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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中午睡完午覺,談峤接到程譽發來的消息,問他有沒有空,帶他回去請爺爺看看病。

“當然有呀,太謝謝了。”

見他要出門,翁和風問:“去哪?”

談峤把事情一說,翁和風說:“我和你一起,外邊不比學校,很亂。反正下午沒什麽事,看個病也不用太久。”

談峤點點頭。

還是西區哨兵時,他曾來東三區出過任務。

三年時間過去,連他最熟悉的寧清朗都變了,更何況他從沒深入了解過的東三區。這裏雖貧弱,卻是出了名的民風剽悍,以他現在的身體,很難應付突發情況。

他們與程譽會和,坐上公交車。路過一條江時,遠遠看到一座醒目的黑塔,應該就是給特殊人種啓蒙,有白噪音裝備,提供靜音室的“塔”。

自從特殊人種學校創立,“塔”的功能就被削弱了,如今哨兵宿舍也有白噪音裝備,不用特意到塔裏去。

坐車花了十幾分鐘,下車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程譽領着他們,穿過極為狹窄、潮濕、蒼蠅亂飛,垃圾遍地的小巷。

翁和風停在巷子口,臉上是不加掩飾的惡心。

“要不你在這等?”談峤了解他的潔癖,這種地方對翁和風來說,肯定讓他渾身都不舒服。

“對不起翁學長,我家條件不太好,環境有些差。”程譽個子雖高卻不敢看人,抱歉又自卑。

翁和風深呼吸一口,聞到一股酸臭味,立刻屏住了呼吸,“沒事,快點走。”

巷子一條接一條,每一條都很髒。在垃圾堆裏,還倒着一些衣衫褴褛的乞丐。

他們在垃圾中□□,手腳的傷口都發爛了,任由蒼蠅飛在上頭都不搭理。

談峤看過東三區地圖,知道這邊不屬于貧民區。這邊都是這樣,貧民區該是什麽情況可想而知。

僅僅一趟,他就對東三區的貧困有了認知。

程譽在前方帶路,格外難為情,又不知說些什麽來緩解尴尬的沉默。

又經過一條長滿青苔的小巷,他轉過身來,松了口氣道:“就快到了。”

“好。”談峤剛回完,路邊一個原本在垃圾堆裏翻找的人忽然回頭,朝他撲來!

那人身上的異味極濃,面色兇惡,額上疤痕密布,把談峤身後的翁和風都吓了一跳。

哨兵身體敏捷,程譽趕忙擋在那人面前,解釋道:“大叔,這不是別人,是我同學。”又自責地向談峤賠不是,“對不起,讓你受驚了。”

談峤在原地不動,并非因為害怕,而是他猝然發覺,撿垃圾食物吃的刀疤男,是個哨兵。

他留心觀察,除了刀疤男,倒地的很多乞丐都是哨兵。

聯邦規定,每一個哨兵都必須服兵役、上前線,他們年輕時必然和蟲族激戰過,為國家和民衆的安全拼命過。

但談峤怎麽也想不到,他們的晚年生活會這麽悲慘。

這可是哨兵,是五感易于常人的哨兵。普通人都難以忍受的臭味,在他們這成倍的放大,對他們來說,堪比對鼻子的淩遲。

那些哨兵必備的白噪音裝備,更不可能有,意味着晚上的風聲都能把他們驚醒,長期無法安睡。

談峤震驚的表情觸動了翁和風,又轉了幾次小巷,他小聲說:“要是有選擇,向來是天之驕子的哨兵怎會淪落到這種地步。”

“聯邦不是會給每個退役的哨兵發放補貼嗎?”

“杯水車薪罷了。退役的哨兵,其精神圖景往往支離破碎,需要找向導進行修複。這裏不像別區,醫院的報銷比例高,三區醫院管理混亂,僧多粥少,要想得到精神修複,就必須出高價。退役安置費固然不少,又能經得起幾次修複?”

談峤何嘗想不到這些,嘆了口氣。

年輕時保護聯邦,年老時無法被聯邦保護。

難怪哨兵乞丐的深情如此麻木絕望,被抛棄的人,不過茍活罷了。

又沿着巷子走了百步,程譽爺爺的住處到了。

老人熱情地在門邊迎接,“是小譽的同學嗎?小譽在學校受你們照顧了,快進來!”

爺爺是普通人,背佝偻了,滿頭銀發,穿着一件洗得邊都破損的老頭背心。皺紋深,臉上手上都是老年斑,但精神很不錯。

見他忙着倒茶,談峤趕忙說:“爺爺,您不用這樣客氣,我們自己來。”

不算寬敞的房間還是水泥地,連瓷磚都沒鋪。采光差,收拾得倒算幹淨。漆都剝落的木桌上,擺着兩碟點心,散發着難以言說的臭味。

“這是我做的臭臭餅,別看聞起來臭,吃起來可香了,程譽最愛吃。”爺爺倒了茶,把有臭味的那碟往翁和風與談峤面前推。

翁和風使勁忍着,才忍住了皺眉的沖動。他知道程譽爺爺是一番好意,拿出自認為最好的東西來招待,作為客人不該挑剔,可這着實超出了他的承受範圍。

他連螺蛳粉味道都受不了,這臭臭餅比螺蛳粉更誇張。

自己接受不了,更別說談峤。談峤嘴刁,有一點點臭味都是不願吃的。

然而,談峤看起來沒有絲毫介意,拿起一塊餅就往嘴裏放,像是完全聞不到餅的臭味。

仔細品嘗了一番,他眼睛一亮地點點頭,“果然好吃,爺爺手好巧。”

翁和風驚訝不已。

談峤吃完一塊又去拿,“爺爺,這是不是特殊的發酵工藝做的?口感和我以前吃過的都不同。外面脆,裏面軟,最裏層酥。”

“對,這是多年前我媽教我做的,全家都喜歡吃。”

談峤吃了幾塊餅,對爺爺豎起大拇指,“那我可要多吃點。”

爺爺慈祥的目光落在他們二人身上,“有好多人吃不慣的,你喜歡就太好啦。對了,程譽說你身體不好,這東西上火,還是要節制。”

談峤像是才想起,不好意思地說:“爺爺你看我,貪嘴都忘了。”

翁和風心道,根本不是。談峤從不貪嘴,從不貪吃。

“那你過來,我給你把把脈。”

爺爺細細地為談峤把脈,問道:“平時可有手冷、氣喘、出虛汗?”

