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十五章

15、第十五章

元家把嫡親幺女給了攝政端親王,崇仁殿上原本勉強算作平衡的三方勢力似乎齊齊往攝政和相黨兩頭偏去,尤其是攝政一派,重輔喬弼達偏癱不朝都沒有對中樞閣日常運作産生什麽巨大影響,局面自是有人歡喜有人憂。

昨日風雪交加,今日是個大晴天,白晃晃的日頭挂在半空,慘淡淡沒有一絲暖意,宮裏處處都在打掃,紅牆映白雪,琉璃瓦綴冰,行人穿梭往來,景色煞是好看,親王得天子傳從諸事館抽身來光明殿,和風今日在此聽諸臣議。

打外面瞅見和風坐那裏拿着紙筆聽得認真,親王未打擾,點人搬把交椅坐到殿外吃茶靜候,卻然因冷得手抖而不慎一下把茶碗倒了個滿,人都說茶滿欺人,親王撇着水沫就給自己逗樂了。

天高遠,輕風寒,靜等熱茶微涼,茶香萦繞間,團在胸腔裏的濁息也跟着新雪沁涼散去,呼吸間肺腑漸清澈,裝着重重庶務的腦子慢慢冷淨下來,和風在身後的殿裏學本事,親王始終所求不正是個內外無事。

這般光景真好啊。

奈何親王享受好光景的時間不長,因今晨起早入宮好一番忙碌未來得及吃藥,中樞閣專俸親王的小太監衆望提着暖盒尋過來。

清瘦小公低低叨咕着“我的爺爺欸”,捧上熱騰騰的半碗湯藥來低着聲兒說:“可逮着您了,您不按時吃藥奴婢怎好向王妃交差?若您身子沒護養妥當這可緊是要性命的事,爺爺開恩趕緊吃藥,留奴婢多活幾日吧。”

親王端着藥碗猶豫,臉色微郁,擺下手托住臉說:“你不知道這個湯藥它就苦的很,昨日不是剛說過再減一半,這會兒怎還是這樣大半碗,衆望你是想要你爺爺的命啊。”

衆望抱着暖盒圪蹴到親王腳邊,下巴擱在膝蓋上說:“呸呸呸,爺爺可不興說這話,您是要千歲千歲千千歲的!您快喝,奴婢還給您帶了好東西嘞。”

可親王就是不想喝苦藥,拿腳尖撥撥小太監說:“什麽好東西,先拿出來讓孤看看。”

十六七歲的衆望神神秘秘在袖兜裏掏着什麽,親王無意間瞅見殿前廣場上三師之一的陳伯升引着位藍袍由遠及近,一時顧不得其他,直接将碗中苦藥一口氣飲盡。

當衆望興沖沖掏出小油紙包時,親王正好把空碗遞過來,擰着眉壓聲兒催說:“快收收收,可不敢叫人瞅見你爺爺在這吃藥。”

衆望不明所以卻然手麻腳利收起藥碗,心說您老人家都敢坐光明殿外吃藥還害怕旁人知道?大家都知道您吃着藥嘞,只是您自己不願在外人面前露弱罷了。

眼風裏掃見逐漸走近的三帝師之一陳伯升,衆望又心說好吧那的确不能露弱給外人,臨離開前他促狹地把小小紙包塞親王手裏,飛快說:“方才知非姐姐差人來送新藥劑,道這是小公子讓給您帶的!”

衆望提溜着暖盒一溜煙離開,親王低頭看手心裏的油紙團,打開瞅,裏面包是幾個蜜餞以及剝好的糖炒栗子,嘿,小公子托人給帶的,親王靠在交椅裏抿嘴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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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幾,陳伯升拾階上來,抖抖大氅上随風偶落的雪花,擡眼見親王一人一椅坐在那裏看着手中物抿嘴笑,他清清嗓子欠下身示禮說:“問輔國躬安。”

他入光明門就隔着諾大的光明廣場看見了親王,滿庭新雪映明光,琉璃瓦下,光明殿前,團龍朱袍翼善冠的青年坐在交椅裏,眉目擡起垂移中大有談笑間樯橹灰飛煙滅之姿,漼漼玉貌,砥柱中流,誰不豔羨。

“是陳公啊,孤安,免禮。”親王托着手中物聞聲擡眼看過來,語速不快不慢,語調不高不低:“陛下正在裏面聽議,公今日無課吧,來此有事?”

