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存稿

“好。”秦晚給了正面的回應。

既往抱着聯姻的态度來往, 那麽住在一起似乎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秦晚心裏是這麽想的, 所以她沒有拒絕。只是——

“你住在我那裏怎麽樣？”她接下來提議。

程昱：“……”

在秦晚心裏, 自己和程昱是完全獨立平等的個體，所以就算同居，也沒有一定要住在程昱家裏的想法。如果一定要同居, 她更希望住進舒适自然又習慣的環境, 比如她那個住了好幾年的公寓。

她一點沒有勉強自己的意思。

然而，在程昱心裏, 秦晚和他的關系并不平等, 準确來說, 她應該是依附于他的, 所以在聽到她把兩人的同居點選擇她家的時候，他明顯是詫異的。

可是, 并不抗拒。

在他明白自己不僅僅想以潛規則來限定兩人的關系之後, 他就不再想以高人一等的姿态來對待她，尊重她的決定是必要的，盡管他依然詫異她竟然會提這樣的要求。

“金城交通便利，不管你是在A市哪個地方工作都算得上是個不錯的居住點。”秦晚一句話道出金城的優勢所在，以便說服沒有立刻給出回複的程昱。

然而, 程昱聽後原本微微舒展的表情又沉了下去。

一個橫跨多行多業四處兼職的年輕女性竟然住在金城這種地方, 這讓他不由想起了助理的判斷。

——秦小姐可能還有其他的資助人。

如果這是事實, 他不想接受。

盡管他有能力去調查事情真相，可他從沒有想過要去這麽做過。背後調查別人有失尊重，不到萬不得已, 他不會出此下策，不管是對秦晚，還是對別的其他人。

雜七雜八的東西想了很多，他終究想知道她為什麽能住得起那種地方，但始終沒有問出口。

猶豫很久，他最終只說了句：“可以，我沒有意見。”

秦晚很滿意今晚的交涉，藥物裏的安眠成分使她渾身散發着昏昏欲睡的疲累感，但又莫名地睡不着，她虛阖着眼養神，過了一會兒，她聽得程昱的聲音響起：“我給你的副卡你沒用過？”

程昱至今沒有收到過支出提示信息，所以他才有這麽一問。

秦晚眼也不睜地低低回道：“最近沒有需要花錢的地方。”

影帝壕氣沖天：“不一定需要花錢才去花錢。”

這句話就比他說過的那句“我的存款很足”還有大爺的氣質。

秦晚：“……”

她掀起眼皮斜了他一眼，“……我盡量。”

程昱為了培養她的消費能力鼓勵道：“好好努力。”

秦晚嘴角微抽。

說到這裏，程昱突然轉了個話題，他仿佛不滿足于兩人的相處時間之少，想趁着這個機會把所有話題都過一遍一樣：“秦晚，你有沒有想過換個老師學習劇本？”

雖說林越已經否認了自己與秦晚之間的可能性，但盤桓在影帝心中的危機感并沒有消散。

他覺得有必要斬草除根，“我可以給你介紹更靠譜的老師。”

說林越不靠譜可不是影帝的私心作祟惡意诋毀，是寫實風格的描述，第五心老師那不正經的模樣可不就一副“我很不靠譜”的樣子？

對此，秦晚深有同感，但她沒有猶豫地回拒了：“不用了，林越挺好。”

“挺好？”影帝的神色略顯不愉。

“嗯，挺好。”秦晚沒有體會到影帝心底的酸澀，她爽快地給予了自家老師肯定，“而且，林越是我最好的朋友介紹給我的，我不想因為這種事情讓朋友多想。”

程昱默，看秦晚的态度，他估計很難如願以償了。

沒有把林越順利幹掉這個事實讓他喉頭微鲠。

不想繼續給自己找不快，他把注意力轉移到秦晚的朋友身上。

“你的朋友？”他這麽問是試圖滲入秦晚的生活，了解她更多。

“嗯。”秦晚沒有隐瞞，“你大概也聽說過，就是sunny的蘇浔。”

程昱：“……”

他的确聽過，甚至在不久之前還見過。

畢沐沐離開劇組的事造成了角色空缺，兩天前蘇浔和她的經紀人聞訊而來，問他能不能出演那個角色，他卻因為不想再選擇沒有演戲經驗的藝人而把人直接拒絕了。

一想到他連個試鏡機會都沒給把人掃地出門的是秦晚最好的朋友，程昱深深沉默了。

“我對歌壇不是很了解。”他面不改色地撒了個謊，“但聽人說過。”

