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惶恐

惶恐

“臣沒有。”郁驚斂道,“多謝陛下挂懷。”

他說是這麽說,但動筷子的手明顯是很僵硬的。

不僅是他這樣,宋序然也是一樣。

宗衍挑了挑眉:“不然這樣?朕現在就走,把空間留給你們?”

“臣不敢。”宋序然和郁驚斂異口同聲。

宗衍道:“罷了,用膳吧。”

三個人徹底失去了交流的可能性,也就導致了這一頓飯吃得十分尴尬。

宗衍看着郁驚斂猶猶豫豫的樣子,便開口問他:“郁驚斂,你是想要朕親自喂你?”

郁驚斂就算有賊心也不敢有賊膽,何況這句話是從宗衍嘴裏說出來的。

他連忙道:“臣不敢。”

宗衍挑了挑眉:“是嗎?”

郁驚斂沒了剛才的樣子,他盡量讓自己看上去正常。

但心裏還是覺得惶恐。

小皇帝長得俊朗無比,怎麽感覺比誰都心狠手辣?

郁驚斂重新理了一下這句話中的主語,小皇帝。

這樣的話好像也正常。

好不容易結束這頓飯,郁驚斂恨不得立刻消失在宗衍面前。

“多謝陛下款待。”郁驚斂道,“要是陛下沒有其他的事,臣等就先行退下了。”

宗衍開口問他們道:“你們二位是不是有事忘記了?”

郁驚斂和宋序然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讀出了不明所以。

“朕給你們二位封了官。”宗衍問他們,“二位大人不用去熟悉一下職務嗎?”

郁驚斂立刻回答:“要的。”

宋序然給了郁驚斂一個眼神暗示,但是郁驚斂沒看見。

于是他只能自己開口了:“陛下,既然這樣的話,我和郁大人就退下了?”

“不急。”宗衍開口道,“朕和你們一起。”

“不……不勞煩陛下了……”郁驚斂語氣十分僵硬,他覺得着實尴尬。

“朕偏要去。”宗衍告訴他們。

郁驚斂知道自己不是什麽靠譜的人,但是小皇帝态度如此強硬,簡直找不到一點那夜的影子。

“是。”宋序然比郁驚斂率先反應過來,回答了他這麽一句。

郁驚斂到底還是沒有忍住,問了一句:“我朝宣議郎雖然可以參與朝會,但也沒有專屬的辦事處吧?”

他把這句話問出口的時候,宋序然大氣都不敢喘一聲,生怕惹惱了宗衍。

“沒有?”宗衍道,“朕若是說有呢?”

“陛下說有,那自然是有。”郁驚斂道,“陛下聖明。”

宗衍道:“原本确實沒有,但朕為了你們二人,特地喊人修整出了一個宣議堂,并且提高了所有官員的俸祿,二位意下如何?”

宋序然和郁驚斂一句其餘的話都不敢說,只能開口道:“陛下聖明。”

“你們兩個騙朕都沒有新意嗎?”宗衍道,“二人大人想必是十分不情願吧?”

二人哪裏敢回答,他們平日裏的所作所為,整個長安城無人不知,當然也不可能騙得了宗衍。

“無妨。”宗衍道,“朕相信你們,我們走。”

一起走歸一起走,但這一路上,三個人都沒說話,氣氛十分尴尬。

郁驚斂從來都不是話少的人,但是每次想開口的時候,看到宗衍,就都收回去了。

他雖然想要說話,但是不想找死。

如此一來,到了宣議堂之後,郁驚斂才開口說了第一句話:“總算到了。”

宗衍瞥了他一眼:“郁大人,辛苦了。”

“不敢。”郁驚斂道,“辛苦也是你更辛苦,陛下。”

宗衍笑了笑,沒理他這話。

郁驚斂進去之前沒有什麽期待,進去之後卻被滿架子書冊和卷軸所震驚。

這裏的書籍全部都是按照類型擺放的,顯然是花了很久的時間才布置好的。

郁驚斂一下子又對宗衍能力多了一些敬佩。

宗衍繼位都沒有多長時間,但是吩咐下去的事情,沒有一個人敢随意糊弄,這足以看得出他的能力。

這樣一來,郁驚斂又覺得有些奇怪了。

小皇帝到底為什麽會去江南,到底又是為什麽會被人下藥?

他不應該是這樣不小心的人。

“郁大人在想什麽?”

這句話問得突然,郁驚斂來不及反應,直接就開口說了一句:“小皇帝。”

說完之後,他才意識到問自己問題的人是誰,自己開口說的又是什麽話。

他連忙跪了下去:“陛下恕罪,臣知罪。”

“無妨,起來吧。”宗衍道,“想就想了,你也确實比朕年長兩歲,這麽說也沒關系。”

郁驚斂一個字都不敢說,人也不敢站起來。

自己在心裏胡思亂想也就算了,這還當着宗衍的面說了出來,簡直是嫌自己命太長了。

見他沒有動身,宗衍便自己扶着他起來了。

郁驚斂哪裏敢接受小皇帝這樣的好意,他道:“多謝陛下,臣實在惶恐。”

