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異常

異常

轉過頭，葉行言看到一個相貌平平的金翎軍士兵，似乎在哪裏見過。

“周營長請你過去一趟。”對方說。

記起來了，這是周令欽的貼身警衛，好像也姓周。

“周營長找我有什麽事？”他問。

周姓警衛只是做了個請的手勢，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沒辦法，他只好辭別簡科長，又和李琦打了個招呼，跟着那人走了。

出了議事廳主樓，葉行言被帶到了大樓西側的媒體接待處。

這地方是議事廳的一棟附屬建築，原本被人租去開了家咖啡館，翊衛營接收議事廳之後，廣場周邊也納入控制範圍，咖啡館自然只能暫停營業。

雖然開不了門，但咖啡館入口廊檐下還有一片空地，擺上些座椅，就成了個簡易的媒體接待處。

等待會議結束的時間裏，記者們可以坐在那兒休息。

此刻距離中午散會還早，媒體接待處沒幾個人。

金翎軍警衛營長周令欽大馬金刀地坐在一把藤編靠背椅上，身前站着個穿卡其色西裝的年輕人。

“周營長。”葉行言過去敬了個禮。

周令欽指了指旁邊道：“葉少校，你認識他麽？”

顯然這個“他”就是那個周令欽身旁的青年，大概二十出頭，短發、中等個頭，一臉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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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令欽要他認的人，葉行言确實認識。

那人姓陳，是章琛的助理，雙方以前還講過話，但那是過往的輪回，不是現在這個。

臉不紅氣不喘，葉少校淡定回複，“有點面熟，不過一時想不起來。”

“知道章琛嗎？”周令欽問。

“《帝畿日報》的首席記者章琛？”葉行言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原來失蹤的記者是他啊，那位章記者下官倒是認識，有過數面之緣。”

“昨晚章琛接了個電話，說有個獨家大新聞，然後就一去不返了，他的助理說打電話的應該是你。”周令欽問：“你怎麽解釋？”

葉行言驚訝地看了亂發青年一眼，有點慌，“這裏面可能有什麽誤會，下官昨天确實給章記者打過電話，但不是為了爆料什麽大新聞，更沒有去跟他見面。”

周令欽眉頭緊擰：“那你給他打電話做什麽？”

葉行言猶豫了一下，咬牙道：“那位章記者一直想要些會談花絮填充版面，下官礙于情面，不得已松了口。”

周令欽神色一凜：“你給他什麽了？”

葉行言羞愧地從口袋裏拿出一張折疊好的白色卡紙。

周令欽接過打開，看到上面行宮酒店的燙金紋章，再看到琳琅滿目的茶點清單，立即冷哼一聲：“你們翊衛營的規矩是怎麽定的？”

葉行言躬身低頭，“下官知錯。”

“這事我會知會你們蔣營長。”周令欽沉着臉道：“行了，你先回去吧。”

葉行言返回議事廳大樓的時候，主會場大門依舊緊閉着。

“休息時間沒到嗎？”他問李琦。

“大概是會談正在緊要關頭，沒人想休息吧。”李琦說着瞄了他一眼，“周營長找你什麽事？”

“問記者失蹤的事情。”葉行言攤手，“我什麽都不知道，就被打發回來了。”

李琦不疑有他，只道：“周營長行事果然謹慎。”

葉行言嗯了一聲，不再說話，默默看向緊閉的主會場大門。

議事廳周邊安保是翊衛營的職責，不是警衛營的，後者的職責是保護周延仲。

因此就算有人因為章琛失蹤而在媒體接待處鬧事，也應該由翊衛營負責處理。

事實上，鑒于兩位中隊長一致認為這事不重要，事情的處理權已經下放到了第一中隊的隊副餘上尉那裏。

也不知剛剛餘遇是怎麽處理的。

不對，應該是章琛的失蹤怎麽就引起了周令欽的注意，以至于他要親自過問？

“開門了。”

