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二十九、僵持
二十九、僵持
二十九、僵持
唐媽媽抱着孫子正哼哼唧唧地哄得高興的時候,慧曉跟陣風似地刮了進來。眼眶鼻子通紅,劉海給風吹得一翹一翹的,手上還沾着點兒紅藥水。
唐媽媽瞅定她,慧曉也看着她,半晌,拖着嗓子喊了聲:“媽——”
唐媽媽心疼了,出差這麽多天,聽說一起出的同事還受傷了,肯定是給吓着了。她正想着好好安慰安慰女兒,驀然覺得托着小孫子的手掌一熱。
“哎呀!小寶貝,又尿了!”唐媽媽肉麻地叫了一聲,抱着漲紅了臉的小孫子往屋裏走。
慧曉紅着眼睛看着她抛下自己,人還沒進屋子又聽唐慧駿在卧室喊:“曉曉回來了?回來了就給我進來!”
慧曉對他電話裏那頓罵還心有餘悸,扭頭就要往自己屋子裏鑽,唐慧駿一把拉開房門:“過來。”
慧曉吸鼻子。
“怎麽你突然就出差了?”
“怎麽你公司的人說你是旅游去的?”
“怎麽就你們孤男寡女地出差還是自費的?”
慧曉站門邊上,唐慧駿的嗓門有點大起來了:“你嫂子都跟我說了,別說是樂淘淘,就是總公司,跑業務也不去貴州。還有,什麽黑人樂隊是怎麽回事?”
慧曉終于啊了一聲,擡頭看向他。
唐慧駿氣不打一處來,敲敲門板:“啊什麽?你一姑娘家,自尊自愛懂不懂?你那個經理,佳敏早說了他不是好人,離人遠點兒,聽明白沒有?”
慧曉點點頭。
唐媽媽抱着換好尿布的孫子從隔壁屋出開:“那麽大嗓門幹什麽?孫子都給你吵尿褲子了!”她騰出一只手,拉着慧曉往屋裏走,“別理你哥,什麽經理?幾歲了,家住哪兒的?”
唐慧駿嘆氣:“媽——”
唐媽媽扭頭瞪了他一眼:“回屋看你媳婦去!”說着,推着慧曉進了屋。
小寶寶換了尿布,精神氣正好着,不住地拿手往上抓唐媽媽的臉。唐媽媽一邊躲一邊問:“曉曉,你跟媽說說。”
慧曉吧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沒有,我哥他亂說的。沒有的事。”
唐媽媽狐疑地盯着她,一邊還給孫子的小胖手抓着嘴唇往下扯了兩下。
慧曉還是回去上班了。
徐緒居然也真回來了,不過,意外地取消了早會,改成有事直接進去彙報。慧曉當然沒什麽需要“彙報”的事情,但樂淘淘的員工們——尤其是女員工,卻突然都勤奮異常起來。
任君君進去了,蘇宏進去了,王軍進去了……就連人事部、財務部,今天也突然都瘋狂地在樓層間穿梭起來。
據說,徐經理腦袋上打着圈繃帶。
據說,徐經理還跟演駭客帝國似地帶了副特特牛逼的眼鏡兒。
據說,徐經理現在工作認真到午休都不出門了,連午飯都是大軍給帶上來的……
蘇宏湊到她邊上:“怎麽回事?你們不都……那樣那樣了?”
慧曉搖頭,蘇宏更八卦了:“什麽意思呀?到底怎麽樣了?蜜月期這麽短,吵架了?”
慧曉當了一連好幾天的鋸嘴葫蘆,無論誰來問,死都不吭一聲。
徐緒就更詭異了,簡直是深入淺出。
早上第一個到公司,晚上最後一個下班,進出有司機接送,午餐由大軍承包。
蘇宏甚至懷疑地說:“徐經理似乎都不上廁所了……”她說完這話沒兩天,徐緒找來人把辦公室改裝了,除了給兩條小金魚換了新水箱,還加了個衛生間帶休息室。
他腦袋上那全繃帶也很矚目,大家紛紛懷疑徐經理這是要戴罪立功了——他明明是帶着小感冒去養病的,居然綁着紗布回來上班,簡直太詭異了。
莫非被美滋那些瘋狂員工襲擊了?
最近公車上的本地新聞也沒見播呀!
要說徐緒以前的形象是嚴謹苛刻加不講情面,現在就是認真奮發神秘的孤獨男子形象——他請病假的那些日子,早被一幹八卦人士認定為離職前的序曲。
哪知道徐先生不但王者歸來,上進心倍增,走得還是孤單英雄那一路線的。
原本被徐經理的冷漠傷過的少女心又一顆顆複蘇起來,那些半死不活混着過日子的男職員們也感到一股莫名的悲壯氣氛。男兒何畏失敗,爬起來又是大大的一條好漢,卷土重來未可知啊!
只有知道內情的蘇宏在一衆雞血群衆裏異常郁悶,她也是女人,也長了嘴巴,可這八卦無人訴說,主角緘口不言。
蘇宏連上QQ摸魚都摸的不痛快。
這天剛下班,一直死氣沉沉地慧曉陡然跟被燙到似的站起來,對着手機哆嗦着嘴巴:“媽你別聽人瞎說!我、我這就回來!”