宗衍搖了搖頭:“你們二位明日務必準時到,先去熟悉一下這裏的環境。”

聽到這樣的話,郁驚斂才覺得自己松了一口氣,他連忙道:“是。”

等走進去看之後,就發現這宣議堂內裏藏有乾坤。

書籍甚至是這裏最不值一提的東西。

名貴的古董字畫、精雕細琢的擺件、進貢的花朵,甚至還有池塘養稀世罕見的魚。

逛一圈下來,就得花費不少時間。

郁驚斂後知後覺,這裏除了他們之外,并沒有其他的人。

大概他們是最先有機會進到這裏的人。

沒來由的,郁驚斂想到了宗衍說這裏是特地為他們準備的,又想到了他試圖和自己拉近距離說的的話。

宗衍本質上應該沒有那麽難以接近。

但是他給人的感覺太過清冷,像冬日裏盎然挺直的松柏,也像遙不可及的藍雪花。

郁驚斂是不敢把現在的小皇帝和那天夜裏雙目含情的阿衍聯系到一起。

從心裏說,怎樣的宗衍都是好看的。

畢竟相貌擺在那裏,這些年養出的貴氣也不是普通人可以擁有的。

只是無論怎樣都不可以再對他産生旖旎的想法了。

郁驚斂搖了搖頭,試圖把亂七八糟的想法抛諸腦後。

好在這個時候,宋序然到了他面前。

宋序然第一時間抱住了他:“郁驚斂,吓死我了,你這個找了半輩子的阿衍也太吓人了吧。”

郁驚斂把他推開:“我也挺害怕的。”

宋序然搖了搖頭:“還是我們兩個太笨了,宗盈表字衍,怎麽就沒想到呢。”

“我原本并不知道。”郁驚斂冷漠開口。

“忘記了。”宋序然說,“你根本就不關心人家,當然也不可能想到,只是我為什麽也沒想到呢!”

“你笨。”郁驚斂上下掃了他一眼。

宋序然說:“你這麽說我,我可要不高興了。”

“随意。”郁驚斂道,“本大人現在也很痛苦,沒時間哄你。”

“诶!你這……”

說完這句話,郁驚斂就繼續走了起來。

這宣議堂實在太大,裏面甚至有床榻,日常生活需要用到的東西,裏面一應俱全,什麽都不缺。

這些就算不需要花費太多銀兩,也是需要花很多時間準備布置的。

如果這麽算的話,宗衍說為了他們準備的,這話大概就是假的。

郁驚斂覺得疑惑,便開口問了宋序然:“陛下來之前和我們說是特意為我們準備的,我怎麽覺得不像?”

“當然不可能了。”宋序然理所當然,“準備這麽大的宣議堂,并且布置得如此完善,可得花上不少時間。”

“那陛下為什麽要那麽說?”郁驚斂道,“他不像是會騙人的人。”

“為什麽?”宋序然說,“你跟他春風一度,就能夠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了?”

郁驚斂搖了搖頭:“大概是我胡思亂想了,沒事,繼續看吧。”

宋序然拍了拍他的肩膀:“驚斂,沒關系的,我知道你找他很久,現在知道他是皇帝,你們不可能發生什麽,所以覺得遺憾難受都是正常的。”

郁驚斂聽到他這話沉默了很久,一下子不知道應該說什麽。

但是他再仔細想了一次之後,開口問的卻是:“他是皇帝的話,我們就一定不可能了嗎?”

宋序然覺得他簡直就是不可理喻,他開口問郁驚斂:“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知道。”郁驚斂道,“你就當我是一時鬼迷心竅,才說的胡話。”

“色迷心竅吧?”宋序然恨鐵不成鋼,“驚斂,就算年紀小,他也是皇帝,不該有的心思,還是收起來為好,我們背後不只有我們。”

郁驚斂點了點頭,他也知道自己有些奇怪,可是沒來由的,他就是很想靠近小皇帝。

害怕是真,想要離他近一點,也是真。

雖然宋序然否認了宗衍是特地為他們準備的宣議堂,但郁驚斂心裏還是覺得,宗衍絕不可能是說假話的人。

得找個時間問問小皇帝。

剛生出這樣的想法,郁驚斂就在心裏罵了自己一句。

這到底是多大的膽子,居然還想要去質問小皇帝?

郁驚斂出去的時候,看到宗衍手上拿着一盞茶,見到他們兩個出來之後,宗衍又把茶盞放下了。

他其實有些想看宗衍,但是又不敢看他。

畢竟宗衍應該是不願意被自己直勾勾盯着的。

于是他的目光落到了宗衍腰間的玉佩上。

白色的和田玉制成的玉佩,怎樣看都是身份和權利的象征。

郁驚斂想到了自己藏着的那塊扇形的小吊墜,思緒一下子就有點遠。

原本就知道是貴重之物,其實從來都不會往其他的方面想。

恰恰最離譜的居然是真相。

“郁驚斂,你在想什麽?”宗衍開口問他。

郁驚斂一擡頭,就對上了宋序然惶恐的表情和宗衍的目光。

他有些看不出來,宗衍那樣的目光是什麽意思。

宗衍笑了起來,問他道:“你是在想那塊吊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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