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自私

自私

我腳步很輕地走到門口，朝半敞開的門縫裏望。

她還伏在那張因為長久不用而落滿了浮灰的化妝桌上，肩膀一聳一聳的，不過幅度較剛趴下時小了很多。她似乎不打算擡起頭來，盡管我覺得她是時候該換口氣了。

其實若不是那緩緩起伏的肩頭，她看上去很像是睡着了。我迅速把這個不倫不類的想法抛出腦海。她纖細卻又略帶肉感的背影，讓我有點舍不得移開目光。

我此刻很想認真端詳一下她埋在臂彎裏的那張小臉，想好好确認一下，她是不是還是我的夏目。

我不喜歡她接近那個男人。

原因之一，當然是我讨厭他。無以複加地讨厭。恨不得他哪天抽煙抽出肺結核一命嗚呼掉，或者真被一輛大卡車撞飛到天國去。

因為他，景光死了；也因為他，明美死了。我曾經熟識的美好，都被他一手摧毀了，可他偏偏還是FBI，是擊垮組織的重要棋子，我雖然恨，卻也不得不在某些關鍵時刻暗中斡旋，以免他暴露。

目前組織裏，大概只有我知道他還活着。哦，還有那個基爾，我猜她也是知情的，而且她似乎也是——卧底。

看穿不揭穿，彼此若即若離是最好的狀态，這一點我要像貝爾摩德學習。

至于我不想他們接觸的第二個原因，也是最主要的一個：

她完全就是赤井秀一的菜。

以前的她我不了解，但現在的她，無論是性格、氣質，還是不經意間流露的眼神，都很戳那個男人的軟肋。

別問為什麽，我就是知道。男人的直覺。畢竟，我們在組織裏相處過很久，一起執行過很多任務，他喜歡什麽樣的女人，我清楚。

他骨子裏帶着點日本男人的大男子主義，所以她柔軟的目光和善解人意的溫柔性格，會很讓他心動。而且他說過，他喜歡在一起即便不說話也不覺得尴尬的女孩，簡直就是在說她嘛。

她因為失憶（我覺得并不這麽簡單，經過前段時間的事，我懷疑她其實并不是艾麗卡本人，失憶只是個借口。但這對我而言都無所謂，這些元素混雜在一起形成的這個女人，才是我的最愛，我沒有參與到她的前半生，所以我不在乎），性格氣質都發生了巨大變化，這個變化很可能會讓曾經的熟人對她的感受同樣發生巨變，所以，他很可能會喜歡上她，她真的是他骨子裏喜好的類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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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不想讓他們見面，甚至連通電話都不行。

可她今天卻穿成那個樣子去和他見面，還激動得連孩子都給忘了，我霎時被氣得頭暈腦脹，怒火焚燒了理智，我又一次傷害了她——

我嘆了口氣，往前邁步，并用手把門徹底推開，發出吱呀的響聲，提醒她我的到來。

她察覺到了，屁股在椅子上弱弱地扭動了一下，臉轉了個方向，依舊埋着。

我打算服軟了。風見說的對，她是要我哄她，女人就這樣，大多數時候無法用道理去說服。

我小心走近她，把手輕輕搭在她肩上。

在我觸碰到她的時候，她抖了一下，為了掩飾自己被吓到的尴尬，她用鼻子哼了一聲，我仿佛看見她咬嘴唇的樣子了。

“對不起。”我态度真誠地說，加重了手上的力度，她溫軟的皮膚隔着運動服騷動着我的心，想到我剛才做的那些，我有點內疚了。

雖然我還是認為她有部分錯誤。

她不動聲色繼續趴着，但肩膀不那麽僵硬了。我感受到了希望，又加大了力道。

“別趴這兒了，回卧室睡吧，今晚我睡沙發。時候不早了，快去睡覺吧。”

她緩緩擡起了腦袋，額前的劉海被壓成了奇怪的形狀。

她賭氣地撅着嘴唇，眼睛平視着前方牆壁上的粘鈎，過了好半天，才慢慢轉過頭。

她忿忿地給了我一個白眼，左側眉毛飛揚得老高，像是有了生命。

我知道這是認錯流程中的必要環節，她不可能一下子就接受我的道歉，雖然她看上去困極了，巴不得立刻就沖到床上，也還要給足我臉色，讓我下次犯錯之前能夠仔細回味，不要輕易觸雷。

接着，她慢騰騰地站起來，又一個白眼，然後抖開我的手，朝門外走。

我無奈地縮回了手。

“今天都算是我的錯，好不？”我趁熱打鐵，“不過你以後最好和赤井秀一少見面。他在隐藏身份，你與他接觸會增加他暴露的幾率，也會讓你自己陷入危險。不要忘了，你現在不是一個人，你還有孩子，你想讓他在小小年紀就處于危機四伏的環境中嗎？好好考慮考慮吧，夏目。”

這确實是個很能說服人的理由，我用它冠冕堂皇地掩蓋了自己有些卑鄙的私人目的。

果然，一聽到孩子會有危險，她立刻就僵在了門口，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我，嘴唇微微發抖。

她就這樣看了我好一會兒，敗陣似的垂下睫毛濃密的眼睑，手指開始摳衣服下擺，我知道，我的目的達到了。

她最後又目光猶疑地看了我一眼，迅速轉身離開了，她的背影帶着點憋屈的憤怒，讓我一陣心疼。

我聽見她踩着地板快步跑回卧室，然後是啪嗒一聲門被反鎖的聲音，和身體重重撲在床上的悶響。

我靠在她方才哭泣的化妝桌上，撫着額頭，連連嘆氣。

我是不是太自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