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師尊并不像你想得那樣好

師尊并不像你想得那樣好

溫瓊沉聲道:“若是如此,那明明往後豈不是一直像現在這般,被三道暗符壓制,封住靈力,變得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如普通人一般了?”

“何止呢,大師兄,你用詞太委婉了。”林安補充道,“他何止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此前我塞了把刀給他,他連刀都擡不起來,普通人可不似他這般柔弱無用。”

準确來說,現在的李如月就是廢物一個,除了吃喝玩樂,任性胡鬧之外,怕是再沒半點用處了。

這對普通修士來說,都是一種毀滅性的打擊,更別說是像李如月這種修真家族的繼承人了。

自古以來,就沒有任何一個家族會讓一個廢物繼承家主之位的。

此話一出,李如月當即就眼淚汪汪的,還發出嗚嗚嗚的聲音,溫瓊瞬間又心疼他,擡手扯下他嘴裏的白布。

“表哥,那我往後就是廢物了,是不是?我再也好不了了,一輩子就只能這樣了,比三歲小孩還不如!既然如此,那我還活着做什麽?讓我去死好了!”

得虧李如月現在被綁得結實,要不然鐵定一頭撞牆上了。

溫瓊趕緊抱住他,溫聲細語地安撫道:“明明,你先冷靜一下,事情定還有回旋之地!”

“你讓我怎麽冷靜?我現在都成廢物了!我家世代子弟,都是修士,莫說嫡系,就是十八代旁系,都沒出過一個廢物!”李如月哭得好大聲,“到時候旁人該如何議論我?與其受人奚落,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哪裏就成廢物了?退一步說,哪怕你身上的暗符,終身都不得解,可除了劍道,你還可以修習醫術,或者專研煉丹,往後成了赫赫有名的丹修,一樣能光耀門楣!”溫瓊連聲安慰道。

“可是表哥,我連把刀都拿不起來,縱然修了醫道,又能怎樣?若是壞人欺負我,我還是毫無還手之力!”

溫瓊:“拿不起來也無妨,有表哥在,表哥會一直保護你的,定不讓壞人欺負你。”

“可煉丹用的藥鼎也挺沉的,聽說不管是醫術,還是煉丹,都講究一個天賦。”林安眨了眨眼睛,迎面潑了盆冷水。

“哇!表哥,我不活啦!”李如月又嗷嗷亂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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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瓊忍不住動了幾分火氣,沉聲道:“小師弟!”

“怎麽了?我說的都是實話!而且,不管怎麽樣,該面對的事,總要面對的。李公子今年又不是四歲,他已經十四歲了,不是什麽小孩子了。遇事一點擔當都沒有,動不動就哭天搶地的,一點男子氣概都沒有。你現在能哄他一時,難道還能哄他一世嗎?”

林安正色道:“萬一他以後發現,他在醫術,煉丹,甚至所有方面都一事無成,甚至是一敗塗地,到時候又要尋死覓活,你怎麽辦?繼續抱着他哄?”

溫瓊有些氣短:“但你不能總弄哭他!”

“我不過說了幾句實話,他就哭了,往後他要是真廢了,更難聽的話,還在後面呢,除非他是聾子,瞎子,或者一輩子把自己關在小房子裏,與世隔絕,這樣就聽不見別人的非議了,否則,他早晚還是要自己面對的。”頓了頓,林安又道,“那到時候大師兄能封住一個人的嘴,難道還能封住全天下人的嘴嗎?”

溫瓊其實覺得林安說得有幾分道理,自家表弟确實太愛哭了,一點擔當都沒有。

能哄騙一時,但又哄騙不了一世。

早晚還是要他獨自面對的。

“你一時接受不了,我也理解,換作我,我肯定也是要嗷嗷大哭一場的,但我就不會在大家面前哭,哭一次兩次,大家會憐憫你,可憐你,但你哭十次八次,十幾次二十次,哪怕就是你最親的親人,也會厭棄你的。”林安道。

李如月哭道:“跟你有什麽關系?你少在我面前假惺惺的!我現在成了廢人,你肯定高興壞了!”

“我有什麽可高興的?”林安兩手一攤,“別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你在我眼裏,其實根本什麽也不是。”

氣得李如月把臉埋在溫瓊懷裏哭,大聲讓林安滾出去。

溫瓊有些為難,但還是開了口:“要不然,小師弟你先……”

聲音戛然而止。

林安一愣,歪頭看了看他倆,見他倆的嘴緊緊抿着,可臉都憋紅了,愣是半個字都發不出來,不禁有些奇怪。

晏陵道:“話太多了。”而後偏頭問林安,“我聽聞,魔界中有一秘閣,裏面收羅了整個修真界的禁術。”

“好像是有這麽一回事,但自從魔界被攻破之後,就被駐守在魔界的仙門弟子,縱火燒了。”林安提起這事,還暗暗咬牙,随即又問,“劍宗不也有藏書閣嗎?裏面沒有記載過此暗符?”