“對。”哪怕在這樣的熱天,談峤的手腳都是冰冷的。

爺爺臉色凝重起來,“你脈象極虛,有死脈複生之象,似斷掌接骨,脈象之奇,聞所未聞。”

談峤頓感意外,死脈複生,指的不就是他的重活?

說的這樣準,真是大隐隐于市的老中醫。

程譽聽着都緊張了,“爺爺,那能治嗎?”

“手冷盜汗陽虛之症,下一味對症之藥即可。身體的不足之症,要吃藥慢慢調理。”

程譽和翁和風雙雙驚喜,“那就是能治?”

爺爺施施然道:“當然,我先開方子。至于調理身體的,我還要翻翻醫書。”

他龍飛鳳舞地在藥箋上寫了幾味藥,“這中間有一味藥難找,附近只有一家藥房有,我帶你們去抓。”

談峤真心實意道:“爺爺,謝謝您。”

“治病救人乃醫者之本,你們還是小譽的同學,這不算什麽。”

坐着破爛搖晃的公交車去抓了藥,三人把爺爺送回。一來一回耽誤了不少時間,華燈初上,夜晚已至。

談峤要請爺爺吃飯,爺爺堅決不肯,藥錢也不收,說他們小娃娃沒什麽錢,該省着花。

與爺爺作別,三人從小巷走出,經過一個商場。談峤餓了想吃點東西,翁和風想了想說:“你和程譽去吃吧,我買個飯團對付一下,剛好這商場開了家武館,我去看看。你們吃完,我差不多也結束了,不耽誤時間。”

他做事果斷,話說出時就已下定決心,談峤不勸。

暫別翁和風,談峤與程譽往另一個方向走,問:“你喜歡吃什麽?”

“我都行,看你。”程譽憨憨地撓撓白發,“吃個便餐吧,不貴還量大。”

“不用給我省錢。”談峤擡頭看商場上方的招牌,視線忽然凝固。

前方,一個把玩着沉香木手串的男人迎面走來,身後跟着好幾人,都是特殊人種,有向導有哨兵。

他們穿着打扮很潮流,最旁邊一個手上抱着滑板。

領頭的哨兵左耳戴着一枚黑色耳釘,下颌到脖子紋着大片的彩色紋身,這在怕疼的哨兵中很少見。

他似乎不看路,徑直朝着程譽的方向來,把程譽的肩膀撞了一下。

“對不起對不起。”程譽第一時間道歉,想繞過他繼續往前,卻被前方那群人擋住了。

紋身哨兵聳了聳肩道:“撞了人,這就想走?”

“我是不小心的,你沒有受傷吧?真的不好意思。”明眼人都能看出哨兵不可能因為這點事受傷,習慣逃避沖突的程譽不停道歉。

“當然受傷了,很重的內傷,你怎麽賠我?”紋身哨兵說完,身後幾人全都不懷好意的笑了。

“這怎麽會受傷,不可能的呀。我、我……”程譽百口莫辯,無措地望着談峤。

談峤臉上的笑意已經淡了。

故意找茬的這人,正是之前慕微光和他提過的,手段很髒的東二區哨兵佟許。

也是他要報複的第一人。

“怎麽沒有受傷?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沒受傷?”

老實巴交的程譽說:“要不去醫院看看,做個檢查。”

從他試圖自證的那一刻,他已經輸了。

佟許勾了勾唇角,笑着和身後幾人對視一眼,毫無預兆地發難,一腳踹在程譽肚子上。

S級哨兵全方位碾壓A級,程譽當即被踹到吐血,痛得無法起身。

“陰溝裏的老鼠,還敢質疑我。”佟許扭了扭耳釘,在程譽面前蹲下,拍拍他的臉,“這小白毛骨相倒是不錯,這樣吧,我一向很寬容,你把精神體放出來讓我欣賞一下,我就不追究了。”

程譽被慕微光欺壓時,無論如何都不放精神體,這次也是一樣。

佟許等了會兒,“啧”了一聲,不耐煩的起身,黑靴踩在程譽手指上,重重地碾。

程譽痛得哀嚎,太陽穴上青筋暴起,充血的瞳孔看向談峤,用嘴型說:“快走。”

佟許也看到了,恍然大悟的啊了一聲,“還真是感人肺腑呢,不能自保了,還想着別人。”

他突然笑了,笑聲張狂,笑到腰都彎了下去,擦了擦眼角迸出的眼淚。

“感人啊,感人啊,螞蟻怎麽還會想着救螞蟻啊。”他緩緩轉身,銳利的目光鎖定談峤,就像盯住獵物的狼。

還沒看清他的動作,談峤已被他掐住脖子,高高舉起。

他表情變得嗜血,眼神漸漸狂熱,音調都高昂了,“那我先踩死這只小螞蟻,小哨兵,你覺得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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