聽到李琦提醒，葉行言趕緊收回思緒，做認真執勤狀。

會議安排上午三小時，下午三小時，中間各加十五分鐘茶歇時間，方便大家喝水放水吃東西。

在主會場兩翼還有幾間休息室，分配給了四大軍團、內閣和皇室，有什麽不好公開商量的事情，各方也可以趁機私下讨論。

葉行言着重觀察了梁祺和謝文傑，只見那位二殿下一副躊躇滿志的樣子，而謝處長還是一貫的平靜泰然，顯然他們都沒察覺本輪回出現的新變化。

2479年9月29日，晚間8點45分。

葉行言開車離開曦曜基地，他的目的地并不是曦曜議事廳，今晚值夜的任務已經歸李琦了，他沒有理由繼續出現在那裏。

汽車沿着行宮大道開了一段，最後拐進一條小路。

将車停在路邊的陰影裏，葉行言悄然下了車。

此時市區開始宵禁，道路上除了偶爾出現的金翎軍巡邏隊，已經不會有其他車輛和行人。

幾分鐘後，葉行言走進行宮酒店旁邊的一條小巷，小巷兩側都是高聳的青石圍牆，目測高度接近四米，最下層的基底略有些凸起。

活動了一下手腳，他斜側着朝圍牆沖了過去，戰術靴踩上圍牆基底的同時，手臂往上一伸。

夠到了，但受力點沒有選好，蹭着牆壁，他有些狼狽地落回地面。

第二回，他退遠了一些，用了更長距離的助跑。

結果很不錯，他抓住了圍牆頂端，顧不得仔細觀察，趕緊翻了進去。

圍牆內側是行宮酒店的綠化帶，靠牆全是高大的灌木叢，貼着牆根還有一道排水溝。

水溝被茂密的草葉所遮蓋，葉行言落地一腳，踩碎了有些年頭的混凝土格栅，然後就悶哼一聲，蹲了下去。

“葉行言？”不遠處，陸赫城突然自陰影中冒出。

呼痛呼到一半的葉行言硬生生把後半截咽了下去，拔出陷在水溝裏的右腳，筆直站起。

陸赫城動作敏捷地越過灌木叢，跑過來問：“你受傷了？”

“沒事。”葉行言滿不在乎地擺擺手，“就是踩空了。”

陸赫城握住他的手臂，低頭往下看，“能走嗎？”

“完全沒問題。”葉行言信心十足地表示。

雖然确實有些疼，但他不打算示弱，就算作為金翎少爺兵，他也是要面子的。

幾分鐘後，兩人順利進入征原軍入住的庭院，院子裏靜悄悄的，除了值夜的崗哨，只有姜川等在門口。

“葉少校。”姜川朝葉行言敬了個禮，然後對陸赫城道：“少帥，人都齊了，在樓上。”

陸赫城轉頭看向葉行言：“具體行動細節當面說比較好，所以我把幾個主要負責人都召集過來了。”

葉行言點頭，“這樣最好。”

9月27日傍晚，葉行言将核彈事件告知陸赫城之後，征原軍代表團就與霄晖城取得了聯系。

如今兩天過去，來自瀚海高原的增援早已抵達。

很快，葉行言便在小樓二層的公共休息室見到了第13特勤營最精銳序列“湍流”的隊長賀從軍。

這人他以前見過，就是第七個輪回帶領征原軍突襲曦曜總醫院的那位彪形大漢，當時陸赫城沒時間為他們做介紹，如今才算正式認識。

“葉少校。”賀從軍與葉行言打招呼，态度客氣，眸中卻帶着些許警惕。

裴顯和謝文傑的對話錄音，以及議事廳地下回廊的木箱都可以證明葉行言所言不虛，但這件事太大了，任誰都不可能毫無防備。

除了賀從軍，現場還有征原軍在本地情報部門的負責人劉執，以及這次征原軍代表團裏的幕僚官韓源，後兩位葉行言昨天已經打過照面。

簡單寒暄過後，會面進入正題。

陸赫城主持會議，宣布道：“現在我們來讨論今晚的行動細節。”

一張曦曜市區行政圖被攤在桌面上，陸少帥拿起一支鉛筆在行宮酒店與曦曜行宮之間畫了一條線。

“這是我們的目的地……”

二十分鐘後，這場只有五人參加的秘密會議結束。

其他人去做準備工作，陸赫城則帶葉行言去了自己的卧室，他讓後者在起居區的沙發上稍坐，自己轉頭又離開了。

葉行言有些不明所以，等了一會兒，陸赫城回來，手裏拎着個醫藥箱，神色肅然道：“我看看你的腳。”

“不用。”他趕緊搖頭。

此刻的陸赫城卻不是能聽得進拒絕的樣子，顧自在沙發前半蹲下去，一把拉起了葉行言的右腳褲管。

燈光下，可以看到腳踝內側有一道紅痕。

“就一點擦傷。”葉行言說。

他下意識要收腳，腳踝卻被陸赫城拉住，後者低喝一聲：“別動。”

這人大概怕碰到他傷口，掌心貼着他小腿後側，只用大拇指扣住他腳踝前端，力道不大，透過皮膚傳導的溫度卻熱得驚人。

有點小題大做了吧，葉行言在心裏咕哝。

居高臨下，他望着半蹲在自己身前的男人，對方眉眼低垂，清創的手法細致又熟練，看起來有種流暢的美感。

莫名其妙的，葉行言的心髒突地跳了一下，跳得又高又猛，連帶耳膜都感受到了那種呼之欲出的震動。

眼前這一幕似曾相識。

恍惚記起很多年前，在雁矶山，這人也如此這般為他處理過傷口。

很小的傷口，自己混不在意，對方卻異常鄭重其事，仿佛那是這世間最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