按親戚關系講陳伯升喚太皇太後陳蔓農做堂姑姑,親王得稱呼陳伯升一聲堂舅父,奈何君臣禮法上陳伯升在親王面前是臣,親王位高他位低,得恭敬着。

陳伯升挪步雕繪雲海翻騰的柱後躲風,捂緊大氅下的暖手爐說:“今日是小高公給陛下上課,臣來此是得陛下授意要為陛下引薦一人,不知輔國在此是……”

“陛下傳孤來不曾說是因何事。”親王終于想起了被自己倒得滿溢的茶,于是蓋碗傾斜倒冗餘,只是茶已涼,無心喝,徒留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還搭在杯蓋上,漫不經心。

陳伯升覺得親王今日似有些不同往常,素日裏這位老成持重,分明二十出頭卻偏穩如花甲,言行舉止帶着與先帝相似的寬嚴并濟,不威自肅,今日怪哉,這位不僅莫名其妙沖着幾顆一文不值的果子笑,言行舉止都透出幾分青年獨有的朝氣蓬勃。

像是……像是千年老鐵樹遇春發新芽。咳咳,陳伯升知道這個比喻極其不恰當,但他直觀感受的确是如此。

見陳伯升神色平靜,親王回手包好幾顆果子裝進袖兜,低聲說:“公便與孤一起候着吧,方才已喚正鑒老公進去,約莫很快散議。”

“是。”陳伯升微微颔首作為回應,他也無資格在光明殿外坐下吃茶,只能于避風處站着靜候。

兩位可以呼風喚雨的響當當大人物不說話了,風不知吹響哪座殿檐下的鐵馬,叮當聲破碎在尖銳北風中,聽着就有了北國大雪後的豪邁雄渾。随陳伯升來的藍袍青年忍不住暗暗望親王,望那位傳聞中十八歲得先帝撐病軀行以冠禮而擇字“雲谏”,于同年扶幼帝登基并攝政代國的端親王。

藍袍不敢冒犯攝政顏,極快一眼觑過,攝政輔國并非外間所傳那種天庭飽滿地闊方圓的神仙相,輔國眉淨目清,白細俊秀,好看得隐約幾分女相,藍袍想這就沒錯了,男身女相又在帝王家,是難得一見的貴人。

“這位……”親王忽然沖藍袍開口,中音溫醇平和:“莫不是會看相?”

陳伯升登時剜藍袍一眼,松弛垂下的眼角蓋住小半眸光,慈祥的神色上看不出其他情緒,好似當真只是聞聲看過來。

得親王此問,藍袍幹脆大大方方擡頭看過來,呵笑吐着白霧拾禮:“臣翰林院修撰龐衆旺,問輔國躬安。”

“孤安。”親王回視藍袍,也大方任他打量自己,低聲說:“修撰這樣看着孤做甚。”

龐衆旺笑起來,說:“輔國長的真好看。”

此話一出,陳伯升頭先遭不住,立馬低聲輕斥:“豎子放肆!”

給龐衆旺吓得撲通一下跪地上,大冷天裏膝蓋直生生磕大理石鋪就的地面上,光是聽着都疼得人哆嗦。龐衆旺磕疼了,又不敢揉,忍着倒抽涼氣哼唧說:“您老又吓我做什麽。”

瞧陳伯升平靜的臉色,似乎已經有些後悔引這個不靠譜的人給陛下了。

“不礙事,”親王溫溫和和說:“王妃也曾說過類似的話。”

陳伯升顧不得手中暖爐忙直接給親王揖禮道歉:“輔國恕罪,龐修撰頭次面王駕,緊張得胡言亂語了,輔國恕罪。”

見陳伯升請罪,龐衆旺也不敢再胡來,跟着一個頭磕到地上不敢再出聲,心裏卻嘀咕,分明沒見攝政露出星點不滿,怎麽就把陳老兒吓成這樣?

“如此,”親王說:“那就不要再面聖了,免得禦前失儀,損失更大。”

聲落,緊閉的光明殿門緩緩打開,議事諸臣班列而出,見親王駕在此紛紛問禮而有序告退,代總管太監正鑒随議臣之後過來,欠身說:“殿下,陳公,陛下在裏面等着了。”

親王起身進殿,陳伯升措手不及中愣怔片刻,只得甩了袖撇下龐衆旺進殿面聖。

那二位大人物進去了,正鑒太監過來扶跪在地上的年輕人,說:“官人便退吧,今日這禦駕,您約莫是見不着了。”

龐衆望爬起來,揉着膝蓋納罕說:“你家殿下沒肚量啊,誇他好看他還不樂意,莫不是你家殿下喜歡別人說他醜?”

