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風波
風波
“那你覺得,我最該領養誰?”
漢密爾斯太太睜大那無辜的雙眼,一臉懵懂地看着火罐。她非但沒有指責火罐的粗魯,反而想要聽取他的意思,在場所有孩子都忍不住發出一陣騷動。
我朝猹猹的方向看去,只見他筆直地看着火罐,輕搖了搖頭,我不确定這個動作是否被其他人注意到了,但似乎猹猹并不想被領養,哪怕對方是人人稱道的漢密爾斯太太。
火罐說:“我說了,太太就一定會聽我的嗎?”
他說這話時,眼睛一直盯着猹猹。
“嘿,克裏斯......”黑鬼從後拉了拉我的衣角,小心挪近,“你覺得太太真的會聽火罐的,領走猹猹嗎?”
“我會慎重考慮的。”漢密爾斯太太握着手提包,回身瞧了漢密爾斯上将一眼,上将未有過多表露,打了個随你所便的手勢,便坐到一邊喝起了茶。
倒是哈吉,此時此刻仿佛是一條被置身在火爐上的獵犬一般,渾身都在咧嘴呲牙。
他大概萬萬沒想到,千尊萬貴的漢密爾斯家族成員居然會聆聽一個孤童的意見,還聽得如此津津有味,仿佛即刻就要拍板釘釘,逾越在自己的權威之上。
這對哈吉來說,可謂是極可怕的事情。
沒有什麽是比失去權力更可怕的事了。
聽到漢密爾斯太太的回複,火罐沒有展露一絲喜悅。當着衆人的面,他先是吸了吸鼻,而後才不緊不慢地引出這場“游戲”裏的最終主角------猹猹。他引領着衆人的目光,将眼神彙向那個無時無刻不在目露膽怯的髒小孩兒------聽大豆丁說,沒認識火罐前,猹猹常因衣着寒酸而遭到其他孩子的譏諷。
“太太最該領養的是他。”火罐挺直脊背,目光坦然,好像這份私心當中,一點也沒有私心。
可是橡樹莊的孩子都知道,論火罐最偏倚誰,猹猹敢排第二,沒有人能排第一。他的私心比索馬裏海溝還深。
“我不行.......不行.......”猹猹見此情,如我所想般地表現出一副十分抗拒的樣子。珠光綢緞、绫羅寶衣吸引不了他,他的心裏,永遠只有他的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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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滿臉驚恐地退到牆角,雙手扶住腦袋,不停搖擺。就好像被漢密爾斯太太選中是件很倒黴的事一樣,可誰可知,他的不以為然,是這裏其他所有孩子的夢寐以求。
“為什麽不可以?”漢密爾斯太太穿過孩子群,款款走向猹猹。
她總是如此,優雅、得體,連擦身經過都帶着一股馥郁的郁金花香味。
“你可以,”猹猹惡狠狠地瞪了猹猹一眼,鋒利的眼神像是在告訴他,現在不是任性胡鬧的時候。能被漢密爾斯太太高看,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若真的能夠實現,那麽猹猹會成為這裏所有孩子裏過得最好的一個。
猹猹縮在牆角,見漢密爾斯太太走近,忙環抱住自己,滿是無助地蹲了下來。
“瞧瞧他,多可憐的孩子。”太太大慈大悲,掏出一塊柔紫色的手絹,放置在手心上,小心遞了過去。
手絹如花朵般,徐徐綻放在掌心,當中的摩洛哥圖騰上,堆滿了五彩缤紛的糖果和糕點。
“我不要.......我不要!”
猹猹奮力一推,将漢密爾斯從身前推開,拔腿便往外跑。
“猹猹!”
火罐一聲怒吼,掙紮着從輪椅上彈起,想要拉住對方。
可惜猹猹跑得實在是快,加之火罐本身腿傷未愈,等他支撐着從輪椅上站起來時,人已鑽出門外,沒了身影。
其餘孩子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瑣碎的議論聲如潮水般,難以平複。
“實在抱歉,太太......”火罐第一回露出愧怍的神色,尴尬地撓了撓頭,坐回到輪椅上,那只受傷的腿神經失調般,不停地顫抖。
趁其餘孩子叽叽喳喳個不停,我還注意到火罐此時袖管下捏作一團的拳頭,想必此時此刻,沒有人能比他更生氣,猹猹将到手的機會搞砸的事情。
“如您所見,我尊貴的漢密爾斯夫人,這樣的劣童,是不配得到您的愛的.......”
哈吉瞅準機會,上前煽風點火,指着火罐說,“他和剛剛逃走的那個,我是說他們兩個,都不是什麽好東西.......将這樣的孩子帶回去,只會帶給您無盡的痛苦與折磨。”
“不是的太太......”火罐忙替猹猹辯解,“他平時不這樣,衆所周知,他是這裏性情最溫順的孩子......”
“你住嘴!”哈吉扯下最後一層和善的面具,怒不可遏地制止住了火罐。今天已經讓火罐說了太多太多的話,再這樣下去,保不準太太一時心軟,真的将猹猹和火罐當中的一個領養走,那一定是哈吉最不想看到的情形。
也是某人最不想看到的情形。
“太太......”
