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蘇醒

蘇醒

“呃啊……”

少女發出一個痛苦的音節，身體扭曲。

那只球狀玩偶掉落在地，她的手變成爪子一樣的形狀，全身皮膚泛起藍光，那狀态……居然和鬼怪被消滅之前，一模一樣！

所有人吓得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冒着冷汗，看着眼前少女的變化，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少女雙臂、雙腿都扭曲起來，身體逐漸變高，長發漫天飛舞，臉上表情痛苦，閉着眼睛，嘴巴微張，斷斷續續地吐出痛苦的呻、吟……

她白皙如瓷的皮膚表面，散發出絲絲縷縷的藍光，皮膚仿佛龜裂一般，裂開一道又一道的口子，從裂縫中冒出的卻不是鮮血，而是一條一條細小的、藍色的觸手。

如果白蔓蔓和周朗之前沒被關在門外的話，他們就會發現，這些細小觸手，和商絨召喚出來的邪神觸手簡直是一模一樣！

商絨渾身上下冒出數百條細小藍觸手，觸手上還有更小更小的紅眼睛，密密麻麻仿佛紅色小螞蟻，看起來讓人幾欲瘋狂。

面龐、脖子、手臂、雙腿，這些裸露在外的皮膚上冒出觸手，不斷長大，更有不少觸手從她的裙子前後上下鑽出來，在空中擺動揮舞，狀似瘋癫。

幾個大學生哪兒見過這麽恐怖的場面，同時尖叫起來，腦海中理智的弦終于徹底崩斷！

“啊啊啊啊啊！！！！！”

“卧槽啊啊啊啊啊！！！！”

“救命啊……救命……”

僅剩的求生意志，驅使着周朗抓住白蔓蔓的手，兩人奔向不遠處的別墅大門，解開門鎖推門卻推不開，他全身用力，使勁撞向大門！

砰砰砰的撞擊聲裏，沒人注意到，掉落在商絨不遠處的那只玩偶，正努力朝着商絨的方向滾動過去。

終于……就在玩偶的布條觸手緊緊纏住商絨雙腿的時刻，別墅大門猛地被撞飛！

咔擦一聲響起，那是領域界限徹底破碎的聲響，但此時已經無人注意。

門外天光大亮，還站着一排武裝特警。

日光照射進來，商絨身上那些藍色觸手舞動得更快了。

幾個大學生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武裝特警們一手一個，帶進後方的特制車輛裏控制起來。

前方清場後，幾個非警方打扮、面容嚴肅的人走上前來，使用發光的特殊物品，或是直接從身上、手上送出光亮，也有人拿出槍械，全都沖着屋內滿是觸手的少女開始攻擊。

而暈倒前一秒，白蔓蔓在模糊的日光中隐約看到……

渾身天藍色觸手的白裙少女，被不知名力量高高托起，懸浮在半空之中，頭頂是華麗的巨型吊燈，少女仿佛醜陋卻奇詭的秘密神明。

那神明在無數攻擊發動之時，緩緩、緩緩……睜開了眼睛。

漆黑的瞳仁沒有焦距，似乎什麽也沒看，又似乎……在看這陌生的、嶄新的人世間。

白蔓蔓眼睛一翻，徹底失去意識。

*

“醒了？”

柔軟的女聲傳入耳中，溫和動聽。

商絨動了動眼皮，眼皮似乎有千斤重，光是睜眼就用光了她全身的力氣。

睜開眼，模糊的視野慢慢變清晰，她看到雪白的天花板，雪白的牆面，綠色的護牆板，周圍放着幾張白色的床，而她自己也躺在一張白色小床上。

這是……醫院？

她怎麽會在醫院？她之前……商絨腦海一陣刺痛，什麽也沒想起來，手指緊緊抓住白色床單，手背上的注射針頭發出細細的疼。

“小心點，別弄疼你……”

