許暮星不說話。

“如果.....”有個假設也萦繞在顧臨舟心裏,事故後,每晚他都會想到坍塌時的畫面,如果許暮星先拉的是席亦城,三個人的結局又會是怎樣。

結果問題開了頭他卻沒問下去。

許暮星略有疑惑:“如果什麽?”

“算了,沒什麽,”他道,“你也別擔心,先把自己的傷養好,張延他們一直在聯系他,能聯系上的話段秋鳴也會支會我一聲,興許是另外原因,聽段秋鳴說,他爸爸二婚了。”

至于休學的事,他暫且瞞了,主要聯系不上人,讓許暮星知道更多也沒用。

“嗯,”許暮星輕輕應了聲。

所以,席亦城沒去學校,也不可能窩在家裏。

不多久小姨買了早飯回來,他的事能瞞得了席亦城卻瞞不了小姨,從住院開始一直是小姨親力親為照顧他,但也不能總這麽耽誤小姨工作,吃過早餐便勸小姨回去。

他現在能自己扶着行走,即便慢一些,但上洗手間也沒問題,早中晚的飯菜可以訂了由醫院的大伯送來,有事就摁鈴,一個人能行。

“我知道,我不得多看着你兩天我才放心,”小姨坐在床邊削蘋果,分了兩半招呼了顧臨舟一塊兒吃。

今天周末,顧臨舟也留了一天,有他在,好歹幫着勸小姨回家休息了一下午。

兩天後,他轉到了康複科。

每日做的事情很簡單,早上起床看會兒書或者看看電視新聞,接着在病房裏走走,或者在床上按照康複科醫生的指導做一些簡單的肢體運動,下午再去康複室接受更多的恢複訓練。

之後小姨也回了單位,只在下班後過來,但白天一得空便會打他電話。

病房外響起推車輪的滾動聲。

是大伯來送早餐。

他轉身往門口走,大伯一手端着粥碗,一手拎着裝好袋的兩個包子,一擡頭看見他,笑道:“特地給你挑了兩個大包子,看你這麽瘦,得多吃點。”

“謝謝大伯,”許暮星伸手接,“大伯,我自己來端吧。”

“自己端?行嗎?”大伯不放心。

“行的,倒滿水的杯子我現在能端得穩穩當當。”

“好好,”大伯替他開心,将一次性碗放入他手裏,原本包子也要放在蓋子上頭,一想還是自己提着,“倆包子也有分量呢,我替你拿進去。”

許暮星雙手捧着一次性碗,走路穩了許多,已經不用扶東西,但細看下會發現他的速度比常人慢一些,但這已經是非常好的表現。

“不錯不錯,争取早日出院,早點回學校啊,”大伯欣慰鼓勵。

“會的,”許暮星笑笑。

他把粥放在床頭櫃上,自己坐在床邊喝粥,和平時差不多的時間,早班的護士來發了每日的住院清單。

他叫住護士。

護士問:“怎麽了?”

“我下午想請假。”

“請假?”護士疑惑,“有人來接你嗎?還是要買什麽東西,可以讓你家裏人幫你帶一下。”

“醫院太悶了,想出去走走,我現在能走。”

“你現在走路是沒什麽問題,但是....”護士猶豫,“我不知道醫生肯不肯給你開假,我去幫你問問。”

許暮星保證:“我會早去早回。”

護士點點頭。

十幾分鐘後,護士拿來了請假條,請假時間幾月幾日,幾點至幾點都由護士代勞,簽字則是他本人簽,雖然字還不漂亮,但起碼能看。

“一定要早點回來啊,”護士出病房前再三關照。

吃過午飯,他笨拙地換上自己褲子,穿上外套,拿起手機,解鎖後的屏幕依然顯示在通訊記錄頁面。

多天來的幾十通電話,同一個號碼。

一個都未打通。

狗屁的24小時為他開機。

滑走通訊記錄頁,他點開支付軟件,提前打開付款界面,這麽一來,付款時就可以省去動作不靈活而消耗的時間。

醫院大門外停了不少的士。

他坐進其中一輛。

“去哪兒?”司機扭頭問。

“網吧。”

“哪家網吧?”司機注意到男生領口內露出的少許病號服布料,一出醫院就去網吧,也是少見。

許暮星說:“附近,或者市中心的,都可以。”

一家一家來。

司機将人載到了附近網吧,因為不是周末,網吧裏人員稀少,網管正坐在門外的一輛小電驢上打電話。

見有人來上網,他立馬旋進了收銀臺,捂住自己手機話筒介紹:“三元一個小時,交押金還是充卡辦會員,辦會員打半價。”

“我不上網,”許暮星說。

網管不再多問,來網吧不上網的多了去了,不過還是多看了眼,來人朝裏頭走去,目光在一張張玩游戲的臉上看過。

原來是來找人的。

網管接着聊自己的電話。

咚咚。

趙哥叩了叩房門:“小子,我做了點炒飯,在鍋.....”

房門忽然打開,他嚯一聲:“今天起來這麽早啊,不睡到下午了?”

“有事,我要出去了。”席亦城說。

“去哪兒啊,又去網吧?把飯吃了,”趙哥把剛才的話說完,“炒飯在鍋裏。”

席亦城走進廚房,将炒飯倒進碗,抽了雙筷子随意扒拉兩口說:“我晚上不回來,不用給我留晚飯。”

“我下午三點去值班到明天早上,你就是想要晚飯我也留不了,诶,”趙哥又道,“手機借我一下,我的黑屏了,剛談的媳婦兒要是因為我突然斷線吹了,老子非得吊死不可,快點。”

席亦城摸手機丢給他。

趙哥摁下爛熟于心的號碼,下一秒,電話裏的女生告訴他:“對不起,您的電話已停機,暫時無法接通…”

“靠,你自己停機不知道?”

席亦城一怔,還真不知道,最近不打電話不發信息,帶手機跟帶塊板磚差不多,唯一的區別是不管電量多少每天在臨睡前都會插上充電器。

“你這兒有waifi嗎?”

“當然沒有。”

“我去充話費。”

手裏的碗筷迅速放下,席亦城當即出了門,身影刮得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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