他在撒謊的同時已經想好要叫自己的助理聯系蘇浔的經紀人，讓他們過來試鏡看看了。

唔，補救一下。

秦晚不是影帝肚子裏的蛔蟲，所以不知道自家好友的演藝道路因為自己峰回路轉了一回，她沒有深想：“沒聽過也正常。”

“……”

程昱……他決定将沉默進行到底。

兩人閑聊期間，秦晚床頭的液瓶已經見底，程昱叫來護士取針，完了之後護士退去，留程昱和秦晚兩人大眼瞪小眼。

正相對無言中，秦晚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随着她想起這件事，她的表情有了些許的變化，程昱沒放過這一幕，問她怎麽了。

秦晚眼波流轉，燈光落在她的眼中讓她的表情看起來異常柔和，影帝見之動容，然而秦晚緊随而來的問話完美地破壞了眼前的意境：

“我正想問你為什麽還沒走？”

程昱：“……”

他無言以對。

為什麽沒走呢？

因為他的雙腳眷念這片土地，黏得緊，走不了。

秦晚不能明白影帝詩人般的情懷，接着又說：“你送我到醫院已經夠麻煩你了，不用再留下來陪護我。”

程昱看了她一眼，開口說道：“如果我說我想為你留下來呢？”

他試探着将自己的愛意傳達出去，可惜——

“那麽……”秦晚斟酌着語言。

“那麽？”

“那麽你酒醒後就會後悔自己竟做了這種多餘的事情了。”秦晚語重心長，“我們年紀都不小了，別再像年輕人那樣沖動，三思而後行。”

她只是把程昱三分帶情的話當成了被酒精禍禍後的結果。她甚至有點想借機扯個橫幅宣傳一下“飲酒有害健康”。

程昱他……他什麽都不想說了。

但留下來的決心沒有動搖，見此，秦晚沒有再多說什麽，随着睡意再次上湧，她閉上了眼，繼而沉入了睡夢。

坐在她床邊的男人一言不發地盯着她的睡顏，他衣衫不整，他酒氣萦身，他現在的狀态是他最不喜最不能忍受的狀态，他應該回家洗個澡，應該躺在自己柔軟的大床上好眠，但他沒有，他堅持留了下來，不留生病的某人獨自呆在醫院。

這一留就是一整晚。

清晨，一宿未睡的他動了動僵硬的身體，微微欠身探了探床上之人的額頭，察知對方沒有發燒的痕跡後，趁着對方還在睡夢之中，悄悄離開了病房。

沒有聲張，沒有征讨功績，他的離開只有值班護士知道。

秦晚醒來時已過半午，醫生告知她，她恢複得很好，可以出院休養。她謹遵醫囑，在中午的時候離開了。

蘇浔的電話打來時她剛走出醫院大門，好友在電話裏很高興：“……說起來你可能不信，影帝真的邀請我去試鏡了！我好高興！原本我都以為自己沒希望了，哪只還有柳暗花明的一刻！”

事實上國內女團的發展并不景氣，所以很多女團成員都會想要往其他領域發展，模特或者演戲，這些相關領域會在女團壽命消耗殆盡後賜予她們新的生機。

sunny組合的蘇浔也一樣，她也在尋找這樣的生機，而影帝的橄榄枝賦予了她的未來以生機。

因此，她很高興，難以語言的高興。

秦晚也替她高興，在電話裏為她打氣，最後還說：“試鏡完後來我家吃頓飯吧。”

蘇浔笑：“是想念我的手藝了？”

“甚是想念。”

“噗，那好。”

兩人又閑聊了幾句，定下了個聚餐的約定。

挂斷電話，秦晚小幅度揚起的嘴角又垮了下來，她盯着手機眼神猶疑，過了一會兒，她給程昱打了通電話，在電話接通的那一刻說：“我的朋友蘇浔向我報訊說她得到了一個角色的試鏡機會。”

舔了舔嘴唇，她遲疑道，“是……因為我？因為我跟你提到了蘇浔，所以你才找她的？”

秦晚在接到好友的電話時是真的替她高興，但高興之餘又隐隐擔心這份機遇是程昱懷着私人感情給的，她覺得這樣不太好。

正深陷人情債的苦惱中，她聽得影帝問：“你的病已經好了？”

“好了，已經出院了。”

“那為什麽還一副沒被治好胡思亂想的樣子？”

“……”

影帝道：“那個角色現在是王副導在負責，感謝你告知了我選角進度。”

