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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是夜,萬裏殿內燈火通明,勤政的明皇猶在一邊批閱奏章,一邊聽總管楚鄉禀報宮中事務。
當代明皇年過半百,看着卻很年輕,只鬓角略有斑白,顯示出一些年齡感。
他揉揉眉心:“你說小九留下了一個侍從?查清楚那人底細了嗎?之前的事絕不能再發生。”
明皇說的“之前的事”,指的是明天瀾從前的侍從刺殺、監視、給他下/毒/等等事情。那時他不讓徹查,因為一查就會牽連其他皇子,尤其是最的年長那五個,但也不允許同樣的事再次發生,才會有此一問。
不過,過去很長一段時間他并不需要操心這種小事,畢竟明天瀾已經從根本上杜絕了這類危機——他身邊不留侍從。
對待孩子,明皇一貫是活着就行的放養策略,他不會虧待明天瀾,該有的待遇會給足,明天瀾願意事事親力親為也随他,不會過問。
皇子之間的明争暗鬥,前朝後果的暗流洶湧,明皇看得一清二楚,可他就是不管,就采取養蠱之法,希冀着下一任明皇能在這個過程中順理成章地誕生。
楚鄉随侍明皇多年,把他的心思摸得十分透徹,躬身道:“陛下放心,此次分配給各位殿下的這批侍從都是奴精挑細選出來的,身家絕對清白,沒有探子,沒有刺客,更不與朝中大人們有任何牽扯。”
“那就好。”明皇在手上這本奏章上寫好朱批,停下來喘口氣,“馬上入冬了,小九身邊只有一人伺候,連個侍衛也沒有。作為補償,這一季的物資多撥給他一份,從朕的私庫出。”
“是。”
四周安靜半晌。
明皇再度提起禦筆,掩着嘴唇低低咳嗽兩聲,突然沒頭沒尾地問:“楚鄉,距離‘定心禮’還有多少日子?”
楚鄉:“回陛下,只剩不到三月。”
“這一代的定心禮竟放在冬季,萬物沉寂的時節。”明皇搖頭,無奈地嘆氣,“罷了,這三個月不用管孩子們,他們想做什麽就随他們去做。一輩子那麽長,可他們剩下的松快日子,也就這三個月了。”
楚鄉深深垂頭:“謹遵陛下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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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再說一遍你叫啥名?”
“先生,我叫孟十分。”
“夢醒時分?”
“孟十分!十分!”
“……令尊不會叫孟特別吧?”
“先生認得家父?”
“不,我只是擅長類比聯想。”
蘇南禪長嘆一口氣,看着面前少年人一臉懵的樣子,內心同樣懵圈大于震驚。
原因無他,這位名喚孟十分的少年,長着一張與孟非常一模一樣的臉。
一模一樣的蒼白病弱,一模一樣的秀氣俊雅,連熟悉後憨批靓仔的形象都一模一樣。
再看看這幾個名字,孟非常,孟十分,孟特別。
好家夥,姓孟的三位湊齊了一組常用的程度副詞,可能是開心消消樂中/毒/過深,蘇南禪都擔心他們碰上彼此會被消除掉。
孟十分不知道他的想法,只感覺他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搔搔頭,向不遠處的明天瀾投去求助的目光。
明天瀾正在練字,視若無睹。
“行吧。”蘇南禪把手揣進寬大的袖子,用并不令人讨厭的眼神打量着孟十分,“請問你是何人?大晚上的到蒼榆宮有何貴幹?”
明天瀾與他似乎熟識,關系也不差,王宮總管在蒼榆宮待久了都要被趕,他卻可以随意進入這裏,明天瀾不同他交談,卻也沒有驅趕他。
暴君少年時期也會有朋友嗎?
蘇南禪好奇,卻并不認為答案會是否定的。
“在下孟十分,是九殿下乳母的兒子,與九殿下……算半個好友。”孟十分笑眼彎彎,歪頭去看明天瀾。
明天瀾沒有否認。
蘇南禪想了想:“半個?”
“成為朋友需要互相認可。”孟十分大咧咧地拍拍胸膛,“我認可了九殿下,所以算半個。”
“……”
啊,原來是這個意思。
蘇南禪抿着嘴,上下嘴唇相互碾壓,硬是鎖死了爆笑、吐槽和邊爆笑邊吐槽的沖動。
這種自帶憨批氣質的自來熟,他可能真的是孟非常萬年前的祖宗。
“夜已深了,”蘇南禪探頭看了一眼天色,“孟公子這時候過來,是有什麽事嗎?”
孟十分似乎對明天瀾的房間很熟,從櫃子裏摸出一套茶具自顧自泡茶,又揮手招呼蘇南禪一起坐。
“我阿娘是殿下乳母,三年前出宮後再沒機會回來瞧他,所以隔三差五地讓我利用職務之便探望殿下,回去再跟她說。”孟十分燙了茶盅,見蘇南禪目光灼灼盯着自己,長睫毛擁着眼眶,毛絨絨的可愛,就忍不住想跟他多說幾句,“我是王宮司守,你可以理解為侍衛頭頭,有自由出入宮闱的權力。今夜我值夜班,只能這個點兒來。”
蘇南禪恍然大悟,挪動椅子靠近他:“殿下不愛與人交游往來,你能随意進他卧房,肯定比別人跟他熟悉吧?”
“那可不。”孟十分得意地揚眉,“我和殿下從小一塊兒長大,說句大逆不道的,就是陛下,也沒我了解殿下呢。”
“哦……”
蘇南禪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
他歷史不及格,不了解明皇生平,但鐘雨仙定是了解的。出發前,鐘雨仙只說讓他想辦法活到明皇拿到萍鄉地脈的時候,卻沒講多少明皇本身的事。
是因為他拿不準回溯的時間點,所以幹脆什麽都不說,任由自己發揮,還是他另有打算?