旁邊伸過來一只白皙柔軟的手，那只手幫商絨整理着注射針頭，又拉起她背後的枕頭側放，示意她往後躺。

每一個動作，都是那麽合适，那麽熨貼，讓人覺得她早已做慣了這種事。

商絨看向這只手的主人。

那是一位看上去三十來歲、穿着職業襯衣裙的女士，黑發盤起，眉目溫潤，嘴角帶着微笑，面容非常和善可親。

見商絨看過來，她嘴角笑容擴大，輕聲說：

“你已經睡了兩天了，醒了就沒事了，別怕，我叫邢佳慧，是源市特別調查處的員工，你可以叫我佳姐。”

商絨沒回答，她腦子還昏沉，直勾勾看着這位女士，幾乎沒怎麽聽懂她的話。

邢佳慧沒在意她的目光，依舊溫和看她，笑着說：

“你還記得之前發生的事情嗎？”

商絨點頭又搖頭。邢佳慧用期待鼓勵的目光看着她，商絨半晌開口說道：

“我和朋友去別墅玩，然後就……看到很多鬼，我就暈倒了。”

她隐去了關于邪神的一切，也隐去了自己變成觸手怪的事情。

邢佳慧點點頭，似乎沒有刨根問底的意思，目光同情：

“很遺憾，你明白了吧？這個世界有詭異之物存在，那是普通人難以抗衡的力量。不過你不用太擔心，有怪物，自然就有對抗怪物的機構，我們特別調查處就是對抗怪物的，是政府設立的官方機構，所以我是公務員哦，你可以完全相信我。”

她說到最後笑起來，笑容溫暖明亮，将室內凝滞的氛圍一掃而空。

商絨往前傾身，感興趣地問：

“是正經有編制的公務員，還是參公管理事業單位？”

她大三還了解過考公的事情，現在聽到公務員，一下子就想到這個了。

邢佳慧頓了頓，随後失笑：

“你剛剛知道世界的黑暗面，還死裏逃生，現在見到官方人員就只想問這個嗎？還真是個可愛的孩子……是有編制的。”

她還是溫柔回答了商絨這個無厘頭的問題，接着循循善誘道：

“我回答你的問題，你也回答我的吧？你還記得多少別墅裏發生的事情，盡量詳細地講給我聽聽？”

商絨裝作認真地回憶起來：

“我們到了別墅，白天大家都玩得很開心，做了一些飯菜吃，他們廚藝很一般，我也沒吃多少。晚上我呆在房間裏，把我帶來的動物血液拿出來，之後發生的事情我就不記得了，只記得我好像走出房間，看到樓下大廳裏很多鬼怪，再然後就沒意識了。”

邢佳慧棕色的瞳孔盯着她的眼睛，一只手順勢幫她整理着袖口：

“就這些嗎？沒有騙我？”

商絨搖頭，盡量表現得真誠，她有所保留，但的确沒有騙人。

邢佳慧又嘆口氣：

“關于你說的動物血液，我們事後調查，發現你購買了那些血，但并沒有在現場找到任何一點動物血跡，那些血去哪裏了，你有頭緒嗎？”

他們調查過了……知道了多少？商絨心裏有點慌，但盡量讓自己鎮定下來，搖了搖頭，還補上一句：

“我不知道。”

邢佳慧繼續問：

“那你帶那些血液到別墅裏去，是為了做什麽呢？我們掌握了一些情況，但，我想聽你自己的回答。”

商絨幹脆地說：

“我在網上看到一個召喚邪神的方法，準備在別墅裏召喚邪神，讓邪神幫我得到男神的愛。我覺得這主意真是蠢透了。”

她撇撇嘴，最後一句話說得無比真心實意。

邢佳慧笑了，不再用那種探究的目光看她：

“知道錯了就好，年輕人嘛，都會犯錯的。我知道你是好孩子，以後不會再做這種事了，對嗎？”

商絨回答的聲音非常響亮：

“對！絕對不會做了！”

