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宵夜

宵夜

元旦假期結束就要為期末考試做準備了。

那年昭陵下了好大一場雪，南方人都非常興奮。

秘香站在教室走廊上，看着雪松上鋪着厚厚一層雪，樓下的學生捧着雪在操場追逐，嬉笑聲傳遍了整個校園。

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秘香的視線，有人喊住陳沫，他抱着一沓作業回頭跟來人笑着說話。

就是那樣普通到挑不出什麽特別的回頭，在那一刻秘香竟然覺得他與這白茫熱鬧的天地絕配。

她好像總是很容易被他吸引住，随意的一個回頭，尋常到不能再尋常的寒暄，可就是占據了她的視線。

如果有人像她一樣默默躲在身後，就會發現到她掩飾得很完美的情感也并非那麽完美。

喜歡一個人，愛上一個人，其實處處都有破綻。

蔣銘捏了個雪球過來，“發什麽呆呢？”

秘香收回眼神，拿過雪球在手裏捏了捏，硬邦邦的，“準備帶回家放冰箱存着？”

“香香！”

蘇可可掃了一把走廊欄杆上的雪朝兩個人扔去，秘香反應迅速，立刻蹲下躲過一劫。

站在她身後的蔣銘被完美命中，羊羔絨外套上綴滿白花花的雪，蘇可可和秘香都笑成一團。

蔣銘閉了一閉眼，咬牙道：“很貴的！”

又快速掃了把雪在手上捏了幾個小雪球，朝蘇可可砸去，一躲一閃，又拉着秘香當擋箭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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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銘氣急敗壞地喊：“一人做事一人當，蘇可可，你別拉人下水。”

秘香張開雙手呈保護姿勢：“還是先過我這關吧。”

“好啊，你倆簡直狼狽為奸。”

“香香，快躲開！”

蔣銘捧着一抔雪天女散花般扔過來，秘香能感覺到自己是被蘇可可甩出去的，直直将前面的人撲倒。

陳沫抱着的作業散了一地，秘香趕緊爬起來幫他撿本子：“不好意思啊，不是故意的。”

陳沫起身拍了拍褲子，接過她手裏的本子說沒事。

他笑：“下個雪而已，這麽興奮？”

嗓音繞耳，秘香耳朵通紅，揉了揉，說：“嗯，南方很少下雪。”

陳沫收好本子放講臺上，曾卓奇正好走過來勾他肩膀：“廁所去嗎？”

蔣銘走進來，“走啊，一起。”

男生們推推搡搡的，好像一身力氣沒有地方使。

蘇可可在後方啧啧搖頭，說陳沫堕落了。

秘香當然知道，廁所幾乎成了男生們之間的暗語。

你以為他們是去上廁所的，很有可能他們是去抽煙的。

蘇可可伸出三根手指頭晃了晃：“老話果然有道理，學好三年，學壞三天。”

秘香聳肩，“你們就是把陳沫看得太高了，他也要食人間煙火的。”

她的腦海裏浮現起人頭攢動，煙火四溢的遙臨巷。

他站在路邊接電話，眉頭緊皺，冷淡蔓延，置身熱鬧凡間，看起來就是芸芸衆生的一個，很普通。

“那倒也是。”蘇可可說。

可她內心何嘗不是高看他的。

雪下了三天，周日秘香跟蘇可可約了去新華書店自習，沒想到會偶遇陳沫。

新華書店的二樓有個門是連通旁邊麥當勞的，一般在書店逛完的人大部分都會往二樓去麥當勞點個餐，陳沫就跟幾個朋友坐在靠窗的位置說笑。

秘香撇開眼神尋找其它的地方，但人實在太多了，蘇可可突然喊道：“哎，蔣銘，方便拼個桌嗎？”

幾個男生擡頭打招呼，蔣銘笑說：“沒問題，擠擠還是可以的。”

兩人坐下，秘香挨坐在陳沫對面，兩人微微一笑，算是打招呼。

蔣銘問：“你們也在這邊複習？”

“嗯。”蘇可可點頭，“期末好多要考的，煩死了都。”

曾卓奇笑說：“這麽巧，原先在三樓怎麽沒看見你倆？”

秘香說：“人太多我們就去了四樓。”

