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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2
白劉秀,白琉袖……和他一樣的白,琉璃的琉,斷袖的……所以說為什麽是斷袖!事到如今還在戲弄他嗎!
練白龍正欲發作,這時卻有人在娅塔娜的房門外輕叩門扉。
“娅塔娜!”來人叫聲歡快,白琉袖認出這似乎是和娅塔娜感情頗好的一個回鹘姑娘。
“慘了!這下要被拆穿了……”白琉袖暗暗吐了下舌頭,心知逃不過了。她索性豁出去等着自己假扮娅塔娜的事被戳穿……
哎……可惜了那對小情人還沒團聚多久呢……回鹘人要是知道首領妹妹教敵人普米門巴族的族長擄走了……啧啧……
練白龍和白琉袖可不是一個想法。
他當然看見了白琉袖臉上那種放棄的神色。他當下靈機一動,從袖子裏扯出之前那挽托族姑娘掉落的面紗,迅速快捷且随意地将它戴在白琉袖臉上,幫到腦後打了個松散的結。
尋人腳步聲逐漸靠近,練白龍沒有時間去看白琉袖的臉,沒有時間管她的反應,猛地伸出手一把将她抱進懷裏,再将她的臉按在自己的肩膀之上,兩人一副親昵偎依的模樣。
那個回鹘姑娘一進來看見的便是“娅塔娜”和練白龍相擁的場景。
她一愣,顯然是受到了一定的驚吓,嘴裏念念叨叨着,“原來放才小丫頭說的是真的……娅塔娜真的和白龍大人……”
按着白琉袖腦袋以防她暴露身份的練白龍則是故作嚴肅的臉孔,對着那神神叨叨的小姑娘道,“這位小姐,我和娅塔娜殿下還有些事情要說,不好意思,可以麻煩您暫時回避一下嗎?”
練白龍的表情太過認真,口吻也嚴肅得無可置疑,讓回鹘小姑娘愣愣點了個頭,一邊納罕着練白龍和娅塔娜的“關系”一邊走了出去。
直到小姑娘的身影沒了,練白龍才長長舒了一口氣。
倒是一直被按在練白龍肩膀上的白琉袖忍不住一陣大笑,那笑聲因為她埋在白龍的肩上而有些模糊的不清楚。
“哈哈哈哈哈哈……沒想到一向正直的白龍殿下說起謊來可比我這小騙子還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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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拜你所賜。白琉袖。”這回,練白龍喊的是白琉袖的本名,“記得嗎?是你問我的,生命和清白哪一個更重要呢?從前的我可能的确在有些時候太過固執死腦筋,但是在經歷了那件事後,我明白了什麽叫做取舍。如果我無謂的固執會拆散一對有情人的團聚,那麽……我選擇放棄這種無謂的堅持。”
“我的确痛恨謊言,但我明白有時候謊言只是為了保護對方。”
就像那個人可以為了達到自己的私欲不惜傷害至親之人,就像為了保護自己珍惜的家人而選擇隐瞞太多真相。
這個世界有光就會有影子,即使身處光明的白晝,卻也擺脫不掉那如影随形跟着自己的黑色影子。就像這個世上的RUFU有着純白無暇的聖潔顏色,反之,亦有着令人恐懼的漆黑濃郁。
就像他的人生,雖有一半光明,卻也有一半晦暗。
白龍突如其來的話讓懷裏的白琉袖突然安靜了下來。
練白龍正想将她從懷中拉開時,卻忽然聽見飄渺如雲煙般的聲音從他懷中幽幽逸出——
“是啊,就像微臣有時候的謊言,也只是為了保護自己罷了。微臣是個很自私的人,若是有選擇,或許微臣也總是顧全自己多一些……微臣一直覺得世上能讓微臣拼盡全力去做的事情實在太少了……白龍殿下,有時候微臣也很迷茫,這樣的性格……究竟是好是壞……所以啊……微臣貪……貪樂啊……總是能快活一時就快活一時……”
像練白龍這樣的人身上有着她缺少的特質。那是一種……令她懷念,也令她憎恨的特質……
白琉袖慢慢地擡起頭,臉上已經挂起了慣有的笑容,只是戴着面紗的她所露出的僅有弦月般的雙眼,嘴角的起伏被遮擋在了面紗之下。
她忘了自己的臉上戴着面紗,也忘了自己曾經就是這樣戴着面紗和練白龍許下了“婚約的承諾。”
……
所以當練白龍看見那張逐漸仰起的臉的同時,他臉色猛地一沉。
那雙微彎的眼,那露出的上半張臉都是這麽熟悉,除卻發色是一黑一白外,那完完全去根本就是他做夢都忘不掉的——挽托族姑娘的模樣!!!