邢佳慧又溫柔說道：

“別墅裏的事情我們會找你的同學們再去了解，之後如果有事，希望你能多多配合，這幾天你就在這醫院住着養身體吧，放心，這裏是特別調查處定點醫院，國家承擔所有費用，我們也會保證病房私密性的。”

她朝商絨擠了擠眼睛，笑着站起身來。

商絨不動聲色地點頭：

“那買零食會報銷嗎？”

邢佳慧笑得有些無奈：

“當然報銷。你想吃什麽，可以告訴我，我去幫你買。”

商絨随口說了幾種零食名字，邢佳慧很認真地拿出筆和本子，在上面寫下這些零食種類。

她正準備離開，忽然又像想起什麽似的，不知從哪裏掏出一個東西遞過來：

“這是你丢的東西吧？”

商絨瞳孔驟然緊縮。怎麽會這樣！邪神玩偶，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通體藍色布料做成的粗糙玩偶，球狀身體長着撕破布料做成的尖刺，十多條長長觸手掉在地上，沾了些灰塵。

邢佳慧拿着那玩偶，輕輕拍拍上面的灰，拍得玩偶從圓球變成了扁球。

商絨驚叫一聲：

“不要碰祂！”

她一把将玩偶抓過來，生怕玩偶下一秒變成邪神，把這溫馨的地方徹底毀掉。

還好，被她抓在手裏的玩偶乖乖順順，布料和絲棉的觸感安心妥帖，和她長久以來習慣了的感覺沒有任何不同。

仿佛真就是一只普通玩偶一般，軟綿可愛，毫無攻擊性。

商絨心跳得厲害，簡直想喘粗氣，她迅速掃視玩偶一番，發現玩偶似乎沒什麽損傷，這才調整心情，看向邢佳慧，擠出一個尴尬笑容：

“那個，沒事。我就是比較珍惜這個，有點激動。”

邢佳慧目光很有深意，停留在刺球上面看了一會兒，溫柔微笑：

“沒關系。那我先走了。”

她走出房門，高挑纖瘦的背影很快消失在窗口之外。

商絨手心都出了汗，她盯着邢佳慧消失，又仔細看看病房，沒有任何外人。

她拎着玩偶，小心地下床，四肢感覺像剛裝上一樣笨拙，好不容易走到衛生間，把門鎖上，坐在馬桶上氣喘籲籲。

腦海中突然出現的聲音，驚得她猛地從馬桶上跳起來。

是玩偶烏拉諾斯的渾厚嗓音：

【媽媽！是真的嗎，你說的是真的嗎？】

商絨皺着臉，在腦子裏回答：

【不要這麽一驚一乍啊！】

烏拉諾斯委屈：

【嘤嘤嘤……好啦好啦，我就是又見到媽媽太激動了，不過媽媽你說的是真的嗎？】

商絨：

【什麽真的？】

烏拉諾斯活潑：

【就是！你說，你很珍惜我！是真的嗎？】

商絨：

【……是的。】

她的确很珍惜這個玩偶，這是她從自己世界帶過來唯一熟悉的東西。

烏拉諾斯：

【啊……媽媽愛我，媽媽愛我！我也愛媽媽，我也愛媽媽！】

商絨大膽問：

【那你……聽不聽媽媽的話？】

烏拉諾斯：

【我愛媽媽……我聽媽媽的話呀！】

商絨：

【那，媽媽請你，不要傷害這個世界，也不要傷害任何一個人類，可以嗎？】

烏拉諾斯沉默了一會兒，商絨感覺到一陣不理解的疑惑情緒傳來，她盡力繃住腦袋裏的意願，傳遞着自己的意思。

烏拉諾斯很快說道：

【好的媽媽，我會聽話的！這些人類本來就不好吃，我不會再吃他們了，媽媽喜歡的世界我也不會傷害的！】

商絨長長舒出一口氣。之前的事情依舊一團迷霧，但至少此刻，至少現在——她的這條命算是暫時穩住了。

就是可惜自己，女大學生還沒畢業就當媽了，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