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兔年小劇場

兔年小劇場

【紅包】

除夕夜李至誠給家裏小輩都發了紅包，回家後脫下大衣一摸口袋，摸出個方方正正的東西，奇怪道：“我都給了啊，少了誰的嗎？沒有吧？”

周以瞥了眼，接過他臂彎的衣服挂好，說：“看起來挺厚的呢。”

“是啊。”李至誠更摸不着頭腦了，“還是誰給兒子的？那偷偷塞我口袋裏幹什麽？”

紅包上寫着金色的“心想事成”，周以終于憋不住笑：“我放裏頭一天了你才發現啊？”

“幹嘛給我塞紅包？”

周以随口答：“喜歡你呗。”

李至誠切了一聲，低下頭偷偷笑了。

周以帶着李逢舟進卧室洗漱準備睡覺，一出來看見李至誠坐在沙發上在數那沓鈔票，兩只眼睛亮晶晶的，嘴角也不自覺地上揚。

周以又好氣又好笑，她原本還期待着李至誠能給點什麽浪漫的反應，結果就在這數錢？

察覺到周以的目光，李至誠立刻放平嘴角，把紅鈔票一股腦塞回紅包袋裏。

“謝謝老婆。”他賠上笑臉，走過去抱住周以。

周以不想理他：“走開，我洗澡去了。”

“我幫你洗。”

“錢數完啦？夠不夠啊？嫌多嫌少？”

李至誠為自己辯解：“本能反應嘛。”

“哼。”

李至誠貼着周以，她走哪兒跟到哪兒。

周以掙脫不開他，只能無奈地笑：“你煩不煩啊？黏人精？”

李至誠可一點都不害臊：“不好意思，這也本能反應。”

【仙女棒】

過年前我撺掇我們家小方師傅出去旅游，本來以為她不會答應，沒想到她比我還積極。

我們兩個都怕冷，不喜歡冬天，所以鹿城是最好的選擇，而且長這麽大我倆也都沒去過海邊。

不得不說，大年夜不用和不熟的親戚坐一桌吃飯真的很爽。

晚上姐打來電話，說早知道應該讓我倆把溫昱揚帶上，這崽已經到了一個狗都嫌的年紀了。

方潋在我旁邊小聲嘀咕：“可別，我比狗還嫌。”

我把手機舉到她面前，她立刻揚起笑臉和姐打招呼。

我笑得發抖，她一邊微笑一邊把手伸過來掐我腰。

媽讓我倆玩完早點回來，還說爸早就準備好了紅包，就等着方潋來家裏拜年。

我說我已經給過她了。

媽瞪我，說那怎麽一樣？

“哪裏不一樣？”

“公婆的是公婆的，天生要給，等你倆以後有了小孩我們就出給小孩了。”

我趕緊打斷話題。

我偷偷看了方潋一眼，她在玩手機，不知道有沒有在聽。

我和她都不是适合“阖家團圓”的那種人，不過人類也許會習慣孤獨，但沒有人會喜歡孤獨吧。

所以我們遇見彼此很幸運。

能擁有彼此就足夠了。

吃完飯我們去沙灘邊上放煙花，她拿着點燃的仙女棒，每一幀笑容都被我記錄在相機裏。

她像個小朋友，在星火燃燒那短暫的幾十秒裏飛快地揮舞手臂，然後一臉期待地問我：“有沒有看到我剛剛寫了什麽？”

我搖頭，剛光顧着看她了。

她生氣地皺眉，拿起打火機說再來一遍。

這次我全神貫注，看得很清楚。

L O V E U

還有一個愛心。

我笑着說你有點土。

她張牙舞爪跑向我。

在一起的時間長了，她被我帶壞了，而我越來越像她。

這是好事嗎？

是吧。

我們從“溫誓方潋”變成了“溫誓和方潋”。

從“我和她”變成了“我們倆”。

新年快樂，親愛的潋潋同學。

明年我們去哪跨年好呢？

——節選自溫老師的《戀潋筆記本》

【春晚】

今年雲岘也留在溪城過年，女婿來家裏吃年夜飯，姜爸特地準備了瓶藏了好幾年的茅臺。

看着杯子裏的酒都快滿出來了，姜迎趕緊上手阻攔：“好了好了，他喝不了這麽多。”

雲岘笑了笑，說：“沒事兒，能喝。”

姜爸對女婿的話非常滿意，看向姜迎說：“你不懂事了吧？我女婿，純北京爺們兒。”

姜迎對她爹那蹩腳兒化音無力吐槽，只能再三叮囑雲岘，白酒兇、慢慢喝、喝完這杯就夠了。

姜媽看着姜迎給自己開了瓶紅酒，問她：“你也喝，那等會誰開車啊？”

姜迎拿了個高腳杯，說：“我倆住這裏呗。”

姜媽擔心道：“你那小床夠你們倆睡嗎？”

“夠。”