“沒有。”

“師尊怎麽如此肯定?難不成,藏書閣裏所有的書,師尊都看過了?”

晏陵道:“差不多罷。”反正能看的,他基本上都看過,不能看的,也看了。

并沒有記載景國王室一族的任何秘術。

“二十八年前,景國國滅,王室一族盡數殉國,火起少陽宮,大火連燒了三天三夜,整座皇宮都成了一片廢墟。”

不可能殘存什麽密卷之類的東西。

“那就奇怪了,到底是誰,居然精通這等暗符,還綁走了李公子,甚至意圖嫁禍給我。”林安捏着下巴,沉思片刻,總覺得事有蹊跷。

好像從他離開劍宗的那一刻,就像是進入了一個圈套中,而這個圈套,不僅圈住了他,連他身邊的所有人都未能幸免。

“會不會是那個天道宗少主幹的好事?”林安又道,“他口口聲聲說父債子償,說不準就是他想嫁禍我,想置我于死地。”

晏陵道:“劍宗之中發生的事,他遠在魔界駐守,竟也一清二楚麽?”

“這……”林安想了想,“那就是他在劍宗安插了眼線!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會不會是三長老?或者西峰主?”

畢竟這兩個老頭子,一直最看不慣林安。

一個徒弟被魔尊之子弄死了,還剝了皮。一個養了多年的靈寵,被魔尊之子活吃了。

說是血仇也不為過。

晏陵道:“他們不敢。”

林安郁悶極了:“師尊,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或許,你是對的。”晏陵輕輕嘆了口氣,“但凡事都要講證據。”

林安點了點頭,故意望向被禁語的二人,大聲道:“凡事都要講證據,我才不會像某些人那樣,什麽證據都沒有,上來就指認是我所為!”

然後也不管那兩人是什麽反應,又道:“師尊,那此暗符就當真無解了嗎?”

晏陵搖了搖頭:“只是我解不開,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或許旁人能解。”

林安覺得,連師尊都沒辦法,那旁人還能有什麽辦法?

很顯然,李如月也是這麽認為的,又氣又恨,還不能說話,急火攻心之下,居然暈了過去。

溫瓊忙伸手拍拍他的臉,林安見狀,便道:“拍臉有什麽用?掐他人中啊。”

晏陵看了一眼,又道:“中了暗符,便不能用法術帶他回山,此地距離劍宗甚遠,若是帶着他騎馬回山,縱是不眠不休,只怕也得五、六日。”他看了一眼人事不知的李如月,又道,“我先傳訊給師兄。”

“師尊!”林安打斷師尊施法,有些惴惴不安地道,“我總覺得事有蹊跷,會不會是調虎離山之計?”

晏陵道:“看來,這次下山游歷果真讓你成長了不少。”居然連這個都想到了。

但他自有分寸。

傳訊之後,晏陵也有些累了,欲尋間空房,稍作休息。

畢竟人多眼雜的,林安也不好明晃晃地跟過去,尤其二師兄就跟盯賊似的,寸步不移地盯着他,讓他渾身都不自在。

正絞盡腦汁想着,該找什麽理由。

師尊道:“安安,你随為師過來,為師有話問你。”

如此,林安就大搖大擺地跟着師尊回房,還讓鲮鯉守門,誰敢靠近一步,就上嘴咬。

房門才一關好,林安就問:“師尊,你有什麽話要問我啊?”

“沒什麽話要問你。”晏陵落座,看起來有些心事重重。

“師尊,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林安主動湊了過去,站在師尊身後,給師尊捏肩,輕聲道,“若是不好同外人說,就跟我說吧,我嘴最嚴了,比死人還能藏事。”

晏陵忍俊不禁,但很快就輕輕嘆了口氣,他道:“若是有朝一日,你發現師尊并非像你想象中,那般白玉無瑕,你會如何?”

林安愣了愣,第一反應就是師尊被其他男人給欺負了,當即就怒上心頭,可随即想着,倘若真是如此,他要是再表現得十分憤怒,豈不是給師尊造成了二次傷害?

索性就從後抱住師尊的脖子,邊蹭邊道:“在徒兒心裏,師尊永遠都白玉無瑕,也是世間最好的師尊。”

晏陵道:“不會覺得厭惡麽?”