白琉袖一時沒反應過來,還奇怪練白龍的突然變臉。直到練白龍臉色陰沉地擡起一根手指指着她臉上的面紗時,白琉袖才幡然醒悟。
(糟、糟糕了!!!雪上加霜了!!!)
“你……你……白琉袖!你……”
“不不不,白龍殿下,這是個天大的誤會!你定要平心靜氣聽微臣的解釋啊!!!”
“挽托族的姑娘?”
“诶……那個就是微臣……”
“挽托族?女子為尊?男子為卑?”
“啊……這個啊……胡編亂造的啦……”
“讓我嫁給你?”
“我、我就是随口說說吓吓您的……您就算要嫁微臣也不敢娶啊……”
“面紗是……你……你……你的……”
“……嗯,其實是……微臣的裹胸布……”
“我摸到的其實……其實……”
“對,其實就是微臣的……胸……”
“……”
練白龍好不容易緩和下來的臉色因為這無意中的又一重大發現再次變成一片鐵青的綠。
白琉袖緊緊盯着練白龍的每一絲表情變化,小心肝一顫一顫的,仿佛在害怕着什麽。
就在練白龍唇瓣蠕動,似乎剛打算開口說話之時,白琉袖突然一個探身,猛地跪下抱住練白龍的大腿——
“白龍殿下!千錯萬錯都是微臣的錯!您就是要把我當槍把子紮死我也願意!但是!但是微臣只求您一件事……千!萬!別!再!哭!了!”
雖然白龍殿下哭起來那嬌羞又楚楚可憐的模樣是很動人啦,但是……但是哄這個愛哭鬼不哭這種事真的好!麻!煩!好!麻!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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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別前最後一晚回鹘為練白龍和白琉袖所舉辦的篝火會很是熱鬧,歡騰之中大家并沒有發現,一直坐在角落所謂生病了身體不适而被鐵勒蒙特下令不許亂折騰的娅塔娜有何不對勁,也沒有發現為何坐在娅塔娜身邊的練白龍一臉陰鸷得仿佛要殺人的奇怪之處。
大家都沉浸在篝火會的歡樂中,沉浸在守護家園成功的歡喜裏,不分彼此,攜手共舞,即便是原本心情似乎很是陰沉的練白龍,也因為被托特和紮穆爾拉入人群中而逐漸忘了不好的情緒。
燭火下的笑臉是單純而明媚的。
坐在遠方的白琉袖看着練白龍那綻放開懷笑容的臉靥,面紗下的嘴角不由揚起溫柔的弧度。
“怎麽樣,回鹘人都很棒吧?”鐵勒蒙特突然一手按在白琉袖肩上,淡淡道。
他有心掩護,若沒有他的幫助,白琉袖的身份肯定要被拆穿。他一直站在白琉袖身邊,直到這一刻才突然開口。
“啊,是啊。”白琉袖笑得開懷,扭頭看着那張英挺的臉孔以及那頭漂亮光澤的白發,“這種笑容,在我所在的那個‘國家’裏,很少見,很珍貴。”
“是嗎?那麽好好珍惜吧,這樣的時光。”鐵勒蒙特微微一笑。在所有的回鹘人中,他算是頗為俊俏的,亦是最為沉穩的一個。
“白龍殿下的笑容,也讓人覺得溫暖呢。畢竟,他很少笑得這麽肆無忌憚的。”
看着他和回鹘人在一起,仿佛融合成一家,仿佛他們都是親密無間的一家人。沒有勾心鬥角,沒有血海深仇,沒有那些征服殖民或是掠奪,此刻,他是練白龍,是回鹘的客人,他們……只是朋友。
“聽起來,皇子還真是悲慘呢。”
“啊……白龍殿下的朋友……很少啊……我想托特和紮穆爾他們,算是他為數不多的幾個朋友了吧。”白琉袖說着,随意地拉起自己的一絲發卷在手指上打轉。
特勒蒙特目光深深地看了一眼那白中夾着少許黑絲的長發。
“不是哦。那不是朋友。”
“诶?”