正鑒對誰都是笑呵呵,幫龐衆望理理官袍說:“這位小官人愛講玩笑呢。”

眼看着高大的殿門閉合在華貴的暖簾後,龐衆望失落地沖茶幾上的茶一努嘴,神經大條說:“那茶水能喝不?老公不知道,我天不亮就準備入宮來了,水米未進愣捱到現在,實在饑寒交迫。”

“啊這……”很明顯,在宮裏生活快五十年侍奉過兩代帝王的正鑒太監他沒遇見過這樣的情況,竟然有人膽敢在光明殿前向他讨親王的剩茶喝。

這邊正鑒正不知如何回答,眼瞅着這位官人就要去端親王的剩茶喝,暖簾一起一落,一位小宮人打裏面出來,到正鑒跟前耳語了幾句。

一手還拉着龐衆望的正鑒笑起來,說:“官人甭喝冷水了,陛下請您進去吃熱茶呢。”

龐衆望進去了,正鑒招呼小宮人來撤給親王坐的交椅,隐約聽見裏面說話聲,太監忍不住無聲搖頭,這位龐修撰啊,該是誇他膽子大呢還是該誇他不知天高地厚?竟在殿下和陛下叔侄二人面前耍小聰明,殊不知叔侄二人最不喜歡的就是耍小聰明的人。

只是今日怪哉,陛下竟傳了龐修撰進殿,想到這裏,正鑒複沉沉嘆口氣,心中直嘆不能想啊不能想,世上太多太多事不能去想,無論是論心不論跡亦或是論跡不論心,都不能去深想。

光明殿裏,和風傳親王與帝師同來,是想做個中間人讓陳伯升把龐衆望引薦給親王。

和風整理着聽議時所書記錄,邊說:“朕看過龐修撰寫的一些政見,覺得與小皇叔許多主張觀念相同,就自作主張想讓龐修撰認識認識小皇叔,恰好今日得空,遂讓陳老師帶龐修撰過來了。”

龐衆旺供職翰林院修撰,官階低微,本無資格直接面見天子與親王,欲越級王駕禦前需得翰林院首陳伯升引之。

親王能說什麽,親王說了幾句場面上的客氣話,這就要借口公務離開,被和風喚住:“喬輔弼請假養病,看着小皇叔不休忙碌朕也不忍,讓龐修撰過去中樞閣打個幫手也妥。”

一個三十出頭的翰林修撰能頂替一國輔弼做的事?十天半月內那自然是頂不了,既短時間內頂替不了,中樞閣莫非就缺他這一個懂些政事的打雜幫手?自然是很不缺的。

這是連個商量的餘地都沒有,硬塞呢。和風言罷,稚嫩神色略顯忐忑,親王平靜應下皇命帶龐衆旺回中樞閣打雜,和風終得暗暗舒口氣去。

官員正常公務是卯初上衙未時末刻放衙,親王近日事漸順,未時末刻中樞閣裏銅鐘一響親王戴上暖帽子就走,真真是半刻不多留。

新來的翰林修撰龐衆旺奇怪的很,也不管他自己手中事情是否做完,前後腳跟着親王放衙離開。

龐衆旺跟着親王往宮外走,路上無人時他還會趁機與親王搭話:“輔國這便就放衙回府麽?不和同僚出去吃酒?此刻時辰還早呢……”

親王并不開口搭理,只是會回過頭來用清澈的棕色眼眸平靜地看這個相貌平平的男人一眼,腳步不停繼續朝出宮距離最近的廣慶門去。

龐衆旺趨步而追,在親王身後說:“早就聽聞輔國在朝重視寒門官員,那不知殿下對我這種庶門貧士可感興趣?”

何謂寒門?是指祖上曾經出将入相做過達官貴人而後世經營不善以至家族沒落的門庭。

而龐衆旺口中庶門貧士,則是說那種家中至少五代內都是土地裏刨食的苦農人門戶,這種門戶裏若出天選士子其結局多也是仲永之傷,能讀書中第并官翰林院修撰的簡直鳳毛麟角,稀罕程度甚至可與十五歲爵封親王十八歲攝政輔國的穆品衡相提并論。

江山如此,門第階級豈是輕易可破。

親王說:“倘你肯實話相告,孤看在陛下面子上擢你入中樞閣未嘗不可,至此看來卻然非也,龐修撰明日就不必再徒往中樞閣……”

“輔國且慢且慢嘛,”龐衆旺打斷親王,衣單袍薄的被寒風打得聲音都哆嗦,用力搓着兩手說:“小臣雖微不足道,但小臣有位朋友卻是輔國多年舊識,今次小臣代為傳達其意,懇請輔國撥冗一敘!”

