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求收留

求收留

臨時指揮室外間有條三人座長沙發，與這棟建築一樣很有些歷史，沙發靠背上還搭着一張毛毯，正好可供夜間禦寒。

一個人勉強能躺，兩個人就非常困難。

葉少校調整了沙發與茶幾的位置，确保自己和陸少帥能夠同時睡下。

具體安排如下：

在左側沙發扶手旁疊個背包墊平整，陸赫城先斜躺上去，占據沙發左半邊，葉行言将腦袋擱陸少帥胸口那兒，占據沙發右半邊，兩人多出來的長腿就擱在茶幾上。

在這個計劃的實行過程中，陸少帥進行了反抗，只是那些反抗虛軟無力，最終還是讓興致勃勃的葉少校得逞了。

“睡吧。”葉行言将毛毯抖開，蓋住自己和陸赫城，又在對方肩膀處選了個舒服的角度放腦袋，然後滿意地打了個呵欠。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兩人身體貼得非常近，近到彼此體溫交錯、呼吸相聞。

他隐約覺得自己聽到了陸赫城的心跳聲，穩定有力，充滿生機。

有個這樣的夥伴可以依靠，實在是令人安心，于是他放松了身體，也放松了意志，任由自己被溫暖的睡意所淹沒。

雖然空間局促、姿勢別扭，但葉行言這一覺睡得極好，連夢都沒有。

三個多鐘頭後，他慢悠悠轉醒，迷迷糊糊将腦袋在溫暖的靠枕上蹭了蹭，察覺靠枕在顫動，他才意識到貼着自己臉頰的是另一個人的胸口。

揚起微酸的脖頸，熹微的晨光中，他對上了那人雙眸，發現那裏面隐約映着自己的影子。

大概有那麽幾十秒鐘的時間，葉行言什麽都沒想，也什麽都沒做，只沉溺于陸赫城的墨色瞳孔，直到外面走廊響起腳步。

一秒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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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朝對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側耳傾聽。

腳步聲近了又遠去，應該只是有人路過。

撐起身體，他瞄了眼放在旁邊凳子上的鬧鐘，5點45分。

“該起了。”

葉行言小聲咕哝着從陸赫城身上爬起來。

陸赫城緩緩吐出一口氣，也跟着坐起身，但面部表情和右手臂的動作都有些不自然。

“怎麽，壓到你了？”葉行言摸到對方右臂那裏捏了捏，“幹嘛不把我推開啊？”

“沒事。”陸赫城抽回手臂，側過身去整理衣服。

葉行言見他行動無礙，也就沒放在心上，先去收拾背包，又将外間的茶幾位置複原。

時間快到6點。

葉行言來到裏間辦公室，送陸赫城翻窗。

跟昨晚來時一樣，陸少帥需要通過窗戶離開建築主體，悄悄抵達停車處，葉少校則需要經過值班室門口去開車。

窗戶開了，陸赫城手撐窗臺，卻沒有利落地翻出去，而是遲疑了一下。

葉行言問：“怎麽了？”

“葉行言，”陸赫城回頭看他，面露糾結，“這件事結束後，你……想不想離開金翎軍？”

想不想離開金翎軍？

這是個好問題。

最近這幾個輪回葉行言也有在考慮，還沒想出個結果，現在被這人一提醒，倒是有了些靈感。

“想啊，就是還沒找到出路。”他挑了挑眉，笑道：“要是将來小弟到瀚海高原讨生活，不知陸兄能否收留一二？”

“當然可以！”陸少帥秒答。

察覺自己語氣裏的興奮太過明顯，這人又補充：“呃，我是說，不能叫收留，應該是歡迎都來不及。

“最近這些年，瀚海高原發展很快，宵晖城雖然比不得帝畿繁華，但也是日新月異，該有的都有。

“霄晖城附近有個很大的馬場，我在那裏養了一些馬，最神駿的那匹叫欺風，跑得非常快，你看了一定會喜歡。

“春天草場上開滿了野花，我們可以一起去騎馬，還有高山融雪彙聚而成的大河，水質非常清澈，夏天游泳最好了，到秋天的時候……”

真的很像炫耀自己家寶貝的小朋友啊。

葉行言不禁笑出了聲。

被他這麽一笑，陸赫城聲音低了下去，嗫嚅道：“我認真的。”

“嗯，我知道。”葉行言收起笑，也認真道：“我非常向往陸兄所描述的那種生活，如果能夠實現，定會是畢生之幸。”

“可以的！”陸赫城立即回複，墨色眼眸裏閃動着喜悅的光：“只要你願意！”

葉行言沒有陸赫城那麽樂觀，但他也不想打擊對方的熱情，畢竟他相信這人絕對真心實意。

“好，那就一言為定。”他伸出手。

陸赫城握住他的手，并沒有做擊掌為誓的動作，而是拉過去貼在自己胸口，鄭重道：“一言為定。”

