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漩渦中心

漩渦中心

2479年9月29日，夜間9點20分。

曦曜基地營區，翊衛營第三中隊中隊長範義接到了手下的電話。

“隊長，葉行言還在征原軍那棟樓裏沒出來。”

“你确定？”

“确定，我一直盯着呢。”

“搞這麽晚，”範義啧了一聲，“他跟那姓陸的到底有什麽勾當？”

“還有一件事，”對面又道：“我剛剛找一中隊那邊的人打聽了一下，前兩天葉行言的行蹤就有些可疑。”

“怎麽說？”

“27日晚上，他說要去議事廳值夜，但根據那邊執勤的兄弟回憶，他是隔日天快亮才過去的。還有昨晚，他八點多離開酒店，到議事廳大樓卻是九點多，中間一個鐘頭不知去了哪裏。”

吩咐手下繼續盯緊，範義挂了電話，看一眼手表，再次拿起話筒，撥出周令欽臨時辦公室的電話號碼。

葉行言夜不歸宿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異常行為與征原軍代表團聯系在一起，事情的性質就不一樣了。

範隊長得到周營長的指示，要密切關注發生在行宮酒店裏的異常并及時彙報。

電話只響了一聲就被對面接起。

聽清聲音，範義立即道：“周澤，我是範義，周營長還在辦公室嗎？我有事要彙報。”

周營長的貼身警衛轉移了電話，随即周令欽的聲音響起，“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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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營長，我發現葉行言和征原軍那邊有些不清不楚，這幾天晚上那小子……”

範義詳細講述了自己發現的疑點，可惜對面周營長興致缺缺，只給了一句“好，你繼續留意”就結束了通話。

挂了電話，範隊長這邊固然有些郁悶，周營長那邊的心情卻更加糟糕。

因為嚴凡生失聯了。

根據熠州方面的報告，今天下午研究基地失火，火勢兇猛，愣是一個活口都沒跑出來。

而本應搭乘特快列車在晚間7點前抵達曦曜火車站的嚴凡生卻不見蹤影。

周令欽這麽晚了還不休息，就是為了等後續的消息，所以對于範義彙報的內容，他無心關注，只匆匆打發了事。

“嚴凡生那邊出問題了，”周令欽面色陰沉地用指節敲擊着桌面，“否則不會一個電話都不打。”說着他擰眉搖頭，“如今箭在弦上，我們已經沒有回頭路。”

相貌平平且表情平靜的周澤站在桌旁，一直沉默着，他的人設是“可以為營長做任何事但絕不多嘴”，因此總是惜字如金。

又沉思了片刻，周令欽似乎下定了決心，擡頭吩咐：“我給你調架飛機，你親自帶人去熠州善後，無論嚴凡生找不找得到，明天中午前你必須回來。”

周澤：“是。”

心腹警衛領命離開，周令欽又坐了片刻，然後起身打開旁邊的文件櫃，從那裏面取出一個帶密碼鎖的小鐵箱。

對齊密碼之後，箱子打開，露出裏面的物件——

一個刷了鐵灰色油漆的金屬匣子，上方有四個撥動開關和一個紅色按鈕。

就在周令欽藉由一個金屬匣子獲取底氣的時候，某場專門針對他的秘密會議正在召開中。

“曦曜行宮與市長官邸都比較好辦，最困難的部分在周令欽身上。”

賀從軍在一張手繪草圖上畫了個圈，然後用筆尖點了點圈中心，“他同周延仲住在同一棟樓裏，而那棟樓有三層防衛，包括基地駐軍、警衛營士兵和周延仲的貼身親衛，想要悄無聲息地把人擄走，基本是不可能的。”

桌子對面，葉行言和陸赫城一齊看向這位湍流隊長，等待下文。

“所以我們只能反着來。”賀從軍道：“把動靜鬧大，越大越好，大到無人顧及周令欽，然後才好渾水摸魚。”

說着，賀隊長抽掉那張畫了圈的草圖，露出下面另一張工程平面圖。

“這是曦曜基地的燃氣鍋爐系統，其中二號管線就是專供軍官營房熱水的，包括周延仲住的那棟司令樓。”

賀從軍的手指在圖紙上畫了幾道折線，然後停在某一點。

“我已經實地查看過了，只要在這附近進行破壞，就可以引發燃氣爆炸，動靜絕對小不了。

“作為警衛營長，遇到這種事，周令欽肯定要親自過問，屆時他就會離開司令樓，正好方便我們下手。”

“周令欽有個貼身警衛，”葉行言提醒道：“他平常都會帶在身邊，叫周澤，是他的死忠，據說是個身手不錯的練家子。”

“我們注意到了，”賀從軍無所謂地擺擺手，“敵明我暗，一個貼身警衛對我們的計劃構不成威脅。”