在說書先生以及各路畫本子的描述裏,像親王這等位高權重者出門行需是提前半月清理街巷路線,各道要口高手伏隐以策貴駕安全,往來百姓無不搜身去刃,步屏拉扯勿讓黔首窺探天顏,十八擡金辇千護從,聲勢浩大。

然而。

小半個時辰後,走得呵哧呵哧的龐衆旺又冷又熱地抽抽鼻子,把腳下積雪踩得咯吱咯吱響,靴子濕得一走一腳濡濕,身上随意換的便袍不保暖,直難受得他把身邊青頂小轎觑上一眼又一眼,心說這位爺爺可真會折騰人,放着大馬高車不乘放着寬街大道不走非要在泥雪地裏行轎子,可苦煞了他這個衣衫單薄的徙步人。

團團繞繞将近個時辰,龐衆旺裏衣都走得汗濕,目的地龐家樓終于到了,充當轎夫的護衛壓轎請親王下,龐衆旺三蹦兩竄跳到龐家樓門前的幹淨地跺腳上泥雪,惹得人家酒樓裏的小二站在頭門裏面沖他直甩抹布:“爺您快腳下留情嘞,這邊裏有地毯子能擦鞋底,勞駕您移步這邊來呀!”

高闊門樓下往來不絕,樓裏絲竹鼓舞吵鬧不休,龐衆旺正翹着濕腳往這邊跳,門裏端正持重出來位着竹青色圓領棉袍的青年男子,眼瞅錯不開二人滿懷撞一起,被踩了腳的龐衆旺趁機把身上泥往對方身上一抹,跳着躲後幾步還沒擡頭就先耍賴:“你這人咋走路不看道嘞,這給我撞的踩的,腳都着不了地嘶嘶嘶疼疼疼~”

誰料男子無視龐衆旺,撣撣袍子徑直沖他身後方向說:“這是放衙路過還是特意來接人?”

龐衆旺身後,親王踩在店家鋪在門裏的廉價毯子上擦鞋底,垂首又擡頭間含笑說:“放衙路上聽說有舊友相邀,便過來看看,我是要接誰,你?”

洛寧郡王沖身後二樓方向一擡手,在龐衆旺好奇打量過來時笑着說:“不是來接你夫人?倆娃娃也在。”

見這個和親王非常熟稔的清貴男子壓根不搭理自己,龐衆旺不由再次打量男子,邊打量邊往親王這邊靠,兩手揣進袖子裏湊熱鬧時就有了幾分農家子弟的樸實模樣:“十五爺,這位是……”

“這是我堂哥。”親王說着走過來,與洛寧郡王穆妙哉颔首算作禮,又朝對面二樓上瞅一眼,哈着冷氣溫和說:“哥你見着秉居了?”

洛寧郡王說話調子帶上幾分促狹,說:“啊,那可不,就在二樓東。”

這下龐衆旺終于能插上話了,兩手用力一拍哈哈笑說:“天爺這不當真是巧了,十五爺那位朋友也在二樓東嘞,就在寅丁號。”

端親王與洛寧郡王齊齊看過來,兩道來自王爵的平靜目光加身讓龐衆旺隐隐覺得後背有些刺撓,心說好家夥一個王爺就夠人折騰了這下趕着又來位王爺,鬼使神差的,他把腳上泥髒哇哇的鞋子往衣擺下頭縮了縮。

親王與堂哥雖同在中樞閣當差卻是難得在外面碰上,二人站着說個不停,誰知道不到片刻又從樓上下來位年輕夫人,夫人衣着打扮幹淨妥帖看不出是哪家高門主,領着孩子往親王身邊一站,妥,這不就知道夫人是誰了麽,親王妃呗!

這一出出事兒趕的,親王腳底板更加跟長了根樣站着和洛寧郡王說話,內容大到國朝政令小到娃娃上學,聽得龐衆旺心直焦。

只是這心焦着焦着,他猛然間意識到親王已經知道了樓上等見敘舊的老友是誰。不過嘿,這樣避着不見場面他也熱鬧不起來不是,龐衆旺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轉,趁着兩位王爺在前面聊天就暗戳戳湊到喬秉居邊上低低說了幾句。

彼時親王正和堂哥說到隋讓去哪裏念書的好,說話間問出口的一句“你覺得呢?”沒得到身後人回應,回手去拉也摸了個空,轉身竟是不見喬秉居,親王邁步就奔樓梯上去。

龐衆旺揣着手賊賊笑起來,洛寧郡王彎腰牽起堂弟家倆娃娃的手,納罕說:“你們爹這是咋了,撩起那個長腿就往樓上跑。”快得趕上明光軍骁騎嘞。

歲長指指樓上,小奶音說:“娘親去樓上了呀。”

隋讓不說話,只是仰臉盯着龐衆旺。

一個小孩子的視線龐衆旺不以為意,只是被小孩盯着盯着龐衆旺忍不住心虛地往洛寧郡王這邊挪了挪步子,他悻悻摸摸鼻子,心說十八歲就坐到攝政輔國之位的人果然不簡單,家裏連個小屁娃娃都不好惹。

你看看那小眼神兇的。

作者有話要說:

求人辦事臉往上仰,沒開口先矮人一截。

央人施舍掌心朝上,沒伸手先低人一頭。

因人情冷暖而難過,其實只是自己不夠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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