“為何要厭惡?”林安軟乎乎地撒嬌,“我最最最喜歡的人,就是師尊了!”每天都想貼貼師尊,怎麽親熱都不夠,怎麽會厭惡呢?

晏陵又問:“會不會覺得師尊很……髒?”

這個髒字才一出口,林安就覺得心裏更不是滋味了,隐約覺得,師尊是不是在鬼界發生了什麽?

是不是被鬼王給……?

他好幾次想開口問問,但又不敢問,生怕會傷害到師尊。

林安故作輕松地道:“都是凡夫俗子,當然會髒啊,髒了就好好洗一洗,不就幹淨了?”

“若是,連洗也洗不幹淨,又該如何?”晏陵喃喃自語道,與其說是問林安,不如說是他在反問自己。

他的髒,不僅是身體表面,更是流淌在全身上下,所有的血管中。

他的血是髒的。

怪不得從小到大,族人們都不喜歡他,就連親叔叔都對他冷眼相待,原來,他的身份有異,或許根本就不是清河墨家的子嗣!

而墨影這個名字,影字中的景,對母親來說,到底是景國的景,還是她那位景姓王兄的景!

晏陵也不得而知。

他只知道,母親當年是景國的王姬,與當時的君王乃同父異母的親兄妹。

若他當真不是父親的骨肉,也就是說,他是由母親和自己的兄長,茍且得來的骨肉。

如此不知廉恥的行徑,若是有朝一日,昭告天下,那麽,晏陵好不容易苦苦經營起來的聲望,将一夕之間,瞬間分崩離析。

野|種的污名,也将如一盆墨汁,迎面潑他一身,縱是跳進江河湖海,也洗刷不幹淨了。

髒,會是他往後餘生的代名詞。

所有人都會厭惡他,嫌棄他,非議他。

晏陵不在意旁人的看法,他只想知道,林安在得知後,會不會離他而去?

林安喜歡的,應該是溫柔正直,白玉無瑕的師尊,而不是心思詭谲,來歷不明的師尊。

“師,師尊……”

林安面色發白,聲音顫得厲害,隐隐已經能夠确定,師尊當真遇見很不好的事了。甚至腿軟到,站都站不穩了。

他好想歇斯底裏地大喊大叫,狠狠發發瘋,質問晏陵,到底是誰幹的?

他一定要将那個欺負晏陵的人,千刀萬剮,挫骨揚灰!可看見師尊這般失魂落魄的樣子,又實在害怕師尊會二次受傷。

林安在心裏默默安慰自己,這并不是師尊的錯,師尊也不想這樣。

師尊現在已經很痛苦,很難過了,還要在衆人面前,佯裝鎮定,非常不易,自己不能再雪上加霜。

若是自己鬧起來,讓外人知道了,那師尊的名聲定然會毀于一旦!

“師尊,你聽我說。”林安繞到晏陵身前來,半蹲下,仰視着師尊,還握住了師尊的手,只覺得那手冰冷至極,像大冰塊一樣,他哆嗦着,往自己胸口上貼,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輕聲道,“我喜歡的是師尊這個人,無論師尊将來變成什麽樣了,我都喜歡。”

“若我不當正道仙君了?”晏陵濃密的,幾乎泛白的睫毛輕顫。

林安鄭重其事地道:“不當就不當,仙門規矩繁多,條條框框約束死個人!誰愛當誰當!我只想師尊開心自由。”

“可我若不當仙君了,也就沒有家了。”

“怎麽會呢?”林安更用力地抓着師尊的手,認真無比地道,“只要我和師尊在一起,無論走到哪裏都是家。再說了,魔界現在很需要我,待解決完眼前的事,我就回去繼任魔尊之位,到時候就風風光光迎娶師尊入魔界,當我的魔後。”

為了讓師尊相信,自己真的不介意,林安索性就湊過去,親了一下師尊的嘴唇。

晏陵愣了愣,随即笑道:“你膽子真大,便不怕被你幾個師兄知道?”

“我才不怕!他們早晚都要知道的。答應也好,不答應也罷,反正我和師尊一定要結為道侶!”林安親了一口,就覺得有些欲罷不能。

但想起師尊既然在鬼界被欺負了,身上勢必有傷。

于是就小心翼翼地問,可不可以脫下師尊的衣服。

見師尊沒有拒絕,林安就解了師尊的腰帶,仔細檢查師尊身上的每一處,結果發現一點傷痕也沒有。

按理說不應該的,再怎麽樣都會殘留一些事後的痕跡。

晏陵覺得奇怪,忍不住問:“你在找什麽?”

