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你是不是喜歡我

你是不是喜歡我

昏黃的白熾燈閃爍不定，嘎吱作響的電梯轎廂緩慢上行。

在這臺連接地下通道與行宮地表的老舊機械中，葉行言正與陸赫城商量接下來的行動細節。

“那段時間李琦可能也在臨時指揮室，不過只要事先約定暗語，就算電話被他接到也沒關系。”葉行言擡起手指搖了搖，笑道：“唔，就說我頭天訂購的曦曜特産已經發貨了吧。”

陸赫城側頭看他，溫聲答應：“好。”

“事情确定之後，我就——”

葉行言還想繼續說，只是話到一半，腳下突然發生震動。

緊接着，燈光倏地消失。

他立即一手扶牆，另一手去摸身邊的人，陸赫城與他不謀而合，一條手臂攬到了他後腰。

砰！

什麽東西斷裂的聲音響起。

随即，電梯轎廂動了起來，在刺耳的金屬摩擦聲中節節下墜。

還沒反應過來，葉行言就已經被陸赫城壓在了牆角，後者用有力的臂膀緊圈着他的腰身，把他抱得雙腳離地。

他的下颌蹭到了這人額頭的發茬，瞬間明白對方要做什麽。

“陸赫城！”他喊：“放我下來！”

對方沒有回答，只是更加用力托舉他，堅實的臂膀蘊含不顧一切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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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試圖扭動掙紮，卻換來更加緊密的擁抱。

驀地。

燈亮了。

電梯轎廂沉沉一頓，不再繼續下墜。

狹小的空間裏，只剩兩人急促又粗重的喘息。

葉行言還被陸赫城抱着壓在轎廂壁上，太過密切的壓迫，使得兩具軀體完全貼合在一起。

行動之前，兩人都換上了春秋款作戰服，合成纖維的布料雖然耐用，卻擋不住灼熱的體溫與随着呼吸節律收放的肢體觸感。

他垂頭看向緊抱着自己的人。

對方也在看他，眉峰的陰影下，是一雙黑沉沉的雙眸。

也許是因為喘氣喘得太急，葉行言有些眩暈，“陸赫城——”他開口呢喃，卻想不起自己要說什麽。

陸赫城被他叫得喉結不由自主滑動了幾下，幽暗的眸子裏情緒翻湧，仿若波濤如怒的深海。

身外的世界驟然遠去。

密閉的空間裏，空氣的熱度正逐步提升，連帶心跳也愈發瘋狂和激烈。

兩個人的體溫、呼吸以及情緒交織在一起。

驚悸中帶着難以言說的甜蜜。

不知何時，停擺的電梯再次運轉，上行加速使葉行言的身體微微下墜，因而更加嵌入另一人的懷抱。

嘩啦。

電梯門自動打開。

外界灌入的空氣擾動了蠱惑人心的魔法。

陸赫城別開頭，膠着的視線随之消失。

他抱着葉行言轉了個圈，大步邁出電梯轎廂，踏上走道地面後，才将懷裏的人放下。

與剛才死死抱住不撒手的做法相反，這次他松開手，徑自就往通道轉角那裏走。

葉行言下意識伸手将人一攔。

陸赫城停下看他，眸色深沉卻熾烈。

葉行言驀地心驚，然後腦子一熱，脫口而出道：“陸赫城，你是不是……喜歡我？”

話一出口，葉行言就後悔了，因為被問話的人露出了仿佛被雷劈了的驚慌與茫然。

臉頰唰得就熱了起來，說不清是懊悔還是惱怒，他輕咳一聲，硬邦邦道：“抱歉，就當我沒說。”

胡亂揮了揮手，他趕緊越過這人往前走。

好不容易這個輪回進展順利，曙光就在眼前，他怎麽就犯蠢了呢？

話說，他現在一頭撞死在牆上還來不來得及？

腦子裏的念頭此起彼伏，現實中腳下才邁了一步，他就被人拉住了，很緊很牢的那種。

葉行言扭頭瞪那人，“你、你都——”

他想說“你都不喜歡我還拉我做什麽”，然而兩人視線對上的剎那，他突然就失去了語言能力。

對方的雙眸深邃而悠遠，然後那英挺的眉眼倏然拉近，下一秒，他的額頭就被什麽東西觸碰了一下。

仿佛微風拂過水面，又好似露珠沾濕花瓣。

“對不起。”陸赫城神情悲傷地後退了一步。

葉行言當然不能讓他這麽不明不白地跑了，伸手抓住對方衣領，喝問道：“你對不起我什麽？”