其實姜迎心裏想的是：再大的床我倆也就睡一邊。

雲岘酒量不算差但也絕對稱不上好，好在他喝得慢，所以一杯下去面上也沒什麽變化。

春晚越來越無聊，兩個節目過去，客廳裏一個哈欠接一個，姜爸姜媽熬不住，先回房間睡覺了。

雲岘洗完澡出來，姜迎發現他臉上紅撲撲的，用手背摸了下他的臉頰。

“熱嗎？”

“嗯。”他拿起茶幾上的涼水喝了一大口。

姜迎忍不住又打了個哈欠：“我困了。”

雲岘說：“我也有點。”

“那睡覺吧。”

姜迎關了電視和客廳的吊燈，回卧室的時候她轉身問雲岘：“欸？你們那兒是不是要守歲啊？現在可以睡嗎？”

“沒關系，睡睡平安嘛。”

姜迎愣了一秒才反應過來，簡直不敢相信這話是從雲岘嘴裏說出來的。

她鑽進被窩裏，越想越好笑，哼哧哼哧的，雲岘從背後抱住她，拿下巴蹭她頭發，問：“笑什麽呢小豬？”

“你比春晚有意思。”

“實不相瞞，我還真的上過春晚。”

姜迎震驚：“真的假的？”

“真的啊，99年，《霓虹首都》，前面站着的小學生都是我們合唱團的，我站倒數第二排。”他閉上眼睛，越說聲音越小，大概是酒意上頭，腦子轉不動了。

“雲岘？”

沒有得到應答，姜迎蓋好被子，拿起手機打開微信，點進名為“我愛我家”的四人聊天群。

隔天，李至誠家。

“暫停暫停！就這裏！”

電視機前的三個人恨不得拿來放大鏡，企圖在成片塗着亮色眼影化着猴屁股腮紅的小學生裏找到他們親愛的好朋友雲岘。

而我們的當事人抱臂扶額，背對着電視，完全無法直面自己的黑歷史。

——還是被自己抖落出來的那種。

“我靠，兄弟，我認識你十年你都沒告訴我你上過春晚。”李至誠憤憤不平。

“這個吧？是不是這個？”周以指着屏幕問。

“是吧？”姜迎回頭問雲岘，“這個是你嗎？”

“……我，我不知道。”

新年第一天，雲岘決定此生不再沾白酒。

【奶糖】

過年前一天，周然帶着岑蔚和時雨時停去了墓園看小姑。

岑蔚買了束花，周然準備了瓶小姑愛喝的酒。

時雨看見父母的舉動，也學着他們的樣子，從口袋裏摸出兩顆大白兔奶糖放到周展的墓前。

周然笑着摸摸女兒的腦袋：“是要送給小姑婆吃嗎？”

時雨點點頭。

岑蔚說：“今天看到你們來她肯定很開心。”

冬天的天空總是霧蒙蒙的，打火機點燃地上的金銀紙錢，火焰在冷風裏飄動，白霧彌漫開來。

有灰被吹過來，周然擋在妻子和孩子們的前面，岑蔚察覺到他心情低落，伸手挽住他的胳膊，輕輕拍了拍。

冷空氣裏混着紙張燃燒的味道，墓園裏的冬天格外濕冷灰白。

“你們先去車上吧。”下山的路走到一半，岑蔚突然停下，說，“我想去看看他。”

周然很快反應過來這個“他”指的是誰，問：“要我陪你嗎？”

岑蔚搖頭：“不用。”

除了出殡那次，岑蔚就沒再來過。

但她發現自己居然清晰記得他在第幾排第幾座。

因為是臨時起意，沒來得及準備什麽。

岑蔚摸了摸口袋，只有幾顆從時停那兒沒收來的奶糖。

“你知道嗎？我現在一點都不恨你了。”她把糖放到墓前，“倒不是說我原諒你了，是我現在不用恨你了。”

她心裏空缺的那部分已經被填得滿滿當當，不再需要用恨來刺激神經，支撐自己活下去。

看着黑白照片上的人，岑蔚腦子空空，想不到要再說點什麽，最後只能留下一聲“新年快樂”。

她沿原路返回，發現周然他們還在剛剛的地方等她。

墓園兩旁栽種着許多柏樹，周然抱起時停，讓他伸出手去摸葉子，在教他認樹。

岑蔚遠遠看着，不自覺提起嘴角，加快腳下步伐。

“冷不冷啊？”她走過去，手掌包住時停的小手。

“這麽快就下來了？”周然問她。

“嗯。”岑蔚牽起時雨，“也沒什麽話要說。”

周然單手抱着時停，空出另一只手去牽岑蔚，對着兩個小孩說：“走吧，回家了，外婆在給你們做糯米丸子了。”

岑蔚偏頭看了眼身邊的人，突然眉眼彎彎笑了起來。

“笑什麽？”

