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籠中之物
籠中之物
池艾一覺睡到了傍晚,盡管如此,她依然憊懶得像條剛剛冬眠起來的蛇。她用比老人利索不到哪裏去的緩慢步子一步一搖地往屋外走。
她的懷裏端着盆花,就是桌上的那盆。出門時,她看到了院子裏的羅影帝,黑漆漆的羅影帝。
池艾驚訝于影帝變成了煙灰黑,影帝驚訝于她抱着花盆。
“這花你不喜歡?”羅争先她一步詢問出口。
池艾還在打量造型奇特的影帝,一邊打量一邊分神回他的話:“喜歡。”
羅争面露不解,似乎在疑問喜歡為什麽還抱它出來。池艾很快解開了他的疑惑,她道:“抱出來曬曬太陽。”說完,看看暗沉的天色,撇了撇嘴,“原來已經這麽黑了。”
羅争:“……”
池艾又打量着一身煙灰的影帝,打趣他:“天再暗一點,我就要看不見羅先生了。”
羅争臉上露出幾分不易察覺的尴尬來。他牢記着助理的建議打算以誠動人,想起池艾還算欣賞他的廚藝就準備親自下廚弄點吃的,然而,大山裏的廚房一點不好征服,結果飯沒做成,反倒弄了自己一身的灰。
池艾能猜測到他經歷了什麽,有些樂。她把花盆擱在院子一角,和屋主家生長茂盛的蔥苗肩并肩相親相愛着,拍拍手直起身。
“花是羅先生送的?”她打量着花問道。
她問得突然,羅争防不勝防,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池艾見此笑得眉眼彎彎:“謝了。”
羅争看得有些看呆。
一身比影帝還要誇張的黑皮貓也有些看呆。
這只貓剛從廚房裏偷完嘴出來,身上原本漂亮玳瑁白的毛發沾了煙灰,變身得很成功,很鄉土。
它看到池艾呆愣兩秒,喵嗚一聲撲向她,親昵地蹭着她的腳踝。
池艾低頭看着腳邊的黑毛團子,艱難地從它別具一格的裝扮中辨別出它的真身:“珍珠?”
“嗯,是它。”珍珠不能言語,由它的主人代它回答了。
“下午的時候送來的。”羅争進一步解釋道。
池艾了然,蹲下身與珍珠對視,然後她在它的眼中看到了遠超尋常貓狗的靈性。她猜測這是因為珍珠在柳青青的身體裏呆過一段時間的緣故。
她伸出手指輕點了下它的耳朵,後者親近地蹭蹭她的手心,蹭了她一手黑。
她扯了扯嘴角,心中剛剛升騰起的那點微末懷戀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露出了一貫的嫌棄神色來。這個表情是人形貓經常見到的,頓時更加親近她了。
池艾一連退了好幾步。
羅争靜靜地看着一人一貓的互動,心情變得和天際的最後一抹霞一樣柔和了。
這一天,羅争沒能做出一頓合格的飯菜,最終和池艾一起去了劇組吃大鍋飯。劇組的人來得很齊,工作人員和大小演員都在,所有人圍坐在一起,氛圍十分好,這是最後的祥和了,過了今天之後,地獄式的緊張拍攝就将開始了。
池艾發現女主宋含笑缺席了,并沒有十分在意,轉頭就把這件事忘了。
晚餐期間,羅争一直坐在池艾身邊,他話不多,但存在感極強。繼農家樂聚餐之後,他似乎沒打算隐藏他對池艾的好感,甚至表現得十分有些露骨。
按理說,影帝與新人的搭配很容易引發陰暗的猜忌,可是當羅争與池艾坐在一起,用異樣眼光看待池艾的人并不多,不僅如此,還隐隐産生了祝福之意。
池艾她勾起了人們心中正面的一面。
沒有出現糟心事,池艾很滿意。但這樣的平靜只持續到羅争被導演叫去,羅争走後,落單的她就被一群人圍住了。池艾從這些人的眼中看到了求知欲。
那并不是靠着窺探他人隐私以滿足自身醜陋欲望的八卦,而是更為幹淨透明的散發着親近意味的調侃。池艾不覺得讨厭,但也沒有向他們透露更多。