陸赫城沒有回答，只直直看着他，眼中是不容錯認的痛苦和深情。

葉行言被看得心肝震顫，不假思索，擠上前去親了一下這人唇角，比剛剛對方施予的觸碰更貼合。

但那還不夠，他想，于是又含住這人的嘴唇吮吸了一下。

軟的。

一開始，陸赫城身體僵硬，好似被他搞得石化了。

須臾之後，光影變幻，天旋地轉，他被陸赫城抱起來壓在了牆上，與方才電梯轎廂裏的情形很相似。

只是這一次，陸少帥沒跟他客氣。

對方以無比強悍的氣勢，堵住他的呼吸，入侵他的口腔，帶來席卷天地的暴風驟雨。

意識因為頭腦缺氧而渙散，模模糊糊中，葉行言想通了一個困擾他很久的問題：

原來是這樣……果然是這樣……

這個吻仿佛有一個世紀那麽長，然而兩人都不想結束。

短暫的間隙中，他們額頭相抵，交換着溫熱的呼吸，然後又開始追逐彼此的唇舌，輾轉纏綿，像是永遠都無法餍足。

陸赫城将他思念了十年的人圈在懷裏，小心護着，卻又控制不住地粗暴索取。

被他捧在手心裏的人給予了他同樣明确的回應，雙手在他的腰腹和脊背之間游走撫摸，摸得他肌肉緊繃到了極致，既想讓這人住手，又舍不得讓他住手。

嘎吱——

驟然出現的噪音打破了通道裏的纏綿。

電梯門上的指示燈閃爍起來，鋼索攪動聲意味着有人正在使用這臺設備。

葉行言下意識往陸赫城懷裏瑟縮了一下，後者便抱着他到了轉角後面，摸摸他的頭發安撫。

嘩啦，電梯門打開。

陸赫城放開葉行言，自己走到轉角那邊。

“少帥。”剛出電梯的姜川說。

“這部電梯有些故障，為防萬一，通知大家都不要再用。”陸赫城道：“你走步梯下去吧。”

“是。”姜副官啪得立正，然後是一連串下樓梯的腳步。

腳步聲消失，陸赫城轉身返回，看到葉行言依舊倚在牆上，黑璨璨的眼睛裏泛着水光。

于是他走過去，側頭親了親這人眼角。

葉行言伸手撫上他的臉龐，在下颌那裏輕輕捏了一下，低聲咕哝：“你喜歡我。”

“是，我喜歡你。”他捉住這人的手，放在唇邊蹭了蹭，啞聲道：“從第一眼見到的時候就開始喜歡。”

“真的？”葉行言瞪大眼睛，追問道：“為什麽？”

年輕人眼睫很長，眨動起來的時候有種天真的孩子氣，一如當年雁矶山上的少年。

陸赫城最受不了這個，當即臉上一熱，清了清嗓子道：“走吧，我先送你回去。”

對方卻輕笑一聲，湊到他耳邊問：“現在不能說嗎，為什麽？”

吐出最後一個音節的時候，這人還調皮地往他耳朵裏吹了口氣。

陸少帥的氣息立即粗重了幾分，他沒開口解釋，而是低頭攫住葉少校不老實的嘴唇，就着昏暗的光線又狠狠親了這人一回。

為什麽？

喜歡這種事，有道理可講嗎？

小時候，他喜歡收集各種礦石，也喜歡照顧他的小馬駒。

他可以捧着一堆石頭玩半天，也可以整天整天待在馬廄裏。

當然，那種揮霍光陰的機會不常有，因為他是家裏的長子，他的弟弟們尚且年幼，他的父親需要他盡快長大成為助力。

“阿舜怎麽突然就長大了呢。”有天母親那麽說。

那時候他十五歲，以陸舜的名字加入了征原軍青年營，與一幫比他大三四歲的新兵一起訓練。

他的個子已經抽條，身形卻還有些單薄，但得益于從小接受的訓練，他在那群新兵裏混得并不算太差。

休假回家的時候，母親因為他變得又黑又瘦而掉眼淚，于是他保證說明年他就會變得非常壯實。

後來他确實做到了。

作為陸靖忠的長子，他一直符合所有人的期待，但他的個人欲|望卻很少，至少相較他所承擔的責任來說，非常少。

他在帥府的儲藏室裏有個礦石收集櫃，只有偶爾休假回家，才能拿出來把玩一番。

他在霄晖城外的牧場裏養了幾匹馬，但參軍以後，就沒什麽機會親自照顧了，只能托付給別人。

青年營的訓練任務很重，對體力與意志力的無限榨取讓他沒有閑暇想東想西，幾乎忘記了自己曾經有收集石頭與養馬的愛好。

原本他以為那是正常的。

所謂喜歡，不過就是人類在時間精力有富餘的時候才生出的多餘情緒。

必要的時候，自然要讓道于現實。

直到十七歲那年他遇到了一個人，一個名叫葉行言的少年。

那之後他才明白，原來真正的喜歡、真正的熱愛、真正的想要，不是那麽簡單就可以被定義的。

哪怕開始于最簡單的驚鴻一瞥。

哪怕萌發于毫無來由的怦然心動。

那種情緒也不會因為距離遙遠就斷絕，更不會因為時間流逝而磨滅。

“沒有為什麽。”陸赫城說：“因為那一天我遇見了你，葉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