“托特和紮穆爾……不,我想所有的回鹘人……都不當練白龍是朋友的……”
在白琉袖不解而又驚訝的眼神裏,特勒蒙特仰首一口灌下一直拿在手上的巨大酒壺裏的美酒。
喝罷,他收回放在白琉袖肩上的手抹了抹嘴角,笑道,“我想那些家夥……已經把他當做家人了吧?哈哈。”
那一瞬間,白琉袖黑色的眼中裏仿佛有什麽飽滿的東西微微顫抖着。
特勒蒙特擡手将還剩下些許的酒壺遞給白琉袖,“你,白琉袖,也是回鹘的一份子,也是……我們所承認的家人。”
你也是回鹘的一份子。
你是我們的家人。
我們所承認的……家人。
啊啊,家人啊……多麽令人心動的一個詞語,一種定位。
清秀白皙的小臉上滿滿地綻開一個清麗而溫暖的笑容,不同于平時那種望不進眼中的笑,而是一種真正笑進了眼底、滿是真誠的笑容。
握着酒壺的手輕輕地發抖着,白琉袖卻仍是舉起酒壺,一飲而盡。
她學着鐵勒蒙特的姿勢抹去嘴角的濕潤。
“特勒蒙特先生,謝謝你。我很開心……和你們是一家人。”
特勒蒙特本欲離去,卻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又折回。他看向白琉袖玩着長發的手指,漫不經心說道,“還有……今晚過了就把頭發染回去吧……你知道的,我們回鹘這種突出的特征很招麻煩的,變回原來的你吧。黑色的頭發……比較适合你。”
一夜狂歡過去。
第二天天未亮,躺在娅塔娜房中睡覺的白琉袖便被人推醒了。
迷迷糊糊醒來,看見的竟然是娅塔娜那張可愛動人的娃娃臉。
“娅塔娜?”
“小白……我、我回來了……”娅塔娜支支吾吾的模樣有些奇怪,白琉袖揉了好一會眼,視線終于清明了些許。
自然,她沒有錯過娅塔娜那露出脖頸上那些可疑的粉紅色的圓點。
唔……根據她過去十幾年人生中閱覽無數春宮的經驗所看,若無意外,這應當就是春宮書上所說的……吻後的痕跡?
再看娅塔娜那一臉害羞的小模樣,看來十有八九是昨晚讓人給吃了個徹底幹淨!
沒想到一向豪邁的娅塔娜也難得有這般羞怯的模樣。一物降一物這老話果然是正确得很。白琉袖見她如此無措羞澀,倒也不再壞心調侃她。
“小白……今天你們就要走了吧?”
“恩……等過幾個時辰日頭旺了點就該動身了……”
“那個……我有點東西要送給你!”
“那個……騙了你真是對不起啊!”
兩人一同的開口換來相視一笑。
“算了,你那點事,我不在意!我只當是一場死去的戀情,但從此以後多了個……嗯?用你們那裏的話說叫做……什麽來着?”
“閨中密友。”白琉袖淺笑。
“對!所以閨中密友我的這份禮物你一定要收下!”娅塔娜豪氣幹雲地一拍胸口,然後從袖中摸出一盒胭脂來。
“雖然我不知道小白你為什麽要女扮男裝,但是我相信你有你的苦衷。而且……你必定不是個壞人!我就喜歡你那什麽都随意有些懶洋洋的性子!”娅塔娜說罷,将胭脂塞進白琉袖手中,“雖然你總是扮男裝,但終究是個女兒家。雖然我自個兒平時都是素面朝天不怎麽打扮,但這個東西你有一日也許會用上吧?”
“小白……”娅塔娜忽然伸出雙手擁住白琉袖,埋在她肩上,“我想,如果你将來嫁人了,就用我送你的這個胭脂,好嗎……”
白琉袖握着胭脂的手心不由收緊,另一手則伸出回抱娅塔娜。
“啊,好啊。到時……你可要來看看我的相公俊俏不俊俏啊。”
“哈,說好了!我一定會記得你的這個承諾喔!”