她決意閉口不談,衆人無法,只能敗興而歸。沒有人勉強她,在散開時紛紛遞給她一個“加油,我看好你們”的眼神。
池艾嘴角抽抽,不去深入探究這些人腦海中的故事。
晚餐結束後,她獨自一人往落腳地走,在即将達到目的地的時候,她看到了沒去聚餐的宋含笑。
宋含笑獨住的院子就在她的隔壁,只是隔了一牆的距離,但兩人之間幾乎沒有交流的機會。
這名正當紅的女明星看起來一點不像一個會給人當情人的女人,她纖弱的身形配上深居簡出的喜好,讓她看上去就像一名與世無争的淡漠之人。事實上她的性子很淡,幾乎不愛往人群裏湊。
這還是池艾第一次看她出門。如果不是她臉色呈現出健康的瑩白,池艾差點以為她得了什麽需要避開人群的隐疾。
站在宋含笑身邊的還有兩個人,一個是舒沐,另一個池艾不認識,是一名相貌普通的年輕女子。
此時舒沐正彎腰對着宋含笑道歉,也知道哪兒沖撞了這位大明星。大明星神色淡淡地對舒沐說了什麽,引得後者勃然變色,揚起巴掌就要糊過去,卻被那名普通女子伸手攔住。
舒沐掙紮起來,慌亂中,一巴掌抽到了試圖阻止她的那名女子的臉上。
池艾“啧”了一聲。
許久不見,舒沐還是那麽沖動。
舒沐的這一巴掌并沒有讓戰火升級,反而停止了下來。使出銷魂掌的舒沐呆愣住了,神色有些慌亂,而被銷魂掌扇中的女子則摸着自己的臉,什麽話都沒說。
池艾沒有刻意避開他們的意思,于是随着越走越近,這糾紛現場也看得越來越清楚了。她甚至能看到那名女子臉上的巴掌印了,五指清晰,顯然使出絕招之人的功力十分深厚。
她不合時宜地想着,幾道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腳步都不頓一下,朝着幾人擡起手:“晚上好。”
舒沐和宋含笑都沉默着,那名面容普通的女子卻朝她回了句:“晚上好。”
池艾看了她一眼,後者迎上她的視線,問她:“劇組生活可還習慣?”
池艾聞言腳下一頓。
女子朝她介紹道:“我是宋不凡。”
哦,原來是宋含笑的經紀人妹妹。
池艾看了眼宋含笑,又看了眼宋不凡,問:“你的姐姐整過容嗎?”雖然是姐妹,但這父母也太偏心了,只顧着把好處遺傳給姐姐了。
宋含笑面皮抽搐,宋不凡卻爽朗地笑笑:“姐姐也只是比我好看一點點而已。”
池艾撇嘴:“你真舍得誇贊自己。”
宋不凡笑得更大聲了。
初次見面,宋不凡留給池艾的印象不錯,這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樣。池艾原本準備就這麽離開的,這會兒卻生了留下來的念頭,只因宋不凡。
接着薄暗的天色,她看到宋不凡臉上的巴掌印,頓了一秒,笑問:
“你們這是走在所有演員的前面,已經排演上了?”
舒沐表情局促。她是一個情緒很容易被影響的女人,經常做出讓她後悔的事情,比如曾經想用吉他砸池艾,再比如給宋不凡的這一巴掌。
而宋不凡對自己被扇一事出奇的鎮定,似乎并沒有追責的打算,她聳了聳肩:“只是和這位舒小姐之間有一點小誤會。”
舒沐聞言瞪大雙眼。
宋不凡接着道:“一點小誤會,很快就解決了。”
她說完,一揚手,對着舒沐那張臉就回敬了一巴掌。
池艾挑眉。
舒沐被打懵了,醒悟過來後,發瘋似的撲向宋不凡,一邊極力展示她的潑婦風範,一邊叫嚷:“是宋含笑先挑釁我的,憑什麽打我?!啊啊!你們欺人太甚!”
宋不凡長相平凡,骨架有點偏離女人的纖細,有點像個男人,于是借着身形優勢,她幾下就把舒沐制住了。後者身體失去自主權,嘴巴卻還自由着,破口大罵:“你們仗勢欺人!宋含笑不也就是出賣身體的婊|子,憑什麽用高高在上的眼光藐視別人?整得好似比誰高貴似的!還養一條瘋狗,逮誰咬誰!真是夠了!”