正好取餐器響了，秘香起身，“我去取餐。”陳沫捏着面前的取餐器說：“我的也好了，一起下去吧。”

那天下雪，樓梯水漬較多，下樓就得格外小心。

陳沫走在前頭，一只手往後伸，“你扶着我吧，慢一點。”

周末人多，上上下下，樓道就顯得很狹窄。

秘香沒有拒絕，手卻搭在他手腕上，隔着羽絨外套有些涼。

後來上樓，他一只手端餐盤，另一只手一直放在她身後虛扶着，生怕她摔跤滑倒。

秘香在那一刻覺得好心酸。

“謝謝。”

“嗯，當心腳下。”

這樣的人，他所有的好仿佛都是出自本能和得體的教養，并沒有任何私心。

也正是這樣，顯得沒有人在他這裏是特例。

天越來越冷，黑得也越來越早，那天一群人出了麥當勞又去了日不落唱歌，散夥時秘香自然就跟陳沫一道了。

遙臨巷口，那裏仍舊支着塑料棚子，裏面坐着好多吃夜宵的人。

一路飄香四溢，人聲熙攘。

陳沫突然拐彎進了一家快炒店，秘香問：“你也覺得麥當勞不頂飽是嗎？”

陳沫搖頭：“也不是，最近用腦比較多，餓得快。”

秘香應了聲，“我也是，所以我媽經常晚上給我做夜宵，你如果不介意的話，以後我的夜宵可以分你一半吧。”

陳沫很意外，她真的很難得這麽主動。

秘香鎮靜地說：“你一個人住，劉阿姨也就做你兩頓飯，多少還是有些不周全。我媽說外面的油不好，也不讓我吃外賣，她說這個時候小孩子要多注重營養。”她看了眼陳沫手裏的蛋炒飯，點着頭說：“我覺得我媽說得對。”

她輕輕柔柔聲音的如涓涓細水從陳沫心裏淌過，一陣溫潤。

被人關心吃飯，真的是一件很溫暖的事情，有人陪着一起吃飯，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阿姨說得對。”

秘香突然有點驕傲，“我對我媽的廚藝還是很自信的。”

陳沫配合地點頭：“好吃。”

說話間就到了樓下，秘香又問：“你一個人在昭陵，你爸媽真的都放心嗎？”

一個學期就要結束了，她甚至沒有見過陳沫的父母哪怕過來瞧一眼，如果自己是陳沫的話，她可能并沒有這樣獨自生活的勇氣。

樓梯的感應燈亮了，陳沫說：“他們都很忙，八歲之後我算是保姆帶大的。”

他沒有一絲避諱，大大方方的講出來反而讓秘香覺得自己是在諷刺他。

“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

“沒關系，又不是說不得。”

到家門口，陳沫又說：“謝謝。”

秘香愣了下，他笑着說：“幫我跟阿姨說，她煲的湯真的很好喝。”

不是客氣，是發自內心這麽認為的。

人之一世，衣食住行，最能讓人感受到幸福和溫暖的就是食物了。

秘香一進屋，秦姝煲的湯剛剛好，給她盛了一碗讓她喝完早點休息。

秘香看着碗裏的魚湯，若有所思。

陳沫坐在沙發上，電視牆放着新聞卻沒有聲音，桌上的炒飯冒着熱氣，挺香的，他吃了兩口就不肯再吃，又沙又硬，沒了胃口。

起身去冰箱拿出雞蛋，打算給泡面再卧個蛋。

三分鐘的泡面剛好，敲門聲就響了。

秘香就提着一個保溫盒給他，她穿了套毛茸茸的睡衣出來，“我媽做的夜宵，你嘗嘗。”

陳沫有瞬間錯愕，以為是玩笑話沒想她說真的。

那一瞬間，秘香的出現擊中了他那顆冷漠的心髒，接過飯盒時不小心摸到她手指溫熱，秘香觸電般縮回手，有些幹巴地開口：“那，不打擾了，記得把碗洗了再還我。”

關門聲響，陳沫回到房間，一揭開蓋子就聞到了魚湯的鮮美味道，奶白奶白的湯色是下了功夫的，裏面還有秦姝自己包的馄饨。

他慢慢吃着，将今晚的對話一再回味，這一刻，從胃到心都是暖暖的。