岑蔚搖頭，不說原因。

她在想，曾經那麽厭棄自己出生的一個人，居然會在此時此刻心生感嘆，還好活到了今天。

【兔子蘋果】

今年過年江蓁直接把季恒秋帶回山城了。

年夜飯江爸做了他的拿手菜水煮魚和辣子雞，江媽蒸了一籠海鮮，其他的菜都被季恒秋包了。

來家裏拜年的親戚都對這個女婿贊不絕口，人長得高高大大廚藝還這麽好，說江蓁真有福氣。

江蓁擺擺手，笑着說：“沒有啦，他也就會點這個。”

江媽睨了她一眼，問：“那你會什麽？”

桌上唯一一道她準備的水果拼盤，裏面的兔子蘋果還是季恒秋削的皮。

江蓁慫了下肩：“我會找個好老公咯。”

親戚們圍坐在客廳聊天談笑，江蓁走進廚房，問她家主廚大人：“要我幫你嗎？”

“不用。”

“快點給我找點事幹啦，不想出去聽他們聊那些陳年老天。”

季恒秋笑了笑，拿了一籃青菜給她洗。

江蓁掰開菜葉子，問他：“累嗎？”

“不累，蝦出鍋就能開飯了。”

江蓁真誠發問：“你這麽喜歡做飯嗎？”

季恒秋嗯了一聲。

以前愛待在廚房是因為他躲着不想出去見人，現在At will的主廚不是他了，他只給家裏人做飯，這事兒更讓他感到滿足和幸福。

“那從今年開始我也要學。”江蓁立下決定。

“你學什麽？”

“你喜歡吃什麽？”

季恒秋一下子愣住，他記得江蓁喜歡辣，記得程夏喜歡甜，記得程澤凱喜歡吃羊肉，記得周明磊喜歡吃魚，記得陳卓喜歡吃年糕。

但好像從來沒人問過他這個問題。

他搬出萬能答案：“你做的都喜歡。”

江蓁不滿意，一定要讓他說一個。

“那番茄炒蛋吧。”

“嚯！你這麽看不起我。”

“我真的就喜歡番茄炒蛋。”

季恒秋拿起盤子裏的蘋果，是一開始被江蓁削壞的，他喂了江蓁一塊，自己吃了一塊。

“我先練刀功吧，明年的蘋果一定削得漂漂亮亮的。”

“那寶你有的練了。”季恒秋說，“明年是龍年。”

“……”

噔噔噔噔

【龍年江蓁能否削出龍蘋果？！】

噔噔噔噔噔噔噔

【讓我們敬請期待！】

【煙花】

年底奶奶住了院，王昌元打電話來，話裏話外想讓王若含今年回山城過年。

她一向是以方春華為先的，不可能抛下她媽一個人過年，再說王家那兒人丁興旺，也不缺她一個。

但她家方春華偏偏是個心軟不争氣的，過年前她告訴王若含，現在開放了，她和老姐妹們約了去泰國度假，讓她要麽去霍骁家吃年夜飯，要麽就幹脆回山城去。

訂完機票，王若含癱倒在沙發上，不想收拾行李。

霍骁看她躺那放空了好一會兒，一邊摸出手機一邊說：“這樣，我陪你去吧。”

“不用。”王若含立刻拒絕。

“我爸今年又不在家，我媽估計也是回娘家，沒事。”霍骁在沙發上坐下。

王若含挪動身體，把腦袋靠在他腿上。春節假期她可以連着休三天，如果去趟山城路上就得花個一天，但再不回去，就怕以後見面的機會越來越少了。

“你可能不懂，但是我們單親家庭的小孩從小到大最讨厭的就是生日和過年。”王若含說。

霍骁捏捏她的臉：“那麽親愛的單翼天使小姐，我可以守護你回城堡嗎？”

王若含噘嘴：“我不想麻煩你啦。”

“少來。”霍骁掐住她的臉頰，“就說想不想我陪你去？”

王若含抿了抿唇，誠實地點頭。

“那就行了。”霍骁松開手，利索訂好了票。

王若含對山城這邊的親戚都不太熟，好多人也看她面生，她不是怕生的人，就總覺得別扭，可能是因為對這個家不再有歸屬感了，總覺得自己格格不入，是外人。

年夜飯飯桌上，霍骁說的話都比她多。

吃完飯，崔燕拉過王若含，說江邊晚上有煙花，讓她帶着小霍去看看。

王若含知道這是在幫她找個借口離開。

但難得回來一次，去湊個熱鬧就去吧。

她和霍骁到江邊的時候圍欄邊已經站了好多人。

對岸樓宇在夜空中金碧輝煌，這是獨屬于山城夜晚的美。

等将近零點，巨響轟隆，盛大而絢爛的煙花升騰綻放，點亮漆黑的冬夜。

霍骁站在王若含的身後，擡手替她捂着耳朵。

王若含蹦蹦跳跳地回頭看他，彼此眼眸都倒映着火光，亮晶晶的。

“新年快樂！”她喊。

“新年快樂。”霍骁抱緊她。

“以後想要我陪你去哪兒就說，不要怕麻煩，是我總離不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