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迷宮

迷宮

作為一棟擁有兩百多年歷史的古老建築，曦曜議事廳的地下工程并沒有現代建築那麽大跨度的空間，它更像是很多獨立的小隔間，由縱橫交錯的回廊連接在一起。

走下密道臺階，葉行言盡量收斂了腳步，但在這種連空氣都仿佛凝固的寂靜黑暗中，聲音聽起來還是很清晰。

他走得很慢，每走一段，或者每遇到一個路口都會停下來傾聽片刻，然後才繼續邁步。

幾分鐘後，他來到了上個輪回發現問題的走廊。

立于走廊盡頭的木櫃是頂天立地式的，仿佛嵌死在牆壁上，在手電光照射下，櫃子看起來很陳舊，門是合上的，門板油漆斑駁。

他走到櫃子前，伸手按在櫃門上，确定另一側沒有任何動靜，将那個手電別在作戰服的左肩，脫下背包，伸手摸索包裏的工具。

與不起眼的外表相稱，這個櫃子上的鎖也很普通，是老式的簧片鎖。

上個輪回葉行言帶人進來檢查，聲勢浩大，直接把櫃門給卸下來了，這次他決定不那麽簡單粗暴。

經過幾分鐘的努力，無傷開鎖成功。

陳舊的木門被拉開，隐藏在櫃子裏的那扇鐵門再次出現在視野中。

接下來的工作變得困難，葉行言到底沒有開鎖專精技能，對付木櫃上的單層簧片所還算輕松，對付鐵門上的彈子鎖完全不夠用。

折騰了十幾分鐘毫無進展，他停下來，坐在櫃子邊發愁。

暴力破壞肯定是不行的，那是最後一招，走投無路的時候才能做。

有前兩個輪回的經歷，葉行言知道那顆核彈當量可觀，按道理來說，不管在城中哪個位置引爆，都能收割無數生命。

然而，曦曜城的地下密道無論如何都繞不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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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則上個輪回他帶人搜查議事廳地下回廊就不應該會導致核爆提前，既然幕後之人因為翊衛營發現密道而提前引爆那顆摩洛彈，那就證明密道裏必定有什麽不能見人的東西。

早知道跟莫非那小子學點開鎖技能就好了，葉少校嘆氣，懊惱地耙了耙頭發。

然後下一秒，他驀地靈光一閃，再次摸索起背包，不一會兒，他摸出了一張賽璐珞片。

十厘米長，四厘米寬，彈性優良，厚度适中。

非常好用的小工具，他曾看到莫非用這東西開營房辦公室的門。

沒錯，在門與框存在縫隙的情況下，繞過鎖眼，用賽璐珞片直接去推鎖舌是更好的辦法。

咔嗒，門軸轉動的吱呀聲聽起來令人牙酸。

葉行言停了一下，屏住呼吸，确定門後沒有任何聲音，稍稍施力。

門開了，外面是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空間，用手電光照過去，可以看到一條與木櫃另一邊沒什麽差別的巷道。

他邁步走過去，很快發現這條巷道并不長，大概也就二十來米。

巷道盡頭又是一扇鐵門，與前頭那扇很相似，但方向是反的，也就是從對面過來才需要開鎖，他這邊不需要。

擰動把手，他走了出去，眼前出現兩個漆黑的洞口。

葉行言小時候很喜歡玩一些益智小游戲，走迷宮就是其中一種。

然而不管是印在報紙上的平面迷宮，還是游樂園裏的樹籬迷宮，他都走得不太好。

當然也不算太糟糕，就是普通人水準。

如今眼前出現了一座真實迷宮，走錯了會導致全城覆滅的那種，登時就讓他覺得壓力好大。

2479年9月28日，上午7點整。

噠噠噠。

臨時指揮室的房門被一名士兵敲響，過了一會兒，室內傳出聲“請進”。

士兵推開門，房門對面的排窗洞開着，窗外修剪整齊的冬青露出碧綠的葉片，晨風撲面而來，攜帶着深秋的氣息。

視線左移，士兵看到了自己的臨時主官，對方正從裏間出來，手裏拿着塊毛巾在擦臉。

這人應該剛剛洗漱過，身上只穿背心和長褲，發梢額角俱是水珠。

“葉隊，基地的補給車已經到了，要不要把早餐送過來？”士兵問。

葉行言停下擦臉的動作，“不用，放在值班室就好，我等下自己過去。”待人走了，他重新回到裏間，辦公桌上，一套作戰服随意地搭在上面。

這套作戰服蹭到很多灰塵，看起來就跟在泥地裏打過滾一樣——事實上就是在泥地裏打滾了。

搖着頭走進裏間盥洗室，他想想都覺得心有餘悸。

好險，差點就回不來了。

十幾分鐘後，葉行言收拾停當，處理掉了自己夜探議事廳密道的所有痕跡，以優雅利落的姿态走出指揮室。

時間是上午7點15分，整座城市已經從一夜的安眠中徹底蘇醒。

走向值班室的過程中，葉少校遇到幾隊士兵，個個看起來精神煥發——大家都有分寸，就算平常略有些散漫，今天這日子都是卯足了勁。

進了值班室，葉行言在基地餐廳送過來的早餐中拿了個夾蛋吐司三兩下吃完，又灌下一大杯黑咖啡，然後離開了值班室。

穿過大理石柱拱衛的長廊，他往前廳走去，白天前門會打開，出入就不必走側門了。

曦曜議事廳的前廳有通道直連主會場，擁有将近十米的挑高，是這棟建築最具震撼效果的門面。

此刻前廳華麗光潔的大理石地面上，正集結着一大隊穿着軍禮服的士兵，他們是葉行言手下的隊員，當然現在暫歸李琦管。

李琦也穿着全套軍禮服，正在與幾個人交談。

“李隊長，今日真是英姿煥發啊。”葉行言笑着走過去。

“哈哈，承蒙誇獎。”李琦看起來很高興，“聽說你昨晚留在這裏值夜了，辛苦辛苦。”