“找痕跡。”林安脫口而出,随即面露驚恐地捂嘴。

晏陵道:“距離客棧那次,已過去四日,哪還有痕跡?”

“啊?”林安竟一時愣在當場。

這麽也就是說,師尊在鬼界沒被欺負?

那怎麽一副苦大仇深,如喪考妣的樣子?!

“啊什麽?”晏陵将他摟懷裏,問,“你是不是又在胡思亂想了?”

“我沒有!”林安一臉驚恐。

晏陵笑道:“全寫在臉上了。”

頓了頓,他又側過身子一些,狀若無意地道:“為師不在的這幾日,可有人為難你?”

林安想了想,二師兄針對他,買了包子來,故意不給他,還時刻監視他,算不算為難?

但想着師尊從鬼界回來後,就心事重重的,不能再給師尊添堵了,遂搖了搖頭。

晏陵的目光,落在了林安穿的衣服上,林安便解釋道:“之前我不是被炸了嗎,衣服都破了,納戒裏就一套裙子,三師兄實在看不過去,就把他的衣服借給我穿了。”

“說起來,三師兄跟我年紀相仿,身量也差不多,他的衣服我穿起來剛剛好。”林安原地轉了轉,又故意嘆了口氣,“真可憐見的,連件衣服都沒有,還要靠師兄的施舍,我真可憐。”

晏陵望着面前的小徒兒,若有所思起來,倒一時沒注意他後面的話。

林安見師尊依舊心事重重的,幾次想開口,到底還是沒問。

“為何不問?”晏陵回過神來。

“若是師尊不想說,我問了也白問,若是師尊想說,定然會直接告訴我的。”林安眨了眨眼睛,靜等師尊誇他懂事。

然而師尊只是說:“不是什麽重要的事,夜色深了,歇息吧。”說着,便起身環顧了一番房間。

畢竟這裏曾經是風月之地,他也嫌床榻不幹淨,便問林安,這幾日都睡在哪兒。

林安往院子裏一指,道:“睡在院裏的大樹底下,那裏涼快,我皮糙肉厚的,睡哪兒都行。不像李公子,他這幾日鬧騰得要命,嫌這嫌那,大師兄一開始哄着他,後來大概是哄煩了,為了調理李公子,就故意過來向我示好。”

他瞧了瞧師尊的臉色,又故作無意地解釋道,“然後就都跟我睡大樹底下了。可能是覺得,那真是塊風水寶地吧。”

晏陵道:“真是委屈你了。”

“不委屈的。”林安又眼巴巴地貼過去,在師尊身上蹭了蹭,訴說着這幾日的思念,“師尊不在,我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感覺腰都細了一圈。”

“是麽?”晏陵笑道,“我回來時,一眼就瞧見你嘴裏嚼着東西。”

旁人都沒吃,就林安和鲮鯉坐在臺階上,腮幫子鼓鼓囊囊的,林安不知道怎麽回事,嘴裏嚼着山楂,還在神游,吃得雙眼都無神了,都不自知。

“是真的!不信的話,師尊摸一摸。”林安抓着晏陵的手,就往自己腰上放。

晏陵摸了一下,故意嘆氣道:“果真是瘦了,那你想讓師尊如何補償你?”

林安:“我可以随便提嗎?”

“可以。”

随便提,想提什麽都可以,但答不答應,這事另說。

“那我先想想,等我想到了,再告訴師尊,行不行?”

晏陵點了點頭,見夜色已深,該歇息了,便留林安在房裏休息,莫再睡大樹底下了,像是沒人要的蛟。

林安立馬歡歡喜喜,還化回了原形,把自己縮成一個球,蜷縮在師尊的懷裏,沒一會兒就睡着了。

晏陵滿腹心事,竟也沒什麽困意。

見窗外樹影婆娑,晚風吹過,竟似浮出一道人影來,站在窗外,久久不願離去。

林安是被一陣吵鬧聲驚醒的,猛然驚坐起身,下意識喊了聲師尊,幾乎立馬就聽見了師尊的回應。

他心裏稍安了些,随即又問:“外面出什麽事了?”

還沒等來師尊的回答,房門就嘭的一聲,從外重重撞開了,鲮鯉跳着腳,極是興奮地大喊:“小主人,不好了!上回那個人又來了!還帶了好多人!已經把野廟包圍了!”

“什麽?!”

林安神情一凜,幾乎瞬間就明白了鲮鯉說的那個人是誰。

定是天道宗的少主,帶人過來圍堵他們了,想不到,他消息倒是靈通,不僅知曉他們出來了,連如此偏僻的野廟都能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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