娅塔娜仍舊埋在白琉袖的肩上沒有起來。
白琉袖輕柔地拍着她的後背,任由自己的肩膀逐漸被一片濡濕所浸染。
另一頭,托特和紮穆爾也在和練白龍告別中。
托特十分男子漢,拍了拍練白龍的肩膀也沒再多說什麽,與他擁抱了一下便算是男人間潇灑的告別。
倒是那比較年長的紮穆爾,竟然像個女人一樣默默垂淚,抱着練白龍死活唠叨了許多諸如“回了煌帝國也不能忘了我們這幾個兄弟”、“老子可是扒過你衣服的第一個男人啊混蛋”這樣好笑卻也傷感的話。
白龍過去的人生中并沒有交過太多的朋友,對于送別,他不曾有過太深的體會。
他從不懂為何人與人離別會惺惺相惜、戀戀不舍,因為在他所經歷過的世界和他的認知中,那些離開的人,甚至連再見的機會都沒有了。他所經歷過的離別之際,都是令人惶恐、令人心碎、令人發瘋的撕心裂肺。這種相擁相知的告別,還是第一次。
他的心裏從未這麽柔軟過。
他失去了兄弟,失去過至愛,失去過所相信的信仰,他的心中深埋着一顆正在醞釀發芽的黑暗種子。那是無人可以觸摸到的角落。或許有一天他的心中會被那顆有毒的藤蔓徹底纏繞,紮進心髒并為此而死,但至少現在,至少此刻,他的心中是溫暖而美好的。
他在回鹘族裏收獲了世人口中所謂的友情與羁絆。
好像……也并不是那麽糟糕的東西啊……
他們登上來時的床起航回煌帝國,是幾個時辰後的事了。
回鹘族人們跨越過沙漠來到港口為他們送行。特勒蒙特作為一族之長與練白龍和白琉袖擁抱後目送着他們上了甲板。
風聲嗚咽,海風鹹澀得吹進眼中便一陣酸痛。
白琉袖站在甲板上,被吹得眼睛生疼。甲板下,回鹘人們穿着他們那庸俗卻別有風味總讓人一眼記住的服飾,拼命得揮動着雙手和他們告別。娅塔娜本是笑着和她揮手,揮着揮着,卻突然揉起了眼睛來。
她也不由揉了揉眼,背過身子不再看那些人的臉龐。
“啊,海風啊,吹得眼睛都流出眼淚了呢,白龍殿下。”
練白龍站在一旁,腰背挺直,一言不發,但那雙異色眼眸裏的不舍卻太過明顯。
船漸漸駛出港口,那些熟悉的臉孔逐漸在視線中模糊。
娅塔娜和托特、紮穆爾、特勒蒙特等人沿着港口邊緣跑着,便跑邊沖着他們揮手。
“再見了,小白!再見了,白龍!”
骊歌已經奏響,自此闊別,誰也不知道,下一次相見是何時了。只是他們彼此都會記得,曾經一起經歷過的苦難和快樂,曾經一起笑過,并肩作戰過。彼此的回憶,會永存心中,開成盛大的花朵永垂不求。
終于,他們停下了追逐的腳步。
特勒蒙特突然伸出手,做了一個手勢。
在白琉袖和練白龍有些低落地準備轉身之時,來自港口的那個地方,卻突然爆發出一陣巨大的呼喊聲。
“再見!我們永遠的家人!!!”
那一瞬間,白琉袖的眼中再也無法看清任何東西,大滴大滴的淚珠不斷墜落,在幹燥的船板上畫出一團水漬。那一瞬間,練白龍再也無法控制地沖到甲板上沖着他們吼道,“謝謝你們!能夠遇見你們!我真的很開心!再見!回鹘族!我永遠不會忘記我和大家在一起的時光!!!謝謝你們把我當作你們的家人!”
他一人呼喊的聲音是那麽地微弱,蓋不過濤濤浪聲,蓋不過呼呼風聲,甚至蓋不過海鷗的鳴叫。
但練白龍相信,他們一定聽見了。他們一定會聽見。
因為,他們是一家人。
他們的羁絆,是永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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