就在所有人被哈吉鎮壓得不敢出聲時,烏泱泱的人堆裏,突然冒出一聲蚊子叫般的聲音。
聲音的主人像是攢足了所有的力氣,才發出這樣一聲呼喚,言語的生澀掩蓋不了他的緊張與野心。
衆人齊刷刷朝聲音望去,自覺避開一條道。只見人群末梢,端好站着一個身形單薄的孩子。
我随衆人一同望去,在瞧見那聲音的主人後,和火罐一樣,不約而同地抽出一口冷嘆,整個頭皮不知怎麽,一陣發麻。
“太太......帶走我吧。”
栗子鼠堅定地看向漢密爾斯夫人,向前走出一步。
“雖然知道希望渺茫,但還是想要.......想要試一試。”
火罐死咬住腮幫,兩只眼睛裏滿是不可确信,何止是他,我也沒想到,事情會朝如此充滿戲劇性的方向延伸出去。
那個在黃金港被火罐一胳膊掄暈,套進麻袋裏,被進獻給貴族享用的栗子鼠,此時此刻竟在大庭廣衆之下,公然挑釁火罐,野心勃勃地想要奪走他為猹猹打算的一切。
事态進展到現在這個地步,我很難說清到底誰對誰錯。猹猹沒錯,火罐也沒錯,栗子鼠更沒錯。
畢竟誰不想讓自己的未來餘生過得更好一點兒呢?有些時候不是缺乏機會,只是缺乏把握住機會的勇氣與決心。
這一點上,栗子鼠顯然比其他孩子要分明得多。
“太太一定很困惑,為什麽我會如此渴望離開這裏。”栗子鼠意味深長地看了火罐一眼,又看了一眼,原本氣焰嚣張的哈吉立刻化身鴕鳥,膽怯得快要将腦袋縮回到大衣裏。
“那是因為......”栗子鼠擡起一只手臂,那華麗的長禮服下,似乎隐藏着不為人知的秘密。
哈吉忙沖上前去,将人一把攬到身後,慌慌張張地解釋道:“就他吧.....太太......太太......就他吧......”
“哈吉到底在害怕什麽?”黑鬼貼在我耳邊,看着前頭這出好戲,意猶未盡。
“你還沒看出來嗎?他這是害怕栗子鼠當着這麽多人的面,抖落出哈吉跟那些貴族私下勾連娈.童,施淫取樂的事。”
“可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嗎?”黑鬼小心翼翼地別了坐席上的漢密爾斯上将一眼,他如舊閑雲野鶴地喝着茉莉花茶,品嘗着精美糕點,似乎完全沒有把這一頭的騷.亂放在眼裏。
“就連上将本人也是其中的一員,這有什麽好怕的?”
“大家都知道沒錯,可不代表大家都認同。”我瞅了栗子鼠一眼,無可奈何道:“你沒看見今天在場多了一個人?”
黑鬼順着我的目光看去,不出所料地投到了漢密爾斯夫人身上。
“聽大豆丁說,漢密爾斯夫人出身名門,她的父親,是南法有名的軍火商。因此才會與漢密爾斯家族聯姻,即便兩人婚後諸多不順,但出于她的父親,上将不得不忌憚三分。上将忌憚,更別說哈吉了,他只是将軍手下一個辦事的喽啰,若真的讓夫人知道,上将在外這攤子烏糟糟的事,那麽夫人的父親,一定會為自己的女兒出頭。”
“難怪哈吉看見栗子鼠吱聲,吓得大氣也不敢出......”黑鬼哼了兩聲,一臉不加掩飾地痛快。
“倒是栗子鼠......”我遠遠朝當事人看去,淡淡道:“從前可真是低估了他。”
“為謀出路,不寒碜。”
話是這麽說,可我總覺得,今天見到的栗子鼠,和我從前認為的他不同。
栗子鼠掰開哈吉的手,大大方方地走到夫人跟前,解開扣子,拿起脖間一枚別致的吊墜。
“夫人你看......”他百般呵護地将吊墜捧在手中,呈到夫人面前,說:“打開它,你就能知道原因了。”
漢密爾斯夫人接過吊墜,翻開吊墜的夾層,從中是一張微縮的膠卷相片。
我抻長了脖子才看到,照片上一個明眸善睐的女人,從五官不難判斷,她應該就是栗子鼠的母親,他心心念念的母親。
“夫人......你跟她像極了.......”栗子鼠走近半步,軟軟跪倒在女人跟前,望着她,就像在望着一樽聖潔的赫拉神像,眼底似有淚花閃爍,“我已經很久沒有看見她了......很久......很久......”
“不,夫人......”火罐強撐着從輪椅上站起來,扶着旁邊的孩子,一瘸一拐走上前來,“夫人你別信......這只是他博取同情的爛把戲罷了......看看猹猹吧......就是剛剛逃出去的孩子......他比他要聽話,要懂事......你相信我夫人,他剛剛只是害怕,從沒有見過如此陣仗,等我回去勸勸他就好了。”
“真的,看看他吧.....他真的懂事極了.......”
火罐拉住夫人的衣角,略有些自亂陣腳,連聲音都在發抖。
“夠了!”哈吉飛快地使了個眼色給火罐,示意旁邊人趕緊把他拉下去。他大概是真害怕,害怕把栗子鼠逼急了,他真的将所有事全都吐出來,真到那個時候,可就難以收場了。
抱歉了大家,前段時間确診了呼吸道感染,本來以為是個小病,吃幾天藥就好了,結果沒想到愈演愈烈,這段時間光醫院就跑了八九回,中途又回了趟老家,處理醫保,所以導致更新沒太更上。好在現在身體好轉了些,換季大家一定要注意保暖,別跟我一樣,折騰得身心俱疲。
從今天起恢複更新,一周2到3更,适時加更,感謝大家不離不棄,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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