這是征原軍的起誓禮，葉行言聽說過。

貼胸起誓是一種非常正式的發誓方式，代表起誓者為完成誓言不惜犧牲一切的決心。

雖然覺得有些沒必要，但人家這麽仗義，自己也不好太小氣，于是他反手抓住陸赫城的，也貼到自己胸口碰了一下。

這個簡單的儀式似乎擁有某種魔力。

在對方觸碰自己胸口的一瞬間，葉行言發覺自己的心髒跳得有些亂。

2479年9月28日上午9點整。

十二響禮炮宣告了曦曜會談閱兵式正式開始。

三十分鐘後，觀禮的民衆陸續退場，意猶未盡地談論着剛才的儀式。

盡管兩百多年前當過帝國陪都，曦曜畢竟只是個小城市，普通市民很少能夠見識如此盛大的場面，情緒難免亢奮。

媒體從業人員則紛紛往落腳的酒店趕，以期盡快将稿子發到帝畿總部。

《帝畿日報》的首席記者章琛和他的助理一路小跑，氣喘籲籲地通過了廣場北面的檢查站，跳上等在路邊的一輛汽車，叫道：“快快快，回酒店。”

司機沒有廢話，立即發動汽車，一溜煙駛入主道。

車輛開動起來，章琛松了一口氣，将手裏的相機包遞給旁邊的助理，吩咐：“回去後讓老錢趕緊把照片洗出來，先把機器占住，可別被《雲漢先驅報》那幫人搶了先。”

只要中午之前把稿子和照片傳回帝畿，下午印刷廠發力，傍晚那份增刊就可以出現在帝畿街頭了。

如今文字稿傳輸很方便，拍電報或者電話口述都可以，但照片傳輸卻是一件極為耗時和繁瑣的工作。

那臺圖片傳輸機由幾家媒體共用，誰先把照片放上去，誰就搶占了先機，所以章琛才要争分奪秒。

助理拍胸脯說：“章老師放心，我們出來的時候，錢老師就等在暗房了，保準比另外幾家快。”

章琛的吩咐其實是廢話，因為所有的流程他們都提前商量過的。

回酒店的路上沒別的事，章記者開始整理自己的包，翻出一份茶歇菜單。

這些會議期間提供給參會各方享用的茶水和點心均由行宮酒店餐廳負責制作，從菜單來看，內容非常豐富和奢華。

今天的增刊除了閱兵式以及各種分析文章，能寫的東西不多，這份菜單倒是可以當做很好的花邊點綴。

沒想到那位葉少校這麽配合，真是看不出來……章琛摸摸下巴，心裏有點犯嘀咕。

昨天他提出要葉行言透露會場花絮的時候，其實并不覺得對方會答應，那人不缺錢，就算潤筆費可觀，又能可觀到哪裏去。

誰知今天那位葉少校真給了他一點東西。

雖然茶歇菜單不算很機密的信息，但這行為顯然是在向自己示好。

可為什麽呢？

2479年9月28日，下午4點20分。

葉行言回到議事廳大樓，李琦覺得這位同僚的行事作風有點違和。

葉少校在翊衛營裏的一貫風格就是安分守己、不争不搶，雖然有點不求上進的意思，但分寸還是有的，像白天這種溜號回基地睡覺的行為就出格了些。

當然，晚上主動請纓來議事廳值夜也很奇怪。

頭天晚上還能說緊張閱兵式，如今閱兵式都過去了，沒道理還緊張。

“要不明天換我吧。”李琦說。

“行啊。”葉少校答應得很痛快，顯得極為坦蕩。

“那今晚辛苦你了。”李琦只能這麽說。

于是，李隊長就在這種明明感覺哪裏不對勁，但又說不出哪裏不對勁的心情下返回了曦曜基地。

晚間8點30分。

身穿低調便服的征原軍少帥出現在行宮大道，很快上了一輛挂着曦曜基地牌號的軍用吉普。

距離晚上的宵禁不到半個小時，路上的車流已經減少了很多，汽車離開行宮大道，很順暢地開到了城區西北的一條街道。

将車停在路邊，駕駛員看了眼自己的表，道：“還有幾分鐘，”然後他擡起頭，“喲，來了。”

車頭前方不遠處是一家酒店的大門，一個背着包的男人急匆匆走出，左右張望了一番，接着就朝着這輛車一路小跑了過來。

拉開副駕駛車門，男人利索地上了車，對駕駛員招呼道：“葉少校，不好意思，剛剛耽誤了一會兒——”

話音未落，男人發現後座還有人，視線轉過去，聲音就結巴了，“陸、陸、陸上校？”

葉行言扶着方向盤，扭身往後看了一眼，然後沖這位《帝畿日報》的首席記者道：“章首席，你現在相信我要給你的消息夠分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