蘇宏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怎麽了?”
慧曉電腦都忘了關,拿起包就往外走,蘇宏站起身看了眼,卻見她拐出去又拐進來,拐到總經理室去了。
蘇宏眼皮一跳,唐慧曉剛才叫“媽”……莫非,都要見家長了?
她心裏給否定了,不可能,她也是綠葉叢裏打過滾的人,見家長可不是這個架勢。看慧曉那反應,說是被債主堵上門還比較靠譜。
徐緒正拿下墨鏡,攤着手指在測視力。
看不見,連模糊的影子都看不見。再用鏡子照眼睛,也只能看到混沌的眼球上惹人厭憎的詭異白斑……
門突然被很小心地敲了一下,徐緒飛快地戴上墨鏡放下手,語氣倒是很平靜:“進來。”
他低頭掃着文件上的字,本合同一式三份,即簽署日……
門輕輕地給推開了,卻沒什麽動靜,他擡了下頭,見是唐慧曉,皺了皺眉頭,問:“有什麽事?”
慧曉抿着嘴站在門邊,手猶豫着拉着門把,到底還是沒把門關上:“我媽剛剛打電話,說你……你爸媽現在在我家……”
徐緒愣了一下,點點頭,說:“我知道了。”
慧曉又站了會,突然往門板洩憤似地踢了一下,轉身往外走。
徐緒低着頭似乎壓根沒看到,厚厚的門板因為那一小下沖擊,慢悠悠地晃蕩着。
慧曉下了樓,只覺得胸口發悶。
徐爸徐媽會找來,她是料到的,她沒想到的是跳過她,直接找到她家去了。她想起徐緒剛才那副樣子,心裏一陣茫然。
徐緒這幾天的詭異行為她是看在眼裏的,甚至連他為什麽要改裝辦公室都能猜得到——太驕傲,怕在人前摔跤暴露眼疾呗!
早晚進出他能用早到和晚退遮避,午飯也能讓大軍代勞;可這生理需求,上洗手間什麽的,不用想就知道是沒法子代勞了的。
并且,洗手間這類地方進出人流量這麽大,多容易暴露啊……
慧曉在心底裏還是有些同情的。
徐爸爸說過剛易折,估計也想不到徐緒會選擇這種掩耳盜鈴的法子。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他的眼睛要是治不好,遲到還不是要給人知道的?
任君君她們就已經開始在讨論他是不是眼睛畏光什麽的,居然連用電腦打字都戴着墨鏡……
唐媽媽的電話又來催了:“曉曉,你到哪裏了?讓那個徐……徐緒是吧,也一起回來吧。”
慧曉對徐爸爸的欽佩又加重了,真是裏外外一把手,男女老少都通吃。
她從公司大樓出來,穿過馬路,一邊往公交站走一邊摸公交卡,心想這回一定要堅定,不能再被牽着鼻子走了。
身後有汽車喇叭想起,她下意識讓了下,喇叭聲更加頻繁,跟找茬似的。
慧曉回過頭,看到那輛藍色的蘭博基尼。
司機就是上次給徐爸爸開車的那個,搖下車窗,沖她微笑:“唐小姐,我送你回家吧。”
慧曉心想人都到自己家了,蹭一下車子也沒什麽,就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避嫌似的,她刻意選擇了上次蘇宏坐的副駕駛座。
司機看了她一眼,沒吭聲,又把車往回倒。
慧曉有點兒急了:“不是說送我回家?”
司機點頭:“再去接下徐先生吧,老先生也要他也去。”
慧曉立馬就想下車,司機說:“唐小姐,你們年輕人,變數大。不過,人還是要講良心的。”
慧曉倏地扭頭看他,講良心,什麽意思?
司機說:“徐先生即使瞎掉一只眼,對生活影響也不是很大,你們女孩就那麽看重外表?”
慧曉瞬間有種被雷劈到的感覺,看重外表,看重外表的一直是徐緒啊!
還有,她是被甩的那個吧?雖然,她和徐緒好像壓根就沒正式談過,但是……但是,做人是要将道理的呀!
慧曉終于忍不住開口,舌頭打着絆兒:“我沒有看重外表,我……是被甩的……”
司機看起來不大信的樣子,只看着後視鏡笑笑。
普通中年人的臉,笑起來也就是那種帶點兒敷衍,帶點兒漠然的寬容态度。
徐緒直等到下班後一個小時,才慢吞吞地最後一個出來。清潔工阿姨都比他早了十幾分鐘。
他走得慢極了,不知情的會以為他是神游物外或者專心看手上的文件,慧曉卻一眼就看明白這是在遮掩自己掌握不好對眼前事物深度、距離的把握,才做出的謹慎和遲疑。
短短幾分鐘的路程,他花了将近二十分鐘,中間又一次差點兒摔倒。
他打開車門時,司機和慧曉都不由自主在心裏松了口氣。
然後,徐緒摘下眼鏡,瞪着坐在自己常坐的位置上的慧曉。
慧曉臉不争氣地紅了,心想自己怎麽就記吃不記打呢!手伸到安全帶那兒就要解開,徐緒卻又砰地把門關上了。
慧曉愣住,眼睜睜看着徐緒走到後面開了門,坐了進去。
司機一踩油門,車子開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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