秦晚：“……”

她擡頭看一眼頭頂的太陽，明晃晃的，晃得她幾乎要流眼淚，那是從她心底流淌出來的羞惱的自作多情的淚。

“不用謝。”她面無表情道，“你忙，我挂了。”

說完當真挂了，還有一點迫不及待。

這次通話結束後，秦晚兩天沒有見過程昱，兩天後，秦晚身體好全，她提交了林越布置給她的任務，覺得閑得謊，便想在兼職群裏找了個一日兼職。

她是群裏的黃金會員，是廣為人知的勞模，在發布兼職的管理員中形象高大，得益于此，她比普通群員更容易找到工作。

這次見她上線，一位群管理私戳了她。

【管理小E：有個沒有發布過的任務要不要領？】

【秦晚：是什麽？】

【管理小E：你做過的，“金柳”娛樂會所的代班。有個服務生是我的朋友，她有事耽擱了，想找個人代班，只一天，她已經跟領班交涉好了。你要不要做？】

【秦晚：做的。】

“金柳”會所是一座以情趣休閑著稱的□□，和其他會所不同，這裏并不魚龍混雜，沒有什麽黑操作，講究“閑”趣，娛樂活動以運動類為主。

秦晚去過那裏做兼職，還在那裏遇到了程昱。

沒有猶豫，秦晚接下了這份兼職。

兼職時間是下午三點到五點，地點是“金柳”會所的網球場，她要做的工作很簡單，就是去當撿球工，然後如果客人要求話就去跑腿送點茶水。

秦晚按例提前半小時到了目的地，利用多出的時間和領班接洽，然後去到球場布置着。

球場配備着專業教練，是個肌肉結實的帥哥，當秦晚穿着會所配套的運動裝出現在球場的時候，教練差點把她當成了客人。

她的氣質就不像是一個打小時工的。

沒有多做解釋，工作服已經替她解釋了，她的身份一目了然。

盡管如此，教練依然十分熱情：

“你就是代替阿華工作的人？叫什麽？”

“秦晚。”

“名字真好聽！”

“……”

運動系的帥哥總是精力無限，秦晚無力招架，默默挪到角落裏數球玩。

三點一刻，預約的客人來到了球場。

秦晚遠遠看到四五個人往這邊走來，定睛一看，發現不管是走在中間的左邊的右邊的都異常眼熟。正要仔細分辨，教練突然出聲打斷了她：

“啊，貴客到場了，走吧，阿晚，迎接去！”

說完，率先迎上去。

秦晚遲了兩秒，慢吞吞跟在後面。

教練已經跟客人們聊在了一起，他外向又熱情的性格很容易融進新群體。一時間氣氛熱烈。

秦晚沒有教練那樣好的交際能力，顧自低着頭找地上的螞蟻。教練沒放過她，一把拉過她的手肘，把她推向客人：“這是阿晚，今天由她代替原本的服務生為大家服務。”

如此一來，秦晚不得不與客人們正面對上了。

“……”

“……”

“晚晚？”

秦晚扯了扯嘴角，應道：“真巧。”

她和教練迎接的這幾位客人還真是熟人，蘇浔、程昱、王副導、還有蘇浔的經紀人，這幾位誰都算陌生人。

“噗，你又跑這兒來兼職了？”蘇浔眼含無奈，“你什麽時候才願意閑下來啊？”

蘇浔溫柔又大方，這和秦晚的性格完全相反，她們之間能建立起深厚友誼關系本身就是一個奇跡。

“程導，王導，跟你們介紹一下，這是我的朋友秦晚。”蘇浔挽着秦晚的手向程昱和王副導介紹，一點不在意秦晚穿着工作人員的服裝。

程昱和王導齊齊看了秦晚一眼。

蘇浔以為他們不認識，秦晚便順着她的意思說：“兩位導演好，久仰大名。”

這句話說得其實挺圓滑，在社交辭令中足夠夠到及格線了，奈何秦晚說這句話時她的表情實在不匹配，連表面的熱情都沒有，所以顯得有點怪怪的。

“噗，晚晚，你還是這麽可愛！”蘇浔大概擔心秦晚把場面搞僵，及時插話調高氣氛，“別站着說話了，我們來玩球吧。”

這次來“金柳”是由蘇浔和她的經紀人組局，因為她通過《怪物》劇組的試鏡了，所以邀請劇組的兩位導演來玩，一方面是為表感謝，另一方面也是為了搞好關系，以便以後長久地持續地合作。