舒沐還在大罵宋姓姐妹花,被罵的兩人一個神色淡然,一個滿不在意,直到她罵到詞窮,罵到喉嚨生煙,宋不凡才懶懶地打斷她:
“舒小姐,你說得對極了。”
“我的姐姐就是一個婊|子。”宋不凡掏掏自己的耳朵,“所以我并不打算維護她,打你的那巴掌完全是回敬你打了我。”
“之前攔着你不過是為你好,因為我的姐姐作為臺南武館最優秀的繼承人,我擔心她借着正當防衛把你給打殘了,畢竟她挺心狠手辣的。”
臺南武館是A市一家有名的武館,針對6到18歲的少年開放有償授武。
沒想到宋姓姐妹竟然和那家武館還有這種淵源。
池艾有點意外。
除此之外,宋不凡對她的姐姐的态度也有點耐人尋味。反正,跟郁寶所說的“姐妹情深”有些出入。池艾在心頭沉思着。
如果說池艾只是意外,那麽舒沐就是震驚了。她滿臉的不可置信,她看一眼柔柔弱弱的宋含笑,斷然判斷宋不凡在撒謊,于是恨恨道:“你以為我會相信嗎?!”
宋不凡不以為意:“信不信随你。”
舒沐恨得咬牙切齒。
她只不過是不小心撞到了出門的宋含笑,就被對方叫住,然後被她劈頭一陣冷嘲熱諷。
宋含笑的原話是怎麽說的呢?
“聽說你原本是《森林之歌》女主的競争者?真普通啊……不管是長相,還是睡的人,都太普通了,所以才被擠掉了女主。”宋含笑這麽對她說。
當時她驚訝到以為自己幻聽了!
宋含笑在圈內的名聲很好,溫柔又柔弱的她可不像是會說出這種刻薄話的女人!
然而她沒有幻聽,因為緊接着她又聽到她說:“真可憐啊,啊,我剛搭上羅家大少,你需要的話,我讓給你?”
舒沐簡直被這個女人的無恥刷新了認知。
她氣急了,然後脾氣上來就一巴掌破壞掉這個女人臉上的鄙夷,可惜,被身旁的宋不凡阻止了。
她不能對宋含笑怎麽樣,因為她身後還有個叫宋不凡的妹妹。她剛這麽想着,宋不凡放開了她。
“舒小姐,你別介意,我的這個姐姐只是心情不太好,想逮人咬一口。如果你對她或者對我有什麽不滿的,可以沖着我們來,但要注意安全。”宋不凡一臉替她考慮的貼心模樣,“我也就算了,我的婊|子姐姐才是真的瘋狗,總之,注意安全。”
舒沐:“……”
不知道她聽進去了多少,又信了多少,表情比之前冷靜了。她冷冷地瞪着她們,冷聲道:“我不會就這麽算了的!”
宋不凡點頭:“我理解你。”
舒沐:“……”
她大概明白以現下自己的處境占不到便宜,理智回籠之後便克制了怒氣走了,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她在心中這麽告訴自己。
舒沐走後天色便更暗了,池艾幾乎要看不清宋不凡臉上的巴掌印了,也看不太清她臉上的笑容,但她的聲音仍然暢通無阻地落入她的耳中。
“要進屋去坐坐?”宋不凡朝她遞出邀請。
池艾歪着頭看她,沒回答。
這時,一直沉默的宋含笑也開口了:“池小姐進去坐坐吧,我也有話想對你說。”
“這是鴻門宴?”池艾問。
“哪兒啊。”宋含笑輕笑,她的笑聲很好聽,溫柔中帶點撒嬌的意味,“只是想和池小姐和平地談談,關于羅家二少羅争。”
“哦?”
“是這樣的。”宋含笑對她道,“最近我對羅大少有點厭倦了,想試試他的弟弟羅争。”
她的語氣是那麽的理所當然,就好像她想要誰,誰就會成為她的籠中之物一般。
尋常的小三太無趣了,來個蛇精病吧【摳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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