葉行言又問：“那麽核彈控制器呢，你們有找到線索嗎？”

“肯定不在司令樓的房間裏，劉執的人借打掃衛生進去看過了，沒有發現異常。”

賀從軍撚了撚手指，“東西只能放周令欽在指揮部二樓的臨時辦公室，那地方警備嚴格，一般人進不去。

“我們計劃在炸掉燃氣鍋爐系統的同時去找那個控制器，指揮部大樓夜間只在出入口有崗哨，想要偷偷潛入并不難。”

葉行言颔首表示贊同。

上個輪回周令欽匆忙離開議事廳大樓，應該就是為了回曦曜基地使用那個控制器，至于存放控制器的位置，辦公室也比宿舍合理。

周令欽在司令樓的房間與周大帥的房間近在咫尺，那地方不适合藏太隐秘的東西，而辦公室因為有機密文件，再慎重也不會引人懷疑。

夜間9點40分。

行宮酒店主樓樓頂。

翊衛營第三中隊的隊副王遠用望遠鏡觀察着花園裏的建築。

他的視野遠高過那些兩三層的精致小樓，但由于園中林木葳蕤，能觀察到的東西很有限。

尤其分給征原軍那個院子，位置離主樓最遠，只能看到些黯淡的燈光。

發現那處庭院的前門有燈光明滅，王遠立即把鏡頭移過去，便看見有人下了臺階，在草木掩映中一閃而過。

調整焦距之後，看得更清楚了些，可以确定是個穿着軍服的男子正穿過花園小徑。

從身高體型判斷，是葉行言無疑。

王遠舒了口氣，這個監視任務是範義私下交給他的，不好安排給別人，若這位葉隊長一直不出現，他就得一直警戒着，連覺都睡不了。

并不知道自己被人盯梢的葉行言進入酒店主樓大堂，轉向通往停車場的通道。

今天晚上他是從正門進入酒店的，不能像前天晚上那樣留在陸赫城的房間裏過夜，加上今晚湍流綁走周令欽的行動需要他配合，所以這會兒他必須離開。

十幾分鐘後，他駕車駛入曦曜基地，在營區停車場下了車，看一眼不遠處的宿舍樓，走向旁邊的辦公室。

為了這次曦曜會談，金翎軍翊衛營派出了三個中隊，将近七百號人，曦曜基地這邊直接騰出一個營區，包括兩棟宿舍和附屬的幾間管理辦公室。

辦公室被分給了營長蔣健康和三位中隊長，其中一間暫時屬于葉行言。

相比宿舍，進出辦公室要更便利一些，也不容易被人看到，因此他打算在這裏等待行動開始。

進門反鎖，摸黑走到辦公桌後，葉行言解下武裝帶放到桌面，然後将自己的身體重重投入辦公椅中。

椅子被他的動作帶動轉了半圈，緩緩對準側面的牆壁。

牆壁上貼了好幾幅地圖，最大的那張便是雲漢帝國疆域圖。

眯起眼，借由窗外透過來的光線，他分辨着地圖上的輪廓，西北的瀚海高原、腹地的雲漢平原、西南的萬仞山脈，以及東南的伏波丘陵……

今夜之後，歷史就會被改變。

物華保衛軍的陰謀敗露，他們試圖“暗殺這個國家軍政首腦從而達到改變歷史”的計劃破産，但歷史依然實實在在被改變了。

只是無法确定這個拐點之後的歷史走向，對雲漢來說是好是壞。

閉上眼，将後腦搭在椅子靠背上，葉行言讓自己的身體放松下來。

不過足夠了，作為芸芸衆生中的普通一員，扭轉乾坤并不是他的責任，雲漢的前路亦無需他操心。

夜間10點，曦曜基地的熄燈號響起。

宿舍樓的照明次第熄滅，窗外只剩遠處路燈的光源，整個辦公室沉入如墨的寂靜之中。

午夜0點，辦公桌上的電話機突然響起。

葉行言驀然驚醒，飛快坐直身體，并拿起電話聽筒。

對面傳來聲音，“倒計時3分鐘。”

“收到。”他說。

放下聽筒，他沒有立即起身，而是打開了臺燈，拿起放在桌面上的配槍，認真地、一絲不茍地完成了一次拆卸和組裝，然後合上彈倉。

最後，他站起身，不緊不慢地給自己紮武裝帶。

就在他扣上皮帶扣的那一瞬，窗外光芒大盛，随之而來的是一聲轟然巨響，地面抖動起來，門窗發出震顫的嗡鳴。

寧靜的黑夜被撕裂，紛亂的腳步此起彼伏，有人呼喝、有人喊叫，喧鬧彙聚起來，猶如被混亂攪動的旋渦。

穿戴整齊的葉行言走出辦公室，大步向着旋渦的中心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