程昱從不答應這樣的應酬，他答應的原因只有一個——蘇浔是秦晚的好友。

他要策劃一下側面攻略，從秦晚的朋友入手。

“晚晚也別去撿球了，和我們一起來玩球吧。”蘇浔拉着秦晚的手望着程昱，“可以嗎，程導？”

程昱點了點頭。

在場四位客人，秦晚加入後就是五個，打雙人網球多了一人，見此，蘇浔的經紀人以腰不好的借口退出了。

秦晚原本不想參加，但還沒來得及拒絕，就被推上了球場。

“現在進行分組，四個人，誰是隊友誰是對手得分一下……”

蘇浔的話還沒說完，王導突然插話道：“小蘇和我一組吧，我瞧着你就像是高手，可帶我這個菜鳥一把，怎麽樣？”

蘇浔微妙地一頓，視線不着痕跡地掃過程昱，她臉上笑容不變，道：“那就拜托王導了，不過我也是菜鳥，只能說菜鳥互補了！王導不介意吧？”

“哈哈，誰也不嫌誰！”

于是，秦晚一句話沒來得及說，她又多了位隊友。

程隊友挑選了兩把拍遞給她一把，并自然地握住了她的一只手，道一句“加油”，就像隊友間普通的打氣一般。

但殘留在秦晚手心的酥癢在告訴她，程隊友在剛剛那個握手中僞君子一回揩她的油了。

秦晚看着程昱若有所思。

程昱一邊拿手試探網球拍的彈醒，一邊漫不經心地問：“怎麽了，秦隊友？”

秦晚收回視線淡淡道：“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程隊友。”

程昱聞言微微揚起嘴角。

教練化身裁判坐上了裁判席，雙方隊員準備就緒。

“start——”

程昱姿勢完美地發出球，秦晚詫異地看過去，沒注意到球場瞬息萬變，被打回的球沖她飛來，她側身躲過，球落地了。

他們迅速地輸掉了一球。

秦晚：“……”

程昱整理着護腕，道；“秦隊友，別看呆了。”

秦晚：“……”

這場比賽是程昱和蘇浔的主場，秦晚和王導完全淪為了陪襯，在經過了一番激烈的競逐之後，程昱帶領菜鳥·秦以微弱的優勢獲勝。

功臣·程擦擦額頭的汗，擡起右手：“秦隊友，擊掌。”

秦晚懶得擊，被程昱拉着覆上自己的右手。

“辛苦了，秦隊友。”

“……”

教練端來了水果拼盤和運動飲料，秦晚想去幫忙，被程昱叫住。

他扯了一條幹淨的毛巾遞給她：“先擦擦。”說完走向教練挑選飲料。

“秦晚，你不喝什麽口味的？”他一邊挑一邊問。

秦晚擦着汗回道：“沒有。”

“哦。”

程昱為她選擇了和自己一樣的。

另一邊，蘇浔接過經紀人遞來的水和毛巾，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程昱和秦晚。

王胖導爛泥似的坐在她身邊狂灌水，流失的汗水把運動衫都給濕透了。

蘇浔表情複雜：“王導，我家晚晚很漂亮吧？”

王胖導喘氣如牛：“漂亮啊。”說完沒忍住看了秦晚一眼，“相當漂亮。”

的确，就算是混跡娛樂圈見多了各色美人的他在看到秦晚的那一刻也忍不住感嘆，真的漂亮。

蘇浔小口小口喝着水，輕聲道：“程導對晚晚可真好。”

她的雙眼雪亮，程昱對秦晚是真的好，而且不加掩飾。

王導一聽，渾身肥肉一抖，不說話了。

當初是他帶着秦晚去見程昱的，他親耳聽到了影帝的那些話，現在看來，影帝還在和秦晚牽扯不清。

他作為導演的能力一般，但很能做人，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

“咳，我去換件衣服，都濕透了！”他遁走了。

蘇浔看了王導矮胖的背影一眼，又扭頭看着程導挺拔的身影，繼而又看看表情冷淡但的确美得驚人的秦晚，最後低下了頭，看着手中的水瓶沉思。

秦晚和程昱都不知道自己被人觀察了，他們正坐在球場的長椅上喝水。

兩人都沒有說話，無言的默契靜靜流淌在他們之間。

突然——

“啊。”秦晚低呼了一聲。

程昱問：“怎麽？”

“我不好意思領工資了。”

“我給你發？”

秦晚扭頭看他：“看來你的存款的确很足。”

影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