按蘇南禪對鐘雨仙行事作風與性格的了解,他覺得是後者。
鐘雨仙絕不會出不提前介紹明皇生平這種大纰漏,既然纰漏存在,就代表在鐘雨仙那裏,它有存在的價值。
made,又有種要被利用的感覺。
蘇南禪一撇嘴,皺皺鼻子表示對某個不知身在何處的家夥的嫌棄。
卻沒發現孟十分正饒有興趣地觀察他。
孟十分沒說謊,他确實了解明天瀾,也知道這一年多以來明天瀾的遭遇,更知道遭遇那些事後,明天瀾對外人的排斥和反感。
他情願讓蒼榆宮變成空蕩蕩、冷清清的冰窩,也不肯再向任何人敞開心扉,包括孟十分這個一起長大的玩伴。
這種背景下,蘇南禪的出現便格外紮眼,格外惹人注目。
,
孟十分之所以夜間到訪,除了替母親探望明天瀾之外,另一個目的就是來瞧瞧蘇南禪,看看他究竟有何魅力,能打動心如鋼鐵的九殿下,令明天瀾不聲不響地留下他。
此時一見,倒真有幾分特別。
旁的不說,單就這個表情豐富程度,在他認識的人裏無人能出其右。
蘇南禪撓撓頭,琢磨不出鐘雨仙的想法,又得了這麽個開局,只有發揮主觀能動性了。
現階段他的目标是什麽?
抱未來明皇大腿,跟他打好關系,為以後讨要萍鄉地脈做準備!
計劃get√
蘇南禪清清嗓子,扯了下孟十分的衣袖 。
孟十分見他動作隐晦,便湊近了小聲問他:“怎麽,有話要問?”
“你說你很了解我們殿下,”蘇南禪的自救從惡補歷史人物生平開始,“跟我講講他的事呗。”
“想聽?”孟十分挑眉。
他這欠了吧唧的模樣讓蘇南禪想起了孟非常:“想。”
“我給你講故事,能得什麽好處?”孟十分戳戳他,大拇指往後一指,“你家殿下脾氣可壞了,我跟你講他的事,要擔特別大的風險,你總得補償我點什麽吧?”
蘇南禪斜他:“我一個侍從,全身上下二兩肉,你挑一塊?”
孟十分想笑,沒覺得他哪裏有侍從的氣質和自覺:“這樣吧,我也不難為你。我對你剛才給九殿下做的那幾道菜很感興趣,你以後做飯,給我也留一份就行了。”
“你确定?”蘇南禪眨眨眼,“其實我主業是幫殿下試毒,副業是教殿下做飯,自己做飯只是順帶的。”
“沒事兒,你順帶多久就幫我留多久的飯,我飯量不大,不挑食,放心。”
“成交!”
寫完最後一個字,明天瀾直起身,無奈地看着不遠處湊在一起狗狗祟祟咬耳朵的兩人,想告訴他們自己聽得到,又怕吓到他們跳起踹桌子。
話又說回來,他堂堂九殿下,怎麽對着自家小侍從和損友縮手縮腳的?又不是他被人暗地裏罵冷酷無情,喜怒無常,不近人情的時候了?
明天瀾揉揉眉心,隐隐感覺自己的人生好像有哪裏出了差錯。
這時,蘇南禪與孟十分那邊商量好了,扭頭問:“殿下,廚房有冰,一會兒我做水果冰沙你吃不吃?”
明天瀾擱筆:“吃。你教我做。”
……
是夜,星河在天,燭光如水。
蘇南禪坐在院子裏,明天瀾與孟十分坐在屋頂上,人手一盤冰沙,邊吃邊吹風,在夏天的尾巴裏看星星。
水果冰沙的做法很簡單,蘇南禪讓孟十分将冰磚打碎攪成沙狀,倒入果汁攪拌,再把切塊、切片的水果加入其中進行擺盤,味道酸甜可口,賣相也很不錯,還能根據個人口味自行定制。
譬如孟十分喜歡葡萄,冰沙裏就加葡萄汁,拌葡萄果肉。明天瀾沒什麽特別喜歡的,就什麽都加一點,做成大雜燴。
至于蘇南禪,他啥都愛吃,所以也給自己做了一盤水果雜燴。
“啊……秋風習習,星河漫漫,生活惬意!”孟十分在屋頂上吟詩,“九殿下,你我有多久沒像現在這樣輕松暢快了?”
明天瀾不理會他,鏟起一勺冰沙嚼得嘎嘣響。
蘇南禪見狀,笑道:“孟公子,別說得好像你們以前做過類似的事一樣。我們殿下是正經人,肯定不會跟人一塊兒躺房頂,吃水果,看星星。”
孟十分笑眯眯地點頭,點到一半發現不對:“你點他還是點我呢?有沒有點當侍從的規矩了?”
蘇南禪撇嘴:“冰沙你別吃。”
“冰沙我也出力了。”
“那以後我做飯、做點心、做甜品你都別吃。”
“不想聽你家殿下的故事了?”
“我可以讓殿下自己講啊!”
“殿下,你講不講?”
明天瀾安安靜靜吃着冰沙,冷不防兩人鬥嘴把戰火蔓延到自己身上,眉梢眼角都挂起無語。
蘇南禪放下冰沙,沖他用力揮手,在燭火洇染的溫暖夜色裏笑問:“講不講?”
明天瀾眼神一晃,旋即孟非常用手肘撞了他一下:“對啊,講不講嘛殿下?”
明天瀾回過神來,嫌棄地推開他:
“……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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