他連連搖頭：“沒有沒有，值夜不算什麽，你們等下才辛苦。”

李隊長搓了搓手：“不瞞你說，我本來也不覺得一場閱兵有什麽，但現在居然緊張起來了。”

他笑：“會談才是重點，閱兵式無所謂，這話不是你說的嗎？”

李隊長困惑：“我說過這話？”

說過，在上個輪回。

葉行言清了清嗓子，“不是原話，大意差不多吧，你一直勸我別緊張，怎麽輪到自己卻緊張上了？”

“沒錯。”李琦拍拍他的肩，“我那時候屬于站着說話不腰疼。”話罷，他笑了起來，“好在只要再堅持半天，咱們就可以輕松點了。”

閱兵式結束後，一中隊和二中隊會一起作為議事廳的守備力量，屆時人手充足，大家都可以有足夠的休息時間。

“是啊。”葉行言附和着，實際暗暗心焦。

昨夜的探索沒有取得突破性進展，今晚他還得找機會去一趟密道才行。

“你們忙吧，我到外面去看看。”他說。

告別李琦，他從議事廳大門口的臺階下去，在廣場東側的崗哨位置遇到了二中隊的副隊長餘遇。

“葉隊，廣場東側已經有很多平民聚集了，要不要限流一下？”餘上尉詢問。

葉行言思索片刻，點頭道：“确實不能放太多人進來，通知下去，提前二十分鐘關閉出入口，唔，入口安檢還是要嚴格執行的。”

餘遇收腿立正，“是。”

上午8點，議事廳廣場東側的平民觀禮區封閉了入口，意味着後面排隊的民衆沒有親眼目睹今日盛事的機會了。

8點30分，得到邀請卡，可以坐上觀禮臺兩翼的賓客快到齊了，媒體從業人員的自由度要更大一點，他們獲準在觀禮臺周邊走動，尋找合适的拍照角度。

不過還有部分區域被紅色禮賓帶隔開，記者們也不能越線。

當葉行言走過禮賓帶隔出來的通道時，突然覺得一名正拿着相機猛拍自己的記者有些眼熟，轉念想起對方就是頭天躲在檢查站偷拍自己的那個小報記者。

那人大概二十七八歲，是個瘦高個，頭發打着卷，身上的藏青外套皺巴巴的。

察覺葉行言的注視之後，那個小報記者往人堆裏縮了縮，同時東張西望，裝出自己正在觀察四周的樣子。

旁邊這麽多人，葉行言自然也做不了什麽，只能先放下不管。

8點40分，從行宮酒店過來的三大軍團代表相繼現身。

前兩個輪回，這些事不歸葉行言管，他沒怎麽放在心上，今天才知道原來征原軍是最早來的。

陸赫城從車上下來，後面跟着一隊警衛員和幕僚。

他穿着跟昨晚宴會上同款的軍禮服，不過另添了穗帶和一排勳章，多出來的裝飾物增加了這身裝束的莊重感，使其顯得更加生人勿近。

“早上好，陸上校。”葉行言上前敬禮。

陸赫城回了個禮，“早上好。”

“請。”葉行言擡手示意，貴賓接引也是他目前的工作範圍，雖然如果想偷懶，還是可以派別人過來的，但他這回不打算偷懶。

陸赫城微微颔首，順着葉行言的指引往前走，沿途有多個記者在拍照，快門聲咔嚓咔嚓響個不停。

兩人步伐都很大，很快就登上了觀禮臺中央區域。

觀禮臺中央前排一共六個位置，分別屬于皇儲梁祯、首相林玄群、金翎軍督帥周延仲、風淩軍督帥馮昕、白岩軍督帥許丞，以及征原軍督帥陸靖忠的全權代表。

其他高官與随行人員的座位在後排，都是固定位置，早就安排好了的。

葉行言先把陸赫城領到對方的專屬位——第一排最右側。

沒辦法，在雲漢帝國四大軍團中，征原軍原本就是排末尾的，更何況這次來的還不是陸靖忠本人，陸赫城能以二十七歲的年紀與那幾個大人物坐同一排，已經很超規格了。

快步上前，葉少校為陸上校拉開了座椅，這也是大人物才有的待遇。

陸赫城看着殷勤為自己服務的葉少校，眉頭微皺，也不知在想什麽，但最終還是坐下了。

葉行言沒在意陸赫城的反應，趕緊告退去接待其他人。

一切都很順利。

8點50分，金翎軍督帥的車隊抵達廣場；

8點51分，內閣的車隊抵達廣場；

8點52分，皇儲的車隊抵達廣場；

9點整，禮炮鳴放十